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著就是豁然開朗了。
葉渡之前還在考慮怎麼協調各折衝府的利益,怎麼不傷和氣,後續該怎麼發展,不至於惹惱軍方。
卻沒有想過,劉一統從服軟的那一刻開始,他就已經徹底沒有了回轉的餘地。
所謂種種言論,軍方要參與分配也好,軍方要參與靖安府的選拔也罷,都是給自己一個台階下,不至於那麼難看而已。
事實上就是,葉家已經如同下山的猛虎,他們自身難保之下,看個屁?
他敢承認葉家謀反嗎?
他敢逼著葉家謀反嗎?
真的把葉家走向絕路,劉一統第一個就要麵臨死罪。
劉一統舍得死嗎?
王熙伊的一番提醒,讓葉渡從困惑之中走出來。
雖然前途如何並不明朗,但卻不必過度考慮軍方的反應,甚至於軍方會迫於形勢,不得不成為自己的助力。
跟楊長史一般,幫襯自己騰飛。
頓時有了一種神清氣爽的感覺。
當下葉渡起身,朝著王熙伊行禮道,“聽小妹一席話,勝讀十年書啊。”
幽州城內。
此時已經有軍隊開始裁撤。
大量不滿於被裁撤的軍人,收拾行囊,直奔葉家的方向而去。
有的時候底層人的消息也是非常靈通的。
他們早就聽說了親戚朋友提起,在滄州有葉家,救濟難民,給難民一條活路。
如今他們這種情況,還不算是難民嗎?
為國戍守邊疆多年,辛苦奉獻了青春,結果一眨眼,就被裁撤了。
而且連一分裁撤的撫恤錢都沒有。
這讓大家如何接受?
指著家中那幾十畝薄田?
往年或許有活路,但是眼下乾旱,有再多的田地有什麼用?
索性直接投了葉家,或許有一條活路。
此時已經是深夜。
燈火昏暗。
劉一統坐在椅子上,感受著北國夜色之中的涼意,一張苦澀的臉逐漸冷酷下來。
監軍馮道盤膝坐在劉一統對麵。
靜謐的書房內,二人許久沒有開口。
許久之後,“準備新的作訓計劃,如今裁撤了這麼多兵員,咱們手頭的錢米,應該有富裕了,讓兒郎們好生操練,莫要懈怠。”
“北邊兒的密探送來情報,如今契丹已經開始蠢蠢欲動了。”
馮道麵色不甘的說道,“老劉,咱們辛苦經營那麼多年,好不容易維持住眼下的局麵,真的一道聖旨下來,咱們就裁軍了?”
劉一統看著眼前的輿圖,歎息一聲道,“事情已經到了這個局麵,勉力維持又有什麼用?”
“你以為朝廷想要裁軍?朝廷是真的沒錢了。”
“果斷配合朝廷,走該走的路,才是最明智的選擇。”
馮道逐漸壓製不住怒火,輕聲道,“咱們河北道戴甲之士二十萬,若是逼急了,割據一方,推舉閻王殿下,清君側當如何?”
劉一統無比冷靜,“清君側?你覺得咱們能打贏?”
“現在的河北道是什麼情況?你是一點不清楚麼?”
“現在河北內部的世家蠢蠢欲動,地方上的百姓嗷嗷待哺,動不動就要舉旗造反,這個時候你想玩清君側,你覺得你能贏?”
馮道聞言,語氣一滯,旋即狠狠地拍著自己的大腿,“你說的都對,可真的把兒郎們散了,以後怎麼辦?著偌大的防線,可就指著兒郎們守著呢。”
“到時候咱們沒有人了,契丹亦或是突厥直接南下該如何?”
“這幽燕遼大地,對大乾來說,或許是貧瘠之地,但對於他們來說,則是實打實的王霸之基。”
“你就沒想過,沒有了充足的兵員,到時候天下百姓為此沉淪該如何?”
劉一統冷聲說道,“為今之計,也隻能跟葉家合作了。葉家斂財有道,又有靖安府可以維持兵員。”
“短時間來看,可以幫我們勉強維持。”
“不少部隊也不是真的裁撤了,而是借用葉家的渠道,亦或是跟葉家合作,大肆推廣鄉兵。”
“一來可以鎮壓下麵蠢蠢欲動的反賊,二來真有戰事,可以調集兵馬,共同迎敵。”
“眼下,我所擔心的已經不是北邊兒的麻煩,而是源於內部。”
“兵馬下放給了地方,兵士吃了人家的飯,穿了人家的衣,到時候便成了彆人家的走狗。”
“都跟葉家一樣,那還是好的。若是成了世家的幫凶,到時候河北道的百姓可就要受苦了。屆時搞不好,就是一個風起雲湧。”
馮道做監軍多年,自然是明白人。
但此時卻也隻能不甘的沉聲歎氣,一臉的無可奈何。
眼下的時局,他也沒有更好的辦法。
“可恨的是朝堂之上的宰執,一個個隻想自己玩樂,卻不管百姓的死活。”
劉一統黯然道,“可恨的不僅僅是那些朝堂上的宰執,還有葉渡。這狗東西,老天爺怎麼還不收了他。”
“老劉,你不能這般想,葉家雖然偷偷摸摸發展到了今天這個地步,甚至於連你都能反過來威脅。”
“但是說到底,人家也沒有做什麼傷天害理的事情。”
“而且若不是人家出謀劃策,咱們真的去走一條不歸路麼?”
“眼下已經是不歸路了,甚至於咱們軍隊,都要成為他的狗腿子,想想便客氣。”
馮道皺眉,“既然如此,要不要在挑選靖安府的兵馬時,為難他一番?”
劉一統看了他一眼,苦笑道,“為難他有什麼用?如今已經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與其雙方鬨得不愉快,還不如有個不錯的開端。”
“不過老夫這次給他拋出去的難題,可不是那麼好解決的,十二家折衝府隻能選三家,剩下的幾家,隻要不選,必然會找他麻煩。”
“而且都是豪族,我看他如何應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