縹無來到離愁幻府的時候,蕭惜惟正在給淩汐池梳頭,那雙本該執筆批閱奏章,執劍平定天下的手,此刻正執著一把梳子,眼神專注得好似這世上已沒有任何一件事能比他眼前那一頭烏黑的秀發更為重要。
眉目如畫的一對璧人就這麼依偎在一起,便勝過了世間萬般美好。
縹無突然覺得,就是再厲害的書畫大家,也無法描繪出眼前這幅美好的畫卷。
他忽然有種熱淚盈眶的感覺,此時此刻,看著活生生的他們,他覺得自己好像也活過來了,他從未像此刻這般,清晰地意識到他們對他有多重要。
不僅僅是蕭惜惟將他當作兄弟,這些年來,他不也是將他當作唯一的親人嗎?
他就那麼愣在了洞口,不知道自己該不該進去。
花淩霄跟他說,蕭惜惟有要事要找他,可並未說是什麼事情,他就像個等待宣判的罪人,心裡七上八下,忐忑無比。
蕭惜惟也注意到了他,眼神淡淡地往他身上瞟了一眼,並沒有說話,仍是輕柔地替淩汐池梳理著她的秀發。
淩汐池感覺到了他眼神的變化,扭頭看去,便見縹無直愣愣地站在洞口,手上還提了一個食盒。
她知道這兩兄弟的症結所在,雖然她不清楚在她受傷昏迷的這些天裡到底發生了什麼,蕭惜惟也隻是簡單的跟她講了,她受傷後,他將她帶來了小苦海,因為隻有這裡的返塵歸陽石可以救她,對於那晚之後景陵城發生的事情絕口不提。
淩汐池自然知道小苦海是他母親修行的地方,現在縹無也出現在這裡,證明這兩兄弟之間並沒有到不可挽回的地步。
她看了蕭惜惟一眼,見他依舊不吭聲,嘴唇緊抿著,但又不是不想見縹無的樣子,故而顯得有些擰巴。
她也明白過來,眼下他正是需要一個台階下的時候。
男人嘛,有時候爭的便是那一口氣,誰也不肯先低頭。
她又看向了縹無,柔聲道:“縹無,你來了,快進來吧。”
縹無抬步走了進來,將手中的食盒放在了石台上,自然而然地伸手把上了她的脈搏,問道:“什麼時候醒來的,現在感覺怎麼樣?”
淩汐池笑道:“剛醒來一會兒,我感覺還好,隻是身上還沒有什麼勁,肚子也很餓,正想吃點東西。”
她邊說邊看向了他提進來的那個食盒,說道:“可真是巧了,你帶了什麼好東西來。”
蕭惜惟聞言,將梳子收了起來,看向了縹無。
縹無見她的脈象平穩了下來,確實沒什麼大礙了,心中的那塊石頭終於落了地,轉而將食盒打開,裡麵除了酒肉之外,還有一些精致的點心。
他並沒有想到她會醒來,這些東西,是他給蕭惜惟準備的。
他和蕭惜惟從小一起長大,自然知道他在吃的上麵有多挑剔,這些日子以來,他寸步不離的照顧著她,吃不好睡不好,人也消瘦了許多。
他看著食盒裡的食物,有些歉意道:“抱歉,不知道你今天會醒來,我應該準備一些適合你的食物的。”
淩汐池笑了,打趣道:“沒關係的,不過這裡可是佛門聖地,你從哪裡弄來的這些葷腥,也不怕開罪了佛祖。”
看著她笑,語氣輕快得像是在與好友聊天,縹無覺得渾身好似輕鬆了一些,回道:“山下買的,也告知過居士了,她並沒有說什麼,隻說彆叫旁人看見了。”
淩汐池伸手指著裡麵的燒雞,看向了蕭惜惟,說道:“惜惟,我想吃那個。”
蕭惜惟寵溺地對著她笑了一下,伸手拿過了食盒裡的點心,說道:“你剛醒過來,不宜吃那麼油膩的,先吃點點心墊一墊,我一會兒就帶你離開這裡,再給你弄些清淡滋補的。”
淩汐池搖了搖頭,嫌棄地將他的手彆開,抬手撫著自己的小腹,說道:“不油膩的,是寶寶想吃的,我就要吃那個。”
蕭惜惟簡直拿她沒有辦法,將點心放了回去,拿了個雞腿喂她。
縹無在他們麵前盤腿坐了下來,看著淩汐池津津有味地啃著雞腿,猶豫了一下,問道:“前輩說,你有要事要找我,是什麼事情?”
蕭惜惟看了他一眼,回道:“也不是什麼特彆要緊的事,等離開這裡再說吧。”
他叫縹無過來,本意是想問一下關於血誓的一些東西,既然葉孤野當初已經徹底擺脫了血誓,那麼就沒有必要再留下一些跟血誓有關的東西,除非,這對他有利,否則他沒有必要多此一舉。
他想知道,如果再一次進行血誓的話會發生什麼樣的後果,縹無有神醫的名頭,當初也是他為葉孤野治好了血誓留下來的隱患,這件事問他最為直接方便。
他沒想到淩汐池會突然醒來,她如今身子弱,又有了身孕,葉孤野的事現在不適合讓她知道,免得她又受了刺激。
縹無嗯了一聲,看出了他有顧慮,便也不再說話。
兩人相對無言,氣氛有些尷尬。
淩汐池看了看蕭惜惟,又看了看縹無,看來要讓這兩兄弟的關係恢複如初的話還需要一些時間。
待到她吃完了以後,蕭惜惟帶著她離開了離愁幻府,這裡雖是療傷聖地,但終日不見天日,實在不適合養身體。
小舟剛靠岸,站在岸邊的花淩霄見蕭惜惟懷中還抱著一個人,一時怔在了那裡。
那丫頭醒來了?
蕭惜惟抱著淩汐池上了岸,徑直走到了她麵前。
看著眼前那年逾半百,卻依舊風姿綽約,氣質寧靜高雅的女子,淩汐池的心中雖已猜到,口中卻還是問道:“惜惟,她就是……娘親嗎?”
蕭惜惟嗯了一聲,算是回答。
淩汐池想要下來見禮,驟然見了家長,她心中突然有些緊張。
這些日子,因為她的傷,怕是沒少給她惹麻煩,況且她當初還同意了哥哥在這裡閉關修煉,這份恩情,她也還沒有還呢。
花淩霄回過神來,連忙阻止了她,說道:“彆動,你剛醒過來,用不著這些虛禮的,身子要緊。”
淩汐池猶豫了一下,笑著說了一聲:“謝謝阿娘。”
“阿娘?”
花淩霄全身有些顫抖,就這麼一聲阿娘,瞬間擊潰了她所有的防線,再見她懂事乖巧的模樣,眼睛是又乾淨又明亮,隻覺得世間萬般景色都及不上她臉上的那一抹笑,心中更是對這個兒媳婦喜歡得不得了。
她不由自主地伸手摸了摸她的臉,含著淚說道:“醒過來就好,好孩子,這些天你受苦了。”
淩汐池搖了搖頭,說道:“阿娘,我不苦的,倒是辛苦您照顧我們了。”
“傻孩子,亂說什麼,阿娘照顧你們是應該的。”
蕭惜惟見花淩霄眼中毫不掩飾的喜愛,並不覺得意外,他知道自己的妻子有多招人喜歡。
看著她們相處融洽,他心中升起了一種莫名的感覺,他居然很喜歡看到她們這樣相處,心頭甜滋滋的,像剛剛喝了一碗甜酒一樣,語氣也不自覺的柔和了下來:“勞煩你,給她找一個休息的住所和一些乾淨的衣裳。”
花淩霄連忙點了點頭,“跟我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