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你一起走吧,黃泉路上,我陪你!”
冰冽又在她耳旁說了一句,手與她十指相扣,他已打定主意,無論生死,他都要陪著她。
他其實早就該死了的,之所以還活著,大概是因為,他還有一絲眷念,因為這世間還有個她,他們生活在同一片天空下,呼吸著一樣的空氣,偶爾聽到她的消息,知道她活得很幸福,他就覺得人生還有那麼一點意義。
可如果,這世上沒有她了,他也就沒有再活下去的必要了。
“你……好傻啊。”
一個虛弱的聲音響了起來。
他以為少女已經聽不見他說話,可是,此刻少女居然睜開了眼睛,艱難的喘了一口氣,說道:“冰冽,你去給我找一點吃的吧,我餓了,我想吃得飽飽的,不想做個餓死鬼。”
“你想吃什麼?”
冰冽將下巴靠在她的額頭上,嗓音沙啞,淚水順著他的臉頰流淌而下。
淩汐池想了想,認真的掰著手指,說了一堆吃的東西出來,還沒說完,便聽一個輕靈悅耳的聲音響起,那聲音如泉水叮咚,好聽極了:“將死之人,何必再浪費糧食。”
兩人抬眸看去,隻見離他們大約四五米遠的的地方站著一個身著白衣的女子,衣袂翩翩,神采飛揚,宛如仙子臨世。
來的人是寒驀憂。
冰冽看著她,冷聲道:“你來這裡做什麼?”
寒驀憂回答:“阿冽哥哥,你彆急呀,我來這裡自然是來送我的好妹妹上路的。”
冰冽扭過頭不再看她,歎了一口氣,說道:“你走吧。”
寒驀憂麵色一冷,忽又咯咯的笑了起來,她的笑聲很愉悅,清脆得就像不諳世事的小女孩:“阿冽哥哥,你就這麼不想見到我?我可是想你得很,非常非常想念你。”
冰冽眉頭一挑:“哦,是嗎?”
寒驀憂卻沒有回答他了,她看向了他懷中的少女,臉上笑意不減:“阿尋妹妹,這才幾日不見,你就弄成這幅模樣,可真是狼狽啊,你這個樣子,姐姐看了可真是心疼得緊。”
她這幅陰陽怪氣的模樣以及掩飾不住的幸災樂禍,簡直讓人沒眼看,淩汐池不想跟她說話,也沒有力氣跟她說話,心中依然沒有想明白,你說這麼漂亮的姑娘,怎麼心就那麼狠呢?
再怎麼說,她們也是親人啊,她也沒對她做出什麼傷天害理的事,這寒驀憂乾嘛非要跟她過不去。
寒驀憂興致盎然的又朝前走了兩步,故意刺激她:“咦,你家蕭惜惟呢?怎麼沒在這裡,莫非他是看你要死了,不要你了,難道真如 他們所說的,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臨頭各自飛?”
她嘴上那麼說著,垂在身側的手卻微微的抬了起來,冰冽察覺了她的意圖,手微微一動,一柄泛著雪意的劍指向了她。
“驀憂,念在昔日的情義上,我不與你動手,你見也見過了,送也送過了,就請離去吧。”
寒驀憂笑:“阿冽哥哥,我與你還有情義嗎?”
冰冽沒有回答她的話,她埋頭默了一瞬,嘴角又泛起了笑意:“也罷,我與你本就沒什麼情義,你也從未用看她的眼神看過我。”
冰冽抿緊了唇,臉上閃過了一絲愧疚。
淩汐池看了他一眼,說道:“寒驀憂……你……有什麼話就……直說吧……不用拐彎抹角。”
她才不相信她真有那麼好心,是來給她送終的。
“阿尋妹妹果然冰雪聰明,既然妹妹要死了,姐姐想向妹妹借一樣東西,不知妹妹是否願意?”
淩汐池嗯了一聲:“說來……聽聽。”
“自然是姐姐想借妹妹的屍身一用,妹妹難道不知道自己有多大的價值嗎?便是隻剩一具屍體,也足以引起很大的轟動了。”
淩汐池嗤笑:“你……是沒睡醒嗎?”
這時,隻聽一人突然道:“姐姐說得沒錯,我們才不會讓你死得那麼容易。”
明明是稚氣未落的小女孩的聲音,可語氣卻是那樣的冰冷與嘲諷,帶著濃濃的恨意,濃濃的殺意。
淩汐池看了過去,看到更遠處站著的小小人影後,忍不住歎了一口氣,妖兒果真已經回到了瀧日,回到了她父親的身邊,隻是不知這是幸,還是不幸,隻盼身在那樣的環境了,她不要學得和寒驀憂一樣就可以了。
她拍了拍冰冽的肩膀,說道:“冰冽,放我下來吧,我有幾句話想對妖兒說。”
冰冽猶豫了一會兒,輕輕的放開了她。
她已經沒有站起來的力氣,隻得坐在地上,看著她行將就木的模樣,寒驀憂吃吃的笑了起來。
淩汐池微微一笑,衝著那個嬌小的身影招了招手,說道:“妖兒,你過來,汐池姐姐有話和你說。”
妖兒一眨不眨的看著她,嬌嫩的小臉上露出了複雜的表情,十來歲小姑娘,想裝鐵石心腸也裝得不像,這些年來,蕭惜惟將她教得很好,讓她無憂無慮的長大,光明裡長大的孩子哪怕再記得那些前塵往事,內心也並未被仇恨所浸染,若非燕夜心的死,她現在依然還是那個被他們捧在掌心裡的小公主。
燕夜心的死,如今再去掰扯誰對誰錯已經沒有任何意義,但是造成的後果,不應該由這樣一個小女孩來承擔。
尤其是,那些打著親人的名義,將仇恨灌注給她的人。
成年人的世界很多東西太過肮臟,她還小,不該這麼早進入這個修羅場。
妖兒愣了一會兒,朝前走了兩步,冰冽閃身擋在了她的麵前。
淩汐池的腦子雖然有些不清不楚,但也知道妖兒會出現在這裡是想為她娘親報仇。
解鈴還需係鈴人,自己種下的因,便要自己去品嘗那個果,有些事情,總是要解決的,如果她留在人間的最後一件事,是用殘留的一口氣去化解一個小姑娘心中的仇恨的話,那麼她甘之如飴。
她讓冰冽走開,冰冽聽了她的話走開了兩步,隻是離她絕不超出兩米外的距離。
妖兒走到了她的麵前,手中提了一把明晃晃的短劍。
小丫頭咬著牙,故作凶狠的看著她,連語氣也是冷冷的:“我不叫妖兒,我叫寒驀鸞。”
翠羽霜凝鬱結爐,燃熾成鸞雲泮舞;
拂拭冰花托寒鏡,未鳴隻此霧中物。
鸞,羽翼青如曉天,高高在上的神鳥,卻太過孤獨與寂寞,一生都在尋找另外一隻鸞鳥。
師姐以心化名,卻恰恰疏忽了,她的女兒此生莫非也會身陷孤獨與寂寞?
淩汐池笑笑:“是啊,妖兒已經不是妖兒了,你今天來,可是為娘親報仇的?”
妖兒冷哼了一聲,道:“殺母之仇,不共戴天!”
淩汐池點了點頭,問道:“一命換一命公不公平?”
妖兒愣了一下,回道:“很公平。”
淩汐池道:“妖兒,人活在世上,很多時候看事情不能用眼睛去看,要用心去看,你應該知道,我沒有殺害你母親的理由,雖然她確實是死在我的手上,可我並不是故意要殺害她。”
她邊說邊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寒驀憂,她沒忘記,正是因為寒驀憂的手筆,她才會誤殺了燕夜心,而這個女人,此刻卻堂而皇之的站在妖兒的身側,扮演著一個好姐姐的角色,更有甚者,這個好姐姐,當初還是將她推下水的人,妖兒怎麼還可以輕而易舉的相信她,跟著她就來了。
一想到這些,淩汐池有些頭疼,接著道:“我並不想為自己去辯解什麼,但妖兒總有一天要長大,是是非非,對對錯錯,你以後要學會自己去分辨。”
妖兒咬著唇看著她,一雙眼睛已經泛起了水霧。
淩汐池伸手想要摸摸她,想了想,還是作罷,伸手指著自己心臟的部位,說道:“你若真恨我,就動手吧,我讓你報仇,隻是,報了仇後,就不要再去恨人了,恨……太累,它會讓你這輩子都不開心。”
妖兒的手抖了起來,眼淚滴滴答答,緊咬著唇,突然發出了稚嫩的一聲尖叫,手一抬,冰冷的劍光乍然閃過,朝她直刺過去。
冰冽怒吼了一聲,閃身過來,一劍挑開了妖兒手中的短劍。
妖兒驚呼一聲,被重重的彈得退後了好幾步,跌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