縹無看著她通紅的眼眶,歎了一聲,上前為她止血。
音魄毫不留情的推開了他。
她的表情絕望到快要哭泣,可是下一刻,她毫不在意的拭了拭自己手上的血跡,漆黑的瞳在陽光下呈現出淡淡的暗紅色,她低低的笑了兩聲,轉身踉蹌著離去。
蕭惜惟對縹無說道:“去看看。”
縹無哀哀道:“她現在需要的是靜一靜。”
寂寞的夜。
音魄不知道自己是怎樣走出王宮的,夜已經黑儘了,四下無人,她孤身一人徜徉在長街上,眼前是一片永無止境的黑暗,路太遠太黑,就像清遠的天涯儘頭,遠得仿佛就算有光,照在那裡時都會覺得倦怠。
她不知自己該何去何從。
今晚的夜色如同她逃出慕家那一晚一樣深沉,讓人絕望,命運再一次拋棄了她。
她出身於古老而尊貴的慕家,慕家重血統,等級森嚴,就因為她是慕家家主酒後失德同婢女所生,哪怕她天賦再強,她也得不到族中的重視,在慕家大家長的眼中,她甚至連卑賤的婢女都不如。
他們一方麵驚歎於她的天賦,一方麵又將她當做器皿培養,家族中有上百種音律之術,每一種都陰毒至極,稍有不慎便會走火入魔,一旦入魔,體內便會產生奇毒,他們讓她同她的姐姐一起修煉,便是為了在姐姐走火入魔時,方便將毒及時轉移到她的身上。
哪怕她被那毒折磨到滿地打滾,全身生滿毒瘡,那些人也不會對她有絲毫的憐憫。
她像是個可有可無,隨時都可以被犧牲被丟棄的人。
她不該說是不是上天有眼,她竟然一次又一次的活了過來,所學會的東西也越來越多,她忍辱負重,終於伺機逃了出去,她暢快肆意的活著,變成了讓人聞風喪膽的女魔頭,可隨之而來的卻是無窮無儘的追殺。
直到她遇上了他以後,她以為自己終於獲得了光明,卻不曾想,她一直在黑暗中從未出去過。
她抬頭看著漆黑的夜空,夜寂寞而又無情。
黑暗成就了光明,可人們喜愛的仍舊還是光明,因為不懂黑暗,夜才會寂寞,才會……無情。
可她,正是那失去了光明的夜空嗎?
是不是因為在黑暗中呆得太久了,所以渴望光明,他的出現,照亮了她的心,他是她的第一束陽光,可她忘記了,她需要陽光的同時,彆人需要的也是陽光,她根本做不了那束陽光,她連自己都照不亮,又怎麼能照亮彆人呢?
她能做的,隻有幫他,無論對錯,無條件的幫他,老老實實的呆在黑暗中,抱著一份遙遙無期的等待,等待著他倦了的時候,回到這黑暗中時,可以看見她的存在。
音魄幽幽的歎了口氣。
夜色迷離,兩條鬼魅一般的影子突然出現在了她的麵前。
夜風刮過,帶來了一陣濃烈而又森冷的殺意。
她冷冷的看著麵前的人影,手探上了腰間的笛子,這時,又有兩道人影出現在了她的身後,一前一後的包圍住了她。
音魄冷笑了一聲,手中轉著笛子,嗤笑道:“我道是誰,原來是慕家四鬼,怎麼,你們還不死心,竟然找到這雲隱國來了?”
四人手一揮,手中出現了四把一模一樣的彎刀,其中一人道:“二小姐,你離家多年,是該回去了。”
音魄道:“回去做什麼?繼續當慕家的狗?”
另一人道:“那裡始終是你的家,金窩銀窩總是比不上自己的狗窩。”
音魄手中的笛子一旋,以笛作劍,足尖一點,攻向了其中一人:“那好,我便先宰了你們這四條惡狗。”
她剛一靠近,那人手裡的刀倏忽斬出,攔腰橫劈她的腰腹,她拿笛一擋,隻聽“叮”一聲銳響,笛子與刀鋒交錯而過,她手中的笛完好無損,那人的刀已經斷做兩截。
她的身影如同鬼魅般一閃,趁著那人手中的刀折斷之時,一掌印在了那人身上,將那人重重的擊飛了出去,在地上折騰了幾下,便沒了聲息。
一人驚呼道: “好毒辣的掌力,二小姐這幾年武功精進不少。”
音魄冷哼一聲,說道:“不毒辣怎麼送你們上路。”
說罷,她腳尖一點,一躍而起,黑衣在夜風中飛舞,像一隻黑色的蝶,她一動,另外三人也動了,三把彎刀直直朝她劈下,既迅疾又狠辣,刀風撕裂了長空。
一聲尖利的聲音從笛中發出,如厲鬼嚎叫,一時之間,四麵八方似乎都是鬼哭狼嚎的聲音。
慕家三鬼心中駭然,心知這是慕家的催魂魔音憂怖咒,能使聽者陷入癲狂而死,如百鬼撓心,痛苦萬分。
他們隻能捂住耳朵,急身後退,卻見音魄拾起了地上的斷刀,右手一轉,身形一個優雅的旋轉,她手中的斷刀脫手飛出,疾速的向其中一鬼射去,那人舉刀欲擋,卻感覺到斷刃上的力量似乎竟有千鈞之勢,手劇烈地一震,手中的彎刀脫手飛出。
音魄急速的掠了過去,伸手接住了那把刀,正欲揮向那人的脖子,又一聲笛音響起,一股無形的氣勁隨之波及過來,音魄提刀一擋,被那股氣勁衝擊著往後退了幾步。
那笛聲低沉緩慢,漸漸的蓋住了她的憂怖咒,音魄定睛一看,扔下了手中的刀,冷笑道:“你竟也來了?”
慕蓂牙邊吹笛子邊從長街的那頭走了過來,一曲終了,她才放下了手中的笛子,冷眸看向了眼前的黑衣少女,說道:“玄音,沒想到能在這裡見到你。”
音魄將笛子插在了腰間,淡淡的瞥了她一眼,問道:“怎麼,你們不是為了殺我而來?”
慕蓂牙搖了搖頭:“不是。”
音魄哦了一聲,轉身便走:“那恕我不奉陪了。”
“玄音,”慕蓂牙喚住了她:“我來了,你就彆想走了,聽說你投靠了蕭惜惟,我需要你的幫助?”
音魄扭頭看了她一眼,又看了看慕家三鬼,眼中出現嘲諷之色,伸手指著自己:“你……讓我幫你?”
慕蓂牙點了點頭,眼神真誠。
“笑話,”音魄哼笑了一聲:“沒想到幾年不見,你竟然變傻了,你憑什麼覺得我會幫你?”
“你會的,”慕蓂牙朝她走了兩步,眼神落在她的肩膀上:“因為你受了傷,不會是我們的對手。”
音魄掃視了他們一眼:“即便我受了傷,對付你們也綽綽有餘。”
慕蓂牙垂眸,幽幽的歎了一口氣,“若是如此,那就彆怪我這個做姐姐的手下無情了。”
她急速的退了出去,慕家三鬼圍了上來,將音魄團團包圍,慕蓂牙舉起了手中的笛子,正要吹奏,突的,隻聽得“嗤”的一聲,一條白練突然淩空擲至,來勢勁快無比,慕蓂牙猝不及防,握著笛子的手登時被白練擊中,垂了下去,一時半會兒舉不起來。
白練餘勢未了,如靈蛇一般掃開了慕家三鬼,纏在了音魄的腰上,將她拉了出去。
音魄愣了一下,反應過來時,才發現自己已經落在了一個白衣女人的身旁,隻聽她道:“你們以多欺少,仗勢欺人未免也太過了。”
慕蓂牙正要說話,卻發現那白衣女人身邊還站著一個容色傾城的少女,她的眉頭一蹙,話到嘴邊又咽了下去,說了聲:“我們走!”
待到她們的背影消失在夜色中,那少女才說道:“心姨,你的凝煙紗越來越厲害了。”
音魄抿緊了唇,看了她們兩眼,心中一陣震驚,竟然是她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