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六章:地獄不適合你(2 / 2)

花繞淩風台 蝦米不會遊 9544 字 10個月前

空寂和尚的目光閃爍了一下,臉上露出了不知是悲是歎的複雜表情,過了很久,才抬頭看著她慢慢道:“老衲知道了?”

淩汐池看著他的表情,他的眼神仍舊很平靜,沒有一絲一毫的改變,但在彌漫的濃霧中,那雙平靜如湖的眼睛泛起了一陣破碎的漣漪,就連他的身體好似也微微的顫抖了起來,她細細的打量了他兩眼,拋去仙霄宮長老的身份,這也是一個年逾古稀的老年人。

這樣的人,久不在人間行走,仙霄宮於他而言,不僅僅是他的家,更是他的信仰,她能看得出來,這個大和尚和葉伏筠不一樣,他算不得是個壞人,這次下山,他也是秉承著自己心中那除魔衛道的道義,可世事偏是這樣搞笑,總是會去捉弄一些無辜的人。

她問道:“你信我?”

空寂和尚搖了搖頭:“老衲不是信你,而是信另一個人。”

他抬眸看著頭頂那繚繞的白霧,深遠的眸子似乎已經透過迷霧看著遠方那早已離去的人,歎息道:“你年紀輕輕便有如此修為,看來定是雲沉師妹將自己的一身修為皆給了你,能讓師妹如此對待的,想來品行應該是不錯的。”

淩汐池沉默的看了他一會兒,說道:“大和尚,你說仙霄宮百年的聲名不能毀是嗎?”

“你是擔心裡麵的那些打坐參禪的人將來沒有去處?”

空寂和尚長長的歎了口氣,閉目不語。

淩汐池想了想,說道:“我給你講講師父圓寂之前的事吧。”

空寂和尚聞言,睜開了眼睛。

淩汐池伸手做了一個請的手勢,坐在了地上,盤了一個禪定坐,空寂和尚見狀,也立即跟著坐了下來,雙手合十,認真的看著她。

淩汐池的聲音隨著風淡淡響起,有一種說不出的縹緲:“師父曾給我講了一個故事,世人皆愛打坐參禪,認為參禪之人必是要坐破蒲團才是,據說馬祖道一一日正在坐禪,其師懷讓見之,便拿了一磚頭在其旁邊磨,馬祖奇問道:‘師父這是為何?’,懷讓答之:‘磨磚作鏡’,馬祖問:‘磨磚如何作鏡’,懷讓說道:‘磨磚不能作鏡,打坐又怎麼能成佛。’”

空寂和尚聽罷,說道:“有理!”

淩汐池繼續道:“四祖道信曾向三祖僧璨求解脫之法,僧璨問他:‘誰縛你?’,道信當下即悟,沒有人捆縛你,是你自己捆住了自己。”

空寂和尚了然的歎了一聲:“世人終日口念般若,不識自性般若。”

淩汐池道:“師父曾說過,佛在心中莫浪求,靈山隻在汝心頭;人人有個靈山塔,隻向靈山塔下修。”

空寂和尚聽了之後,沉默了許久,突然會心一笑,說道:“雲沉師妹一向比我們有慧根。”

淩汐池道:“因為師父隻相信自己的心靈,不是是非之心,而是真實不二的心,若真是一心修行的人,在哪裡又有什麼區彆。”

“看來師妹真是收了一個好徒弟。”

淩汐池道:“大和尚,你錯了,我並不是個好徒弟,我跟你說這些,隻是想告訴你,你們仙霄宮錯了,可我這種人,是永遠不可能修禪念佛的,總有一天,我會殺上仙霄宮,剿滅你們這個藏汙納垢的地方。”

空寂和尚聞言又是一聲阿彌陀佛,一雙慧眼如明燈一樣看著她,說道:“我們是錯了?”

“那你呢?”

淩汐池捏著邪血劍的手一緊。

空寂和尚接著問,“你師父教導了你那麼多,肯定不希望你的手上沾滿鮮血吧。”

淩汐池沉默著不說話,她想起師父臨終之前,自己曾跪在她的麵前立誓,要用她所授的武功造福於世人,可這一年多以來,她終究是有負於她老人家的囑托。

她捏著拳頭道:“這不關你的事。”

“現在,輪到我問你一個問題了。”

“施主請問。”

“我知道今日的局不是你們設下的,設下這個局的人現在在哪裡?”

空寂和尚苦笑著搖了搖頭:“那兩位女施主早已經離去了。”

淩汐池咬牙,這個女人算計完了就跑,她還真是從不會把自己置身於風口浪尖之上,看來她和她這個姐姐之間還有得鬥呢。

空寂和尚看了她一會兒,說道:“小施主,既然問無可問,答無可答,現在該解決我們之間的恩怨了。”

淩汐池站起身來,緩緩地抬起了手中的劍,可此時此刻,她卻開始不忍心,麵對他,她無法再將他當做仙霄宮的長老,他隻是一個已近風燭殘年的老人。

空寂和尚仍是盤腿坐在地上,動也不動,一雙慧眼淡然無緒而又縹緲莊嚴,他看著她,嘴角突然勾起了一抹笑,看起來無比慈悲,倒像是一尊無欲無求的佛。

一抹鮮血順著他的嘴角緩緩流淌而下。

淩汐池大吃一驚,撲上前去看著他,伸手往他的脈上一評,驚聲道:“你……你竟然自儘?為什麼?”

空寂笑了笑,說道:“地獄太大,不適合小施主這樣的人,今日的恩怨,便以老衲的命來做個了斷吧!”

淩汐池緊皺著眉頭不說話,手卻止不住的哆嗦起來。

“但願老衲一死,你們能放過老衲的同門,告訴他們,不要再回仙霄宮了!”

“日後……你……你要好好記著你師父的話。”

淩汐池一眨不眨的看著他,眼中漸漸有了酸意,她咬著牙道:“你以為你這樣做我就會感激你嗎?我不會感激你的!”

空寂和尚微笑著,將他寬大的袖子收了回來,隨手一揮,幾棵大樹應聲而倒,乳白色的迷霧慢慢散去,天地之間重新變得清明起來。

淩汐池抬頭望著天,伏魔陣,就這樣破了。

蕭惜惟站在不遠處,正在四處焦急的張望著,眼看著周圍圍繞著的樹慢慢散開,他一抬眸,便正好看見了他們,三步並作兩步走了過來。

淩汐池死死的忍著眼中的淚水,看著麵前的和尚,又說了一句:“我不會感謝你的。”

空寂和尚衝她笑了笑,一字一句道:“不要迷失了自己的心。”

說完以後,他的頭重重的垂了下去。

蕭惜惟伸手將她扶了起來,她看著空寂和尚的屍身,喃喃道:“他是為了我自儘的,他想要救贖我,他不是個壞人。”

蕭惜惟輕輕的嗯了一聲,淩汐池靠在她的懷中,有些站不穩了,看著自己身上沾染的血,她突然覺得無比的惡心,這裡更是片刻也呆不下去,她抓著他的手,幾乎是懇求一般道:“求求你,帶我離開!”

蕭惜惟點點頭,一把將她抱了起來,淩汐池無力的靠在他的胸膛上,一顆心空蕩到酸痛。

黑暗的時間太過的漫長,已讓人覺得寒冷,誰能告訴她,如何穿越這漫長無止期的殺戮與絕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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