淨昀蒼蒼白的臉色甚至比白衣還要慘淡幾分,像是渾身上下流淌的不是滾燙的血,而是帶著鋒利棱角的冰,在他全身劃出鮮血淋漓的傷口。
顯然在淩陽宗時,沈離塵說的那些話,讓他痛得瀕臨崩潰。
他沒臉見沈離塵,但他還是毫不猶豫地現身。
“你欺負他。()”他對顧玄息道。
一個肯定句。
說話時隱約有種肅殺之意。
顯然是剛才沈離塵動怒的那句話被他聽見,出現誤會。
顧玄息無所謂道:他隻不過是說話的聲音大了點,在教訓他的小孩而已,就是我欺負他了??()_[(()”
說著,他故意衝塵埃招手。
可塵埃現在隻要親爹,乾爹哪裡涼快哪裡去,抱著沈離塵不撒手,轉頭噘著嘴衝他重重地“哼”了一聲。
就在這時,淨昀蒼看清了他的樣貌。
淨昀蒼曾經想過塵埃劍劍靈,大概就是個小時候的沈離塵,聊以慰藉他沒有在沈離塵小時候抱過他的心。
但這個曾經治愈他的夢全部在這一刻破滅了。
他為塵埃劍尋到最珍貴的珍寶,又尋找到了三界最好的鑄劍師,為塵埃劍帶來了重生,待它更是如同第二個沈離塵,整整三年,時刻相隨,細心溫柔地嗬護,可塵埃劍靈的模樣卻沒有一點他的影子,反而像顧玄息。
顧玄息懶懶散散地坐著,一隻手搭在桌上,火上澆油的本事爐火純青:“我隻在華清宗和塵埃劍相識短短幾個月,它就肯認我。你倒好,十多年了,這麼多年卻比不過我的幾個月……”
他頓了頓,然後故意放緩語速,一字一頓誅著心,慢騰騰磨殺一個人:“連一柄劍都不願認你。”
淨昀蒼本就蒼白的臉色更白了。
顧玄息豈止是在火上澆油,他分明是故意一點點揭開淨昀蒼心裡的那些傷疤,讓淨昀蒼一次又一次看清血淋淋的真相是什麼,讓他看清楚自己究竟造了多少孽,看清楚當年是怎麼把沈離塵逼到生不如死的地步。
痛苦麼,傷心欲絕麼。
誰都不知道沈離塵當年是怎麼熬過來的,淨昀蒼身為仙尊就已經痛得撕心裂肺,而沈離塵當年隻是一個普通修士,又是如何挨過那段歲月?
而更令淨昀蒼絕望的是,當年沈離塵的身邊站著的是顧玄息,在沈離塵最需要嗬護的時候陪伴他左右的是顧玄息。
正是那幾個月,沈離塵被他的視若無睹傷得千瘡百孔,顧玄息的慰藉對沈離塵而言太重要了,重要到甚至連塵埃劍都願意記住顧玄息的模樣,在化形時也要像他。
這個人本該是他淨昀蒼。
他才是應該陪伴沈離塵的人。
() 可他卻成了讓沈離塵選擇用死亡脫身的罪魁禍首。
淨昀蒼隻覺得被一隻手掐住了咽喉,讓他無法開口。
“夠了。”沈離塵忽的開口打破他們之間的劍拔弩張,頗為惱怒道,“你們要說就滾出去說,我要突破了,這就要入定。”
他似乎很不喜歡他們之間這般戳心戳肺,更不喜歡他們曾經攪得三界不得安寧的事實。
淨昀蒼儘量平淡道:“我為你護法。”
說罷,白影一閃,消失在原地。
沈離塵憤怒地看向顧玄息。
顧玄息道:“我去門口找顧火玩,有事喊我。”
小院隨著顧玄息的離開重新變得安靜,沈離塵讓塵埃回到劍裡,可他的怒火還在。
他假死三年,逃了三年,不是想看見什麼後悔什麼悔不當初,以及什麼做了三年可怕的噩夢之類的。
他深深呼吸,幾次之後才終於鎮定下來,內心風平浪靜,一片祥和,卻有什麼在迫不及待地爆發,他迅速入定。
這次入定直接到第二天清晨才結束。
他在半夜突破,一舉踏入化神境,可洶湧的靈氣卻沒有得到安撫,靈海在掀起巨浪。
修煉是一步一個坎,修為越高每一步更是步步驚心,現在他剛入化神期,還沒有習慣,境界更不穩定,現在他該鞏固境界千錘百煉,不是更進一步的好時候,但他……
一旦徹悟,步步徹悟。
他從未有過如此洞徹一切的暢快感,他心知是淨昀蒼為他取來的解藥的作用,但他憑什麼尊崇老祖宗的規定?他順從本心,沒有強行壓製躁動的靈海,還是一鼓作氣,越過初期,一隻腳踏入中期。
然後終於長長地鬆了口氣,結束這場奇妙地修煉。
幾乎是在他睜開眼的刹那,院門被推開,顧玄息走進來:“突破了?”他是何等修為,神識輕輕探查,沈離塵的靈海靈脈狀況儘收眼底,“還突破初階了?做的不錯,一般修士沒有你的膽量。”
沈離塵想泡澡,正準備趕人,聞言一頓,“什麼意思?”
“有些老不死的說什麼每一個階段都要千錘百煉,殊不知靈海越壓製反而越容易積淤,沒有足夠強大的靈海是支撐不住更高的修為。他們怎麼是不願意承認有些人就是天賦異稟,修煉神速,反而逼迫這些人強行壓製,把好端端的天才變成庸才。”
沈離塵道:“堵不如疏?”
顧玄息意外地挑眉:“你形容的不錯,不愧是……算了,反正你是我見過最通透的人。”
沈離塵無語,大禹治水都不懂,一看就是沒接受過九年製義務教育。
“我要沐浴,你出去。”
沐浴完,吃過早飯,沈離塵還是要去華清宗。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突破的原因,他的思路格外清明,不是休息好了的那種,而是無所不能的感覺。
禦劍的中途,他突然靈光一現。
他為什麼要從誰買走牽絲係的角度下
手,淩陽宗足有八十位可疑對象,他怎麼可能一個個調查?等查到的時候估計牽絲係也已經被用了。
換一個角度,他想知道誰需要火丹,但這更不好入手,一顆丹藥而已,萬一隻是順便練練留著以後用呢?
沈離塵想最合適的調查方向就是,誰能煉製火丹。
按他從黑店老頭那聽到的煉製火丹的苛刻條件,其中單是能掌控六種至陽之火就能排除許多人。
關鍵是就像華清宗雖然劍修很出名,但同樣出名的是符咒,像吳非元的師父可以說是修真界符咒第一大師,吳非元更是得其真傳,假以時日有望繼承這個封號。
而淩陽宗同樣出名的是煉藥,修真界排行前十的煉藥師,七位都是出身於淩陽宗。
想著,沈離塵調轉方向,沒有去淩陽宗,反而來到黑市,繼續找到那位小姑娘,花靈石買消息。
果然解答的還是那位看見靈石就笑得合不攏嘴的老頭。
“你問能掌控六種至陽之火的煉藥師?”老頭分明是聯想到了什麼,疑惑地打量他兩眼。
沈離塵上一次來黑店還是頂著沈微的臉,雖然容貌不一樣,但身形一模一樣,這個老頭對買走牽絲係的那人都能觀察入微,沈離塵很懷疑他已經認出自己就是沈微。
老頭沒有戳破:“普天之下一共三位能掌控六種以上至陽之火,排名第一的那位隱居多年不問事世,一位去魔界摘采藥去了,已經去了一個月至今未歸,最後一位應該就是公子最想知道的答案,淩陽宗嵇長老,煉藥師榜上排名第三。”
沈離塵問:“關於這位嵇長老你還知道什麼?”
老頭想也不想:“彆的不知道,隻知道他是淩陽宗現任宗主倉韋的老友,而前任宗主倉武君還活著的時候,不僅不待見倉韋更不待見他,這不倉韋一當上宗主,立馬把他提拔成大長老。”
沈離塵問:“為什麼會不待見?”
排名第三的煉藥師就算在高手如雲的華清宗都要供起來。
老頭搖頭:“一個死人的想法,我怎麼知道,要不你下去問問唄?聽說仙尊兩入地府毫發未損,問件事絕對不難。”
沈離塵沒有理會他這句話,“行了,我暫時問這麼多。”
他轉身準備走,老頭喊住他:“下次直接來問,黑店抽五成,我隻能分五成。你直接問我,隻用付六成的錢。”
沈離塵:“……”
不愧是黑店,還被自己的員工都明目張膽地坑。
有了目標人物就好辦事了,帶著這個好消息,沈離塵心情愉快地來到淩陽宗。
路上江邵還傳音,問他什麼時候來。
沈離塵這時候還無知無覺。
等閒庭信步溜達到比試場,沈離塵就明白了江邵問他的意思。
比試場前足足有二十多個……華清宗弟子。
“沈師兄!你怎麼能一閉關就閉關三年!不是說好了嗎,下界扶搖大比一同再戰!我參加了,你倒好!”
“嗚嗚嗚……他們都說你死了,我說不可能!他們還說我做夢,我就說我是對的,我們沈師兄怎麼可能出事!”
“師弟,下次閉關前打聲招呼嘛,大家不知道你在哪裡,都快急死了,要不是仙尊出麵宣布你閉關,真的要張貼尋人告示了。”
“哼!出關也不打聲招呼!”
“師弟!師弟你是不是……突破了!”
“廢話,不突破能出關……不是吧,真突破了?老天爺,我該怎麼活,回去我師父不得罵死我!”
“求你了師弟你在我師父麵前說句好話,誇誇我,讚美我,不然我連下山吃頓夜宵的機會都不會再有了。”
沈離塵還挺感動,沒想到三年過去,他的人緣還是這麼好。
原來沈離塵第一次用本來麵貌出現在淩陽宗時,他們就知道了,可惜他們始終找不到沈離塵在哪裡,又沒有符咒能聯係,每天隻能趁不比賽的時候蹲點,但比試場那麼大,二十個人分布其中也找不到,無奈之下他們想了一招,就是一大早就堵在門口,守株待兔,就不信堵不到。
這不,堵到了。
沈離塵覺得沈微這個身份,大概是徹底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