月華如水,流質般從天穹瀉下,給大地塗上了一層銀光。
官道兩側的草木已然繁盛,四月或許是最好的時節,大地處處競發著生機,整個世界的生命都在此刻肆意展現著屬於自己的獨特姿態。
車輪滾滾向前,顛簸卻並未讓周元心情煩躁,反而讓思維更加清醒,不斷朝著這片大地鋪設與蔓延。
整個西南的局勢在他心中,已經形成了完整的形態,像是一個經驗老道的醫生,已經完全窺見了病情,隻差對症下藥了。
二月出發,三月到達水西,直到如今,他在西南這片大地上摸索了幾十天,總算要到收網的時候了。
針對西南的局勢,他向來的戰略打算是,前期不能快,後期不能慢,就像一局遊戲,在前期一定要穩紮穩打,專注於發育的同時,摸清楚對手的打法與風格,在後期則要如餓狼一般咬死對方,不能給對手任何掙紮的空間、翻盤的餘地。
所以周元花了大量的時間與精力,摸索這片土地的根本矛盾,抽絲剝繭去尋覓到了斬斷叛賊根基的方法。
而決勝階段,他將不會猶豫。
“五日,五日之內,奠定西南大局。”
“十五日,十五日之內,徹底平定西南。”
在這回富順州的深夜,他整合了目前所有的線索與信息,做出了判斷。
這幾日不能懈怠,恐怕要忙一陣子了。
“節帥,我們到了。”
向勇的聲音從車外傳來。
周元掀開簾子一看,隻見前方的城池偉岸壯闊,在月光下宛如一頭巨龍盤踞。斑駁的城牆上是歲月留下的滄桑,而無數的戰士正站在上麵,徹夜不停地守護著這裡。
世界如此龐雜,每個人都有立場。
資源是有限的,因此在立場之上,所有人都要有所取舍。
周元淡淡道“阿都土司和烏蒙土司撤軍了,看來他們已經在和安福滿彙合了,明日,最遲後日,便要發起總攻。”
向勇點了點頭,道“是的,下午的時候,鄧大人傳來了消息,永寧宣撫司丟了,方乾的大軍占據了縣城,估計明日依舊要東進。”
周元沉默了片刻,才道“把鄧肅、關陸、葉青櫻、熊闊海和王昂都叫來吧,今晚彆睡了,到決戰之時了,我們也該完成相應的部署了。”
“是。”
向勇快馬向前,率先進了城。
周元很快便到了府衙,來到正廳之中,這裡燈火通明,濃茶已經備好,後廚甚至準備了一些點心,以免有人半夜餓了。
眾人已經全部到場,正襟危坐,麵色凝重。
他們知道今晚恐怕要決定西南各大勢力的命運了,之後的每一次行動,都要以今晚的決定來執行了。
“元帥。”
“衛國公。”
眾人站起身來表示迎接,稱呼都變得正式起來。
周元擺了擺手,道“坐吧。”
“這一場小會我來主持,節奏我來把控,目的是剖析目前西南局勢的情況,找到西南危局矛盾的症結所在,並製定計劃,準備實施,一舉奠定西南勝局。”
他喝了一口茶,看向眾人,沉聲道“我先說一說目前的局勢。”
“其一,阿都土司、烏蒙土司合兵五萬六千,占據了烏蒙府、東川府、烏撒府、馬湖府。如今他們的兵主要聚集在烏蒙府東部地帶,接壤敘州府西部地帶。”
“其二,貴州宣慰司,以安福滿為首的叛逆集團,控製了幾乎整個貴州地區,六萬大軍從貴陽出發,從畢節衛越境而出,以至鎮雄府北部。”
“這兩股大軍是我們的主要對手,他們此刻已經撤出了富順州,正準備合兵策謀,對富順州發起最後的攻擊,企圖打下富順州,掠奪大量財物與糧食,切斷四川南北的聯係,從而威脅成都府。”
“從軍事戰略的角度上來說,富順州丟了,整個敘州府都要淪陷。敘州府丟了,整個川南就徹底丟了。”
“屆時,十餘萬大軍北伐而上,成都府、瀘州、渝州府,乃至雅州、黎州宣慰司,都不可能守得住。”
“這意味著,四川將要徹底淪陷。”
“若是四川淪陷了,那四川與貴州合兵,便可威脅整個西南,至少雲南守不住。”
周元微微頓了頓,目光凝肅,鄭重道“大晉曆經慘戰,九邊大軍皆受重創,山東、冀州大軍也還在恢複之中,巡鹽之錢即將用儘,國庫再次緊張了起來……若是西南淪陷,形成割據勢力,至少在幾年之內,朝廷已沒法子處理了。”
“而這幾年之內,安福滿等人也已經站穩了腳跟,想要再打回來,就不容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