淨昀蒼躺了不知道多久,聽見房門被推開的聲音。
沈離塵已經離開,任何進來的都是外人,可這個外人毫無掩飾,如入無人之境。
淩雲鶴終於可以不用每日都戰戰兢兢,他剛才走回來時是抬頭挺胸,膽大而驕傲地向所有看見他就目瞪口呆的弟子展示,沒錯!仙尊這麼寵他,怎麼舍得他去魔界呢?從小到大在皇宮裡,十幾年不受待見的十七皇子,一直以來都在瘋狂地渴望認同和關注。
沈離塵走了,他不用總是覺得自己是小偷,偷走淨昀蒼本該給他的東西。
而每次沈離塵靠近淨昀蒼,他也總是心生恐慌。
他進來是想拿走沈離塵的衣服,他發現隻要自己穿沈離塵的衣服,仙尊對他總是很溫柔。
這讓他歡喜又害怕。
仙尊對他溫柔,可卻不是真的對他,但真的很好啊,冰霜一般的仙尊對他溫柔,沒有任何人能夠拒絕。
淩雲鶴看見緊閉的衣櫃,眼裡頓時亮了,雙手即將碰上去。
“你在做什麼。”
淩雲鶴忙不迭收回手,那聲音,好像在說彆用臟手碰他。
他忐忑不安地轉身,怕得整個人都在瑟瑟發抖:“師尊……”
淨昀蒼目光淩厲如劍,分明是,什麼都知道了。
他冷靜地問:“在靈泉裡的是你嗎?”
淩雲鶴緊張:“是、是啊。”
淨昀蒼冷笑:“滄浪泉裡是你嗎?”
淩雲鶴小臉煞白,忍不住後退直到撞上堅硬的牆壁都在忍不住繼續退,可惜沒用,謊言終有被揭露的一天,但他不敢承認:“是我。”
淨昀蒼的笑容俊美無邊,可在他眼裡全恐怖與詭異。
淨昀蒼忽的問“那你知道我是什麼顏色嗎?”
淩雲鶴道:“啊?師尊不是人……”
“你連我是龍都不知道,你在欺騙我的感情,讓我一步步把他推開,我知道罪魁禍首其實是我,從他拜我為師那日,我從未重視過他。我想把我自己千刀萬剮,但我死了,如何補償他。我現在很痛,我要讓你承受比我所經曆的千百倍的痛。”淨昀蒼吐出的每個字,都像是冷漠無情地剃下塊塊血肉,罪鈍刀一寸寸剝下鮮血淋漓的皮肉,“但我暫時不會動你,我需要用你去魔界換他回到我身邊,我會好好愛他,把命都給他。但是你,此生都將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此刻被巨大
的恐懼籠罩的淩雲鶴,覺得自己已經受到了第一個懲罰。
“滾——”
淩雲鶴重重摔倒在地,口吐鮮血。
而第一個懲罰這時才到。
萬蟻鑽心。
他幾次覺得自己要死了,然後卻神誌清醒地繼續活著。
仙尊不讓他死,他就死不了,哪怕隻剩下一副白骨。
要他清楚地感受自己在經曆的疼痛,隻會千倍、萬倍永遠身不如死。
可他永遠都不會知道,最生不如死的,其實是仙尊。
房間內的淨昀蒼終於短暫的獲得平靜。
但怎麼他犯下那麼大罪,怎麼可能讓他平靜呢?他眼角的餘光忽的瞥見書櫃後露出尖尖的一角。
是本書。
什麼書要藏在書櫃後?
沈離塵生性整潔,連疊好的弟子袍都沒有一道褶皺,怎麼可能把書放在那種地方。
淨昀蒼抬手,書咻地飛到他手心裡。
這本書很舊了,紙張變得黃而脆,頁腳卻整整齊齊。
他一定很珍惜,也經常翻閱。
因為擁有的很少,他漸漸養成了這般習慣,總是珍惜他手裡的所有東西。
淨昀蒼想如果他曾經送給他什麼,是不是也會這樣被他愛惜?小心翼翼藏隻有他自己知道的秘密角落裡?
但是沒有如果。
淨昀蒼覺得自己已經可笑到無可救藥的地步,他隻能儘量想著沈離塵翻看這本書的情景,他也儘力學著,翻動的手指輕柔宛如嗬護。
他翻開書的第一頁……
他翻開書的第二頁……
於是,他翻開了書的每一頁。
一頁一頁,滿滿地,寫著對他的傾慕。
原來很早以前,他們本該長相廝守。
卻被他親手推得無比遙遠。
他要立刻去把沈離塵換回來。
沈離塵臨行前保證一定不會讓顧玄息發現是他,但他能撐多久?如果被發現,顧玄息的怒焰恐怕已經燒到人間,
還來得及,畢竟現在在所有人眼裡,自己還是那個對大徒弟視而不見的仙尊,隻要顧玄息還不知道他已經令自己痛不欲生,他要假裝若無其事,把顧玄息真正要的人送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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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玄息依舊沒說。
看的顧火、顧炎、顧焱三兄弟都替他著急,恨不得替他出馬。
直到他們發現,顧玄息其實比他們更著急,更緊張,才打消了這個念頭。
這時候顧玄息卻擔心,沈離塵會不會不喜歡他,如果一切隻是他一廂情?可如果不喜歡他,為什麼答應代替淩雲鶴帶魔界這種吃人不吐骨頭的地方,為什麼在魔宮過得如魚得水,看起來就像打算長住久居,一輩子不走了。
這日顧玄息依舊沒有開口,他帶沈離塵去看他多年來珍藏的武器,單是超越天階的長劍,就至少有上百把。
法器的品階分天地玄黃四階,天階最高,黃
階最低,每級又分高、中、低三等。高等天階每一件都足以震撼整個修真界,而如淨昀蒼的本命劍更是超越高等天階的存在,人間法器加一起都比不上那柄劍一分。()
而沈離塵的塵埃劍不過是黃階,還是最低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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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玄息介紹道:“喜歡嗎?都拿去,我不用武器,也用不到這些。”
沈離塵確實羨慕,畢竟某些法器上鑲嵌的靈寶還挺值錢的,他好不容易移開目光:“我要那麼多劍做什麼?我是蜈蚣嗎?”
顧玄息隻是想給他好東西而已,深思熟慮了一下:“你可以一齊召喚它們,來個劍陣?你會布劍陣吧,我記得這是你們劍修的必備功課之一。”
沈離塵當然會,甚至隻需瞬息即成,還布得出神入化,“彆暴殄天物了,這是對他們的不尊重。”
“尊上!”
顧火闖進來:“龍族嵩華長老求見。”
顧玄息立即厭惡道:“那個老不死的,當年不是力挺淨昀蒼和我決裂了嗎?還有臉求見?”
顧火勸道:“興許是來求和的,尊上遲早是要收服龍族,不如去看看他想做什麼,嵩華長老是龍族最年長和德高望重的長老,他的意思,應該就是大多數龍族的意思。”
顧玄息看著沈離塵:“你慢慢玩,我去去就來。”
沈離塵看得入神,懶得理他,揮揮手,示意滾吧。
另一邊,層巒疊嶂、直入雲霄的不周山上。
懸崖邊。
懸崖下是無邊無際的雲層。
顧玄息看嵩華長老的眼神實在不算友善,仿佛沒有當場把對方捏死就算是客氣的:“長老千裡迢迢從仙界飛下來找我,不是為了敘舊吧?”
嵩華長老已經龍至暮年,腰杆快要挺不直了,但依舊儘力挺直腰板,拿出多年來位居高位而眼高於頂的架勢:“自然不是,顧玄息你還記得你在人間做的荒唐事嗎?”
顧玄息無所謂:“不記得了。”
嵩華長老顯然已經習慣他這種無法無天的態度,手中拐杖在地上狠狠敲了敲:“人族魔族和平共處千年,三界約定好不再相互殘殺,這個規矩竟然叫你打破,顧玄息,你非要看血流成河不成?對你有什麼好處?”
這種廢話有什麼好聽的,顧玄息轉身要走:“我的是與非,不是誰能評判的。”
“站住。”嵩華長老厲聲嗬斥住他,“人族隻想求安寧,仙尊托我來,便是問你的意思,是否願意繼續維持三界安寧?”
顧玄息蹙眉:“他想搞什麼鬼?”
“顧玄息。”淨昀蒼無聲無息出現在懸崖上,整個人周身環繞著的風雪,風雪散去,清雋又冷漠,“這就是爹娘教你的禮節?”
顧玄息愈發囂張了:“關你什麼事,有話快說,不說我走,沒空和你們磨蹭。”
他還惦記著勸沈離塵挑點法器帶在身上護身,放著心心念念的人不去陪,陪這兩人?顧玄息還是覺得顧火這個大總管有時候總是謹慎過頭。
“顧玄息你嘴上說的魔族大軍撤得乾乾淨淨,可事實卻並非如此,你藏了多少魔軍在人間,彆以為我不知道你打什麼主意,修真界隻求安寧,你何必非要血流成河。”
哪怕是說著冠冕堂皇的“安寧”,淨昀蒼的口吻依舊冷得讓人瑟瑟發抖。
顧玄息盯著他,來了興趣:“還不是因為堂堂仙尊不守承諾,明明知道我要用他的小徒弟換撤軍,結果呢?沒重新駐軍都是本尊開恩。”
或者說,幸虧來的是沈離塵,讓魔尊踏平修真界殺氣瞬間蕩然無存,隻剩下滿腔細膩和心軟。
否則現在已經屍山遍野了,他倆也差不多在天上打架。
淨昀蒼終於等到這話,他不由自主地瞳孔一緊,卻竭力克製,本來就是極寒之處的風霜凝成的人,現在看起來更如萬年不化的玄冰。
“我把小徒弟給你,換修真界安寧,夠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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