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汐池道:“我去陪他們一起吃也是一樣的。”
說著便繞開了月弄寒,朝外走去,月弄寒在她身後道:“你去見他們,為何要拿劍?”
淩汐池的腳步頓住,她發現自己好像無論想要做什麼都會被月弄寒看穿。
“十多年的怨恨真的需要你的血才能化解嗎?”月弄寒的聲音低沉,有一種說不出的沉重感:“還是你覺得讓他們捅你兩劍,你才能消除自己心中那所謂的罪孽。”
“月三……”淩汐池一聲歎息,聲音柔和:“你應該知道,就算他們真的殺了我,我也不該有怨言的。”
她重重的吐出了一口氣:“真正的新生,不是要忘記過去,而是要放下過去,若是心中的重擔並未放下,走到哪裡都是囚籠,他們需要放下,我也一樣,若是他們一天沒有原諒我,他們不會自在,我也不會。”
月弄寒沉默了很久,像是下了很大的決心才同意了她的話,咬著牙道:“我隻有一個要求……”
淩汐池等著他說下去。
月弄寒走到她的麵前,看著她的眼睛一字一句道:“你不能死。”
淩汐池道:“好!”
大街上已經有很多人,晨起擺攤的小商販占據了街道的兩旁,淩汐池捏著劍走在街上,突然看到了一個賣泥娃娃的小攤上擺著好幾個已經做好的胖娃娃,圓圓的身子,圓圓的腦袋,忽閃忽閃的大眼睛,生動傳神,俏皮可愛。
她想著族中有好幾個小孩子,便將泥娃娃全部買了下來,看著泥娃娃在她的手上開心的大笑著,她的心情也好了起來。
她一路走進了宅子的大門,偌大的院子裡,有幾個小孩正在玩耍,他們都認識她,見到她之後,齊齊的跑過來向她問好,拉著她的手要她和他們一起玩。
小孩子的世界很單純,他們心中沒有那麼多的恨,隻知道這個漂亮的大姐姐是把他們救出牢籠的人,從此以後,他們再也不用被鞭子抽,被棍子打,去背那些比他們還高還大的背簍,耳朵裡也再聽不見那刺耳的挖礦聲,他們可以無憂無慮的長大。
淩汐池將手中的泥娃娃分給了他們,小孩子們沒見過,覺得很新奇,紛紛拿著擺弄起來,不一會兒便愛不釋手。
無啟族人們正在做升火做早飯,自昨日開始,便有人源源不斷的給他們送來糧食、衣物和生活用具,經過一夜後,他們才真正確定了危險已經徹底遠離了他們,他們可以和正常人一樣去過正常的生活,再不會為人所奴隸。
劫後餘生的欣喜衝淡了許多人心中的痛苦,他們開始用心對待這新生活開啟的第一個清晨。
這時,一個聲音從大門那邊傳來:“罪人葉孤尋,特來向各位族人請罪。”
那是一個可以容納幾百人的院子,一個少女捧著劍舉至頭頂,正跪在院子中央,她的背挺得筆直,眼神堅定而從容。
人群紛紛湧到了院子,一個頭發花白的老者走在最前麵,由一個小女孩攙扶著,他們看著院子中央的少女,每個人臉上都露出奇怪的表情,那是一種怨恨與感激並存的表情。
是這個少女害得他們家破人亡,飽受折磨和摧殘,過了十年豬狗不如的奴隸生活,卻也是她拚死將他們救了出來,讓他們重獲新生。
就連他們自己也分不清,心中究竟是對她的恨多一點,還是感激多一點。
經過這十年,他們也知道,無啟族的滅亡不完全是這個少女的錯,可誰也不能否認,這一切確實是因她而起。
誰能說,導火線就沒錯,若是沒有這根線,是不是火就不會燒起來?
人群中一片寂靜,氣氛有些悲涼。
不知是否是想起了那些不堪回首的歲月,不知是不是想起了他們被折磨致死的親人,還有那些拋屍荒野的亡靈,有人開始低聲啜泣起來。
淩汐池垂著頭,繼續大聲說道:“罪人葉孤尋,特來向各位族人請罪,因為我,累得你們承受了十年的苦難,我自認罪不可赦,是該以死謝罪,以告慰我們無啟族千千萬萬的亡靈。”
說罷,她拔出了手中的邪血劍,將劍往前一拋,繼續道:“今日,我便在此,縱使被各位叔叔嬸嬸千刀萬剮也絕無怨言。”
邪血劍在她麵前輕輕的晃動著,發出若有似無的嚶鳴聲,仿若在無聲的哭泣。
人群中雖有不少人對她心存怨恨,可這些天她為他們浴血奮戰的場景還曆曆在目,若此刻再向她動手,不管是用劍刺她也好,打她也罷,都是一種恩將仇報的小人行徑。
最前方的白發老者看了她許久,突然哀哀的歎了一口氣,望著天空道:“都過去那麼久了,再說誰對誰錯又有什麼用,哪怕殺了你,過去的時間也回不來,死去的人也不會再活過來,無啟族本就有此一劫,這樣大的因果又怎麼能完全讓你一個孩子來承受。”
時光總是無法倒流,活著的人畢竟還要繼續活下去。
他顫顫巍巍的走上前去,將她從地上拉了起來,一雙渾濁的眼睛裡滿是滄桑,說道:“孩子,快起來吧,你將我們救出礦場,我們感激你,不會殺你,無啟族的人,絕不會傷害自己的族人,以前不會,現在也不會,我們還要謝謝你,為無啟族留下了根。”
淩汐池眼泛淚花,目光掃過了每一個人的臉龐,哽咽著問道:“你們……你們真的原諒我嗎?”
“唉!”老者歎息了一聲:“孩子,你可還記得我們無啟族的族規?”
淩汐池含淚點了點頭,腦海中浮現出阿爹教他們背誦族規的場景。
老者道:“族規第一條,水雖有眾派,木雖有分支,然無啟族上下一體,同宗同源,同心同德,當守望相助,和衷共濟。”
他的手往淩汐池的手上拍了拍,繼續說道:“我們是親人,親人就是哪怕他犯了天大的錯誤,我們也會原諒他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