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二十一,東番島以西,茫茫大海,兩艘巡洋艦佇立。
陽光明媚,海麵倒映著光暈,兩大艦長此刻都站在甲板上,看著視線的儘頭的龐大島嶼。
它像是一頭巨獸,盤踞在大海之中,背負著萬千生命,雖然一動不動,卻似乎散發著磅礴的生命力。
“動了!”
自立艦的艦長名為謝石墩,其實他壓根兒沒有大名,從小就被叫作石墩子,意為命硬,好養活。
這個法子雖然沒卵用,但事實也證明了,他是老謝家唯一一個餓著肚子還能長大的兒子。
十四歲就去當了兵,一直到如今,三十年過去了,他靠著豐富的經驗和不斷進取的態度,終於做到了艦長的位置。
雖然接觸這種巡洋艦並不久,但他從建造過程便開始研究,早已是摸透了。
事實上不單單是他,這十艘艦艇,每一個艦長都是出類拔萃的人物,絕對不存在任何水分。
曾程這種老官,在用人方麵,是不可能出任何差錯的。
“真的動了!”
謝石墩低吼一聲,然後對著旁邊的巡洋艦大喊道“他們動了!數量還不少!足有四艘船!”
旁邊巡洋艦上,站在甲板的艦長歐陽恭麵色嚴肅,回應道“先撤!往西邊行進!看他們跟不跟!”
風帆很快調整方向,水手也開始發力,吆喝聲中,巡洋艦迅速朝著西邊行進。
風很大,巡洋艦跑起來速度並不慢。
但東番島駛出的四艘戰列艦,卻始終緊跟在後。
謝石墩似乎明白了什麼,扯著嗓子吼道“不對勁!他們是朝福州碼頭的方向去的!”
“他媽了個巴子的,他們真的要參與這一戰啊!乾他們!”
話雖如此,但他還是按照周元的計劃辦事,開始打旗語,讓荷蘭人的戰列艦停下來。
兩艘巡洋艦,都打起了旗語,但顯然沒有什麼用,對方的速度隻增不減,距離都開始拉進了。
歐陽恭麵色有些凝重,相對於謝石墩的火爆脾氣,他個性要沉穩很多。
“走!繼續向西行進!不能開火!”
他大聲吆喝道“現在風太大了,如果拉進距離開火,我們要吃大虧。”
他的聲音幾乎都要被風淹沒,相隔不過三四十丈,但幾乎聽不清楚對方說話。
東南風啊,現在吹的是東南風。
對方正好處於上風向,非但對船速影響大,對炮彈影響更大啊!
逆風炮彈的射程會下降,很容易形成“對方打得到我,我打不到對方”的尷尬局麵,到時候會很被動。
而戰火的硝煙,也會隨著大風覆蓋過來,遮擋下風向戰船的視線。
這又是追逐戰,阻擊戰,意味著雙方不可能停下來對轟,那麼上風向的側舷仰角問題也會得到規避。
無論如何,對自己這邊都是不利的。
歐陽恭想清楚了一切,於是大吼道“先撤!等風小一點了再說!”
謝石墩喊道“可以等,但要注意時間啊,我們必須要給潮商船隊留出空檔,拖得太久,我們到時候壓力會更大。”
這個道理歐陽恭何嘗不知道,但無論如何,此刻是不能打的。
這是巡洋艦的第一次任務,決不能失敗。
這一場戲,要慢慢唱下去。
……
“動了,兩艘戰列艦,一艘巡洋艦。”
香州碼頭的高樓上,周元等人看著濠鏡的碼頭,一共三艘船朝著東方海域駛去。
關陸低聲道“我們臨時提出延長交俘時間,而且延長足足五天,麥克弗森雖然答應得痛快,但肯定會起疑。”
“他或許猜到潮商的船隊已經動了,所以派出三艘船去攔截。”
張韜則是說道“那我們要怎麼做?讓恒高艦和恒峰艦去攔住他們?”
沒有人回應他,眾人隻是看向周元。
他們發現周元的臉色很是凝重。
可洛迪雅道“周元大人,是發現了什麼不對的情況嗎?”
周元沉默了片刻,才道“麥克弗森有三艘戰列艦,兩艘巡洋艦。”
“此刻派出了兩艘戰列艦,一艘巡洋艦。”
可洛迪雅道“所以濠鏡還剩下一艘戰列艦,一艘巡洋艦,他們必然擋不住恒高艦和恒峰艦的攻擊,這是好事啊。”
周元卻道“在幾天前,潮商的兩艘大船朝東向島寇之國駛去,被麥克弗森的兩艘戰列艦攔住了。”
“現在,他的船卻出現在這裡…”
“意思是,逼回潮商的兩艘大船之後,麥克弗森就把所有的力量撤回了濠鏡。”
“這意味著,他已經有意識地在防範濠鏡自身的安危了,這個老狐狸似乎已經猜到我們要做什麼了。”
可洛迪雅道“猜到了又能怎樣?他要麼眼睜睜看著潮商的船隊過去,要麼就眼睜睜看著濠鏡被我們打,總得二選一吧。”
周元卻是搖了搖頭,又道“他把船都撤了回來,不害怕潮商船隊不去南洋,而是去島寇之國嗎?”
“其實這說明,東番島已經和麥克弗森達成合作了,荷蘭人加入這一場大戲了。”
“如果我猜的不錯,自立艦和自信艦,此刻正遭到荷蘭人戰船的攻擊。”
“雙方,說不定已經打起來了。”
聽到這裡,眾人的麵色才變得嚴肅起來。
原來僅僅是一個濠鏡出船,便能看出這麼多信息,甚至分析出自立艦和自信艦已經和對方交上火了。
這就是戰爭天才和普通人的區彆嗎?
關陸忍不住道“大人,這個季節大多都是東南風,如果自立艦和自信艦與對方交火,那是處於下風向啊,要吃大虧的。”
周元道“所以他們不會打,會選擇跑,巡洋艦速度快,荷蘭人未必追得上。”
“隻是按照這種行駛速度,自信艦和自立艦不做事情的話,荷蘭人會很快向西追上潮商的船隊。”
“那時候,恒勇艦和恒攀艦,麵臨的不單單是麥克弗森的兩艘戰列艦和一艘巡洋艦,還有荷蘭人的戰船。”
“如此一來,我們就算拿下了濠鏡,也不劃算,潮商那批貨,可是閩粵兩省兩年的財富。”
張韜變色道“那現在該怎麼辦?同時麵對荷蘭人和佛朗機人,我們捉襟見肘啊。”
周元眯著眼,沉默了很久。
然後他突然道“關陸,快,飛鴿傳書福州府,讓閩粵水師出動。”
“他們的船是落後了,但不代表用不了。”
“老子要把他們鎖在福州府和東番島之間的海域,休想支援過來。”
關陸立刻點頭,連忙下去安排了。
可洛迪雅道“來得及嗎?就算是飛鴿傳書,也需要時間吧?”
周元道“是需要時間,但自立艦和自信艦,不是吃白飯的,全看指揮者的悟性和能力了。”
“大戲開場,希望這兩艘巡洋艦,給我們開一個好頭吧。”六月二十一,東番島以西,茫茫大海,兩艘巡洋艦佇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