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汐池搖了搖頭,示意他無事,船家也看到了她白得不正常的臉,問她是不是暈船了,如果暈船的話,可以到船艙裡休息一下。
阿曜將她扶到了船艙裡,身後傳來了船家的嘀咕聲:“這姑娘生得美若天仙,怎麼就跟了一個這麼可怕的人。”
阿曜扭頭狠狠的瞪了他一眼,船家被他的眼神嚇得全身一抖,淩汐池怕他動手,連忙拉住了他的手,讓他不要衝動。
船行駛得很快,不消兩三日的時間,他們的船便在景陵城外靠了岸,在城外,他們還看見了許多流連失所的難民。
那場景,真的是沿江野地,匍匐挑掘野菜草根佐食者,一望皆是。
船家一邊指揮著工人卸貨,一邊告訴他們,那些難民最開始是雲隱和寒月攻打瀧日國時為了躲避戰爭逃難到這裡的,沒想到瀧日國不管他們,將他們攔在了城外,任由他們自生自滅。
後來景陵城易主,雲隱國也不想管這些人,寒月國倒是想管,奈何難民數量實在太多,怎麼管也管不過來,先是每人三日一升米,後來改為三日五合,就這樣還不夠吃的,又是這樣的嚴冬,哪來那麼多野菜給他們挖的,每天凍死餓死的不計其數。
淩汐池看著,隻覺得心裡堵得慌,就連阿曜的眼中也是出奇的憤怒。
船家看了他們一眼,歎氣道:“看了心裡不舒服吧,唉,這就是這個世道啊,一打仗老百姓哪有不受苦的,怪也怪瀧日國那幫孫子,撤走的時候一把火燒了城裡的物資,不然的話他們的日子何至於這麼艱難,幾地大雪,天寒路凍的,糧食運不過來,誰也沒辦法。”
淩汐池張了張唇,說不出話來,也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麼。
這時,船上的貨已經卸完了,準備運進城裡,船家倒是好心,聽說他們要去城裡投奔親戚,決定帶他們一起進去,景陵城守衛森嚴得很,閒雜人等一概不準入內,他們沒有通行證是不能進去的。
淩汐池連聲道謝,船家這又才從船上拿了兩個鬥笠讓他們戴上,把臉遮遮,他們倆一個長得太好看,一個長得太嚇人,怎麼看都不像是什麼普通人,不遮擋一下估計城門口就被攔下了。
淩汐池依言戴上了鬥笠,又從船上抹了一些灰在臉上抹了一圈,船家這才放了心,領著他們進了城。
城裡和城外仿若兩個世界,一邊是天堂,一邊是地獄。
城裡治安很好,店鋪林立,貿易興隆,大街小巷井然有序,淩汐池站在街頭上,看著這個繁華富饒的城市,有一瞬間的恍惚。
船家將他們帶進城後,便率先離去了,因為他還要趕去交貨,臨走時還問他們,需不需要他幫他們找親戚,他在這景陵城有些人脈,找個人還是很容易的。
淩汐池拒絕了他。
因為城裡飛滿了一個消息,大街小巷上都張貼著王榜,雲隱國的惜王半年後要在景陵城大婚,娶的是無啟族新一任的族長葉孤影。
世事就是這麼巧,這麼搞笑。
淩汐池站在那張明黃色的王旨前,也分不清自己是什麼心情,隻覺自己的心像是被狠狠的紮了一刀,疼得已經不覺得疼了。
她也不知道在那裡站了有多久,久到連吹過的風都變得不耐煩了起來,凜冽得像刀子一樣,久到,連天都黑了。
天黑的時候,又開始下起了雪。
她想哭,卻怎麼也哭不出來。
“阿曜,”她扭頭看著一直站在她身後的阿曜,苦笑了一聲,問道:“你說我是不是不該回來。”
阿曜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用手比劃著。
“我可以帶你去找他。”
淩汐池點了點頭。
以阿曜的功夫在夜深人靜的時候神不知鬼不覺的潛入一個景陵府衙還是沒問題的,兩人剛悄悄的走到了一個假山處,便聽不遠處傳來了婢女的聲音。
阿曜眼疾手快的將她拉到了假山後麵,兩個婢女手捧著食盒從假山前走過。
侍女甲道:“怎麼陛下突然就要成婚了,我還以為陛下會將綠翎姑娘娶進宮呢?”
侍女乙道:“不止你這麼以為,大家都這麼以為。”
侍女甲又道:“誰都知道陛下這兩年最寵愛的便是綠翎姑娘,去哪兒都是她隨侍著的,彆的女人連看都不看一眼,沒想到這半路殺出了一個人出來,我聽說綠翎姑娘哭得傷心得很,陛下為了讓她不傷心,這幾日也是連著召見她,連未來的王後都沒見呢。”
侍女乙接過她的話:“怪隻怪綠翎姑娘出身差了點,要是出身好一點,說不定陛下早就娶她了。”
侍女甲附和道:“不過想來陛下也不會虧待了她,早晚也是會給她一個名分的。”
兩人說著說著就走遠了。
淩汐池站在假山後,手指摩挲著手中的木盒,那裡麵裝著的是一根簪子。
手已經冰涼,直到指尖一痛,沒有磨平的木屑紮破了她的手指,她才回過神來。
她埋頭看了木盒子兩眼,輕歎道:“阿曜,你看,人隻要不死就會變得貪心,當初我快死的時候,心中隻想著隻要他好好活著,過得幸福就好,彆的都不重要,可如今活過來了,聽到他要娶彆人了,心裡竟然會那麼難過,這本來不就是我當初所希望的嗎?”
她將木盒子放在了假山上,語氣輕得沒有任何喜怒哀樂,平淡得就像水一樣:“其實不怪他,對於我而言,我隻是睡了一覺,可對他來講,已經過了五年,我又怎麼能強求他一直生活在過去呢,他是該重新開始了。”
原來死亡並不是真正的分彆,一切的分彆都是從決定遺忘那一刻才開始的。
她隻是沒想到他們會是這麼一個結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