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帶你回去。”淨昀蒼對他伸出手。
沈離塵視若無睹,麵無表情道:“我能禦劍。”
淨昀蒼麵露遺憾:“我以為你答應讓我教你,至少不會再那麼排斥我,看來是我誤會了。”
“不是你誤會,是我沒得選。”沈離塵搖頭道,“尊上難道不明白弟弟是我心中我唯一的軟肋?你再清楚不過了,隻要和他有關的事,我什麼都會答應。”
淨昀蒼的臉上有微微僵硬,“我不是這個意思,我不會逼迫你……”
沈離塵臉上的神情看不出喜怒:“我欠你一次,我說到做到,你要什麼都可以。你的目的達成了。”
淨昀蒼僵硬的臉色並沒有好太多。
沈離塵知道自己還能算得上善良,更沒什麼心機,還經常被人算計了之後才能反應過來,但他不傻,他知道淨昀蒼對他的每一點溫柔善意都有目的。
除了騙他回去做徒弟,沒有彆的目的了。
該還的他都會還,絕不欠債,至於其它的就是癡心妄想。
他想起從前給淨昀蒼當徒弟時,師尊的每句話他都唯命是從,讓他往東他不往西。
他想可能就是自己太聽話了,才會讓淨昀蒼覺得自己好哄,才會讓他有機可乘。
沈離塵問:“我要收拾行李趕路了,你還要站多久?”
淨昀蒼沒有動:“我想你回來,你想怎麼樣都可以,隻要你回來。”
沈離塵平靜的看著他,語氣也十分堅定:“那你現在要用掉我欠你的嗎,你說用,我就說好。”
房間內陷入難言的靜默。
淨昀蒼想他為什麼要犯這麼大的罪孽,讓他活著卻比死亡都艱難,連一點機會都沒有。
“你不欠我什麼,隻有我欠你。我在華清宗等你。”
留下這句話後,淨昀蒼轉身離開。
沈離塵把該收拾的收拾好,又仔細想還有什麼忘帶了,都做完了,離開之前要做的最後一件事就是一一告辭。
他先去找顧火。
“沈公子要走?”顧火萬分差異,“尊上知道嗎?”
沈離塵道:“他應該……知道的吧。”
說著他還有點心虛,但顧玄息的神識不是跟著他嗎?當然知道他走了。
顧火看他的眼神裡帶了幾分懷疑,但他還是問:“公子需要什麼嗎?我這就去準備。”
沈離塵擺手:“不必了,我都備好了。”
然後他又去找為他看守寢殿的幾位魔將大哥告辭,這才禦劍飛上淩陽宗,把卷軸還給江邵,順便跟他與端木羽告辭。
下山之後,沈離塵想去城外找鳳司命,他記得上次鳳司命說過在城外的梧桐樹上睡覺,然而就在飛行的時候,他意外瞥見腳下的小巷兩邊的商鋪門前懸掛的都是白色燈籠。
一般商鋪都是紅燈籠,而這條巷子……都是售賣喪葬用品的凶肆。
沒多想,沈離塵就飛了下去。
他落在地上,抬頭就看見整條巷子……生意興隆?
每天都要死了那麼多人嗎?
沈離塵往裡麵走,一間鋪子一間鋪子地看過去,最後選了一家最大也是相對冷清的凶肆,但從門前的紙人以及擺放的棺材就能看出來,這家凶肆冷清的原因是貴。
夥計迎上來:“客官想買點什麼?是看棺材還是……”
不愧是凶肆的夥計,不熱情,甚至還有些淡淡的悲哀,仿佛能與客人感同身受。
沈離塵道:“我要些黃紙元寶之類的,紙人還有彆的樣式嗎?”
黃紙和元寶都差不多,沈離塵跟夥計去後院,就算是紙人,竟然也有一十來種樣式,沈離塵乾脆一種來一個。
這時候他遇到另一個夥計帶一對年輕夫妻來後院選紙人。
沈離塵聽見他們討論選哪種樣式,這才恍然醒悟:“馬上就是七月十五中元節了啊。”
夥計附和:“正是,馬上就到中元節了。”
沈離塵道:“我再多要點,就按這個量的十倍……算了,五十倍拿好了。”
頓了一下,他又擺擺手道,“你們倉庫裡有多少?不夠的話最快什麼時候能調來貨?”
不多時,買光了城內最大以及另外兩家凶肆祭祀用品的沈離塵去城外找梧桐樹,雖然樹木不少,但從天上往下看,梧桐樹葉太好辨認了。
他飛下去,一眼就看見樹乾與綠葉之間一動不動的小紅鳥。
“我要回華清宗了,你跟我走嗎?”
鳳司命繼續一動不動。
沈離塵知道他聽見了,就是懶得動而已,自顧自道:“那我先走一步,你睡醒再找我吧。飯碗水盆放……”
他想找個不會淋雨也不會被風刮跑的地,就見鳳司命的翅膀唰地一指,筆直地落在一根碗口粗但長勢平緩的樹枝上行。
沈離塵:“……”
這會兒就不懶了是吧!
而且他根據鳳司命這個動作判斷,竟然還是背對著自己的。
認識三年了,這隻鳥是很容易養活,但臭毛病比老太太的裹腳布都長,要不是看在救命之恩的份上,沈離塵絕對不會給他洗碗,直接買一斤米往地上一撒就好了,渴了就自己去喝湖水。
因此現在他也不慣這隻鳥的臭毛病,把飯碗和水碗添滿,說了聲“走了”,然後頭也不轉地禦劍離開。
鳳司命忽的睜開眼,衝他的背影“哼”了一聲,然後翻了個身背對著,覺得不過癮又重重地“哼”了一聲,
哼完了還是不過癮,乾脆跳起來去啄靈米,啄一粒就哼一聲。
沈離塵真是太過分了,竟然沒給他報仇!他都在梧桐樹上等了那麼多天,沈離塵為什麼還沒看出他被欺負了?為什麼沒壓著顧玄息來給他請罪?為什麼!?
太過分了!
太欺負鳥了!
從淩陽宗到華清宗,幾乎是半個神州大陸的路程,就算沈離塵用全力禦劍,也要幾天的功夫。
還好他現在靈氣隨便用,一身修為也讓他的安全有了保障,完全可以大膽趕夜路。
沈離塵飛了大半路程後,又換了方向,飛到了另一個地方。
這天午後,他在一片到處是殘垣斷壁的地方落下,這片土地一邊緊挨著層巒疊嶂的山脈,另一邊再走一三十裡路外有一座繁榮昌盛的城,名為滄州。
沈離塵看著眼前長滿雜草的土地,這塊地比周圍要鼓出來很多。
這裡就是沈離塵小時候住的村莊,屠村之後,所有村民的屍體都被埋在了這裡,包括他的父母。
他買那麼多黃紙金銀元寶和紙人,就是為了燒給他們。
當沈離塵三年多了,也沒回來看過一次。
沈離塵從芥子領域把東西拿出來,一抹格格不入的黑色陡然被他眼角的餘光捕捉到,再仔細看時,又不見了。
他嗬斥:“誰在那裡!”
靈識探過去。
沒有人?還是來人修為遠在他之上?
如果確實有人,單憑剛才被他看見就立刻躲開的行為,就足夠證明是不懷好意。
沈離塵單手持塵埃劍,警惕地走過去,果然在屋後看見一個穿黑衣的男人,毫不客氣就是一套劍招。
可他也沒判斷錯,來人修為在他之上!
黑衣人卻用食指和中指輕鬆捏住他的劍尖,在他詫異的目光中,求和道:“彆打了,我沒惡意,就是看見有人過來就想來看看,畢竟這裡荒廢十幾年了,不可能有人來。”
沈離塵一個字也不信,警惕地退後三步:“那你來這裡做什麼,畢竟這裡荒廢十幾年了,不可能有人來”
他最後一句話不僅照搬,甚至連口吻都惟妙惟肖地模仿了。
隻是他沉著臉的時候,不僅一點也不凶,還挺……勾人。
黑衣人笑了聲:“我家在山那邊的村莊,十幾年前遭遇來屠殺,我們全村人都死了,就我活了下來,一個路過的修士救了我,我就拜他為師,學了這一身本事。路過這裡,想拜祭一下。”
說著,他還拿出了黃紙金元寶。
沈離塵也道:“我也是路過這裡,拜祭一下。既然你要去山那邊拜祭,那就各拜各的,告辭。”
黑衣人立即道:“等等!”
沈離塵理都不理,給了他一個冷漠地背影。
“等等!都是我的錯!”
“我不是故意跟蹤你的……好吧,我是故意的。但我也故意讓你知道是我了,沒有騙你。”
“我來追你了,但你怎麼一點也不高興?你不是答應讓我追著你嗎,怎麼還不高興了?”
顧玄息在他背後道。
直到半晌過去,也不知是看不下去了,還是被煩得不行,沈離塵這才一皺眉,上下打量他。
顧玄息無奈地問:“還氣嗎?我下次再也不接你的劍了,”
沈離塵道:“沒生你的氣,我又不是不知道分寸,隻是下次彆再這樣鬼鬼祟祟地跟著,我剛
才差點一劍殺了你。()”
他一個小修士能砍到魔尊的衣角都是天方夜譚,但那一瞬間的殺意也不是鬨著玩的。
顧玄息態度誠懇:我發誓再也不嚇沈離塵。?()_[(()”
“山那邊沒有村莊,你也不調查清楚就胡說八道。”沈離塵提醒他,然後繼續給爹娘和村民們燒紙去了。
他足足燒了兩刻。
顧玄息捏著一小塊未燃儘的紙人裙擺一角,“你這是買了多少。”
沈離塵一邊用木棍扒拉,一邊抬頭看向遠方:“一共五個村子被屠,我買空了三間凶肆,應該夠了。”
顧玄息無奈地搖搖頭。
然而燒完之後,沈離塵卻沒有去下一座村莊的遺址,反而四處看了看,找到唯一的一口水井。
水井的青磚塌了一半,軲轆也成了枯木碎了一地。
顧玄息想,這應該就是讓沈離塵躲過一劫的井,然而他眼睜睜看著沈離塵拿出一把嶄新的……鐵鍬。
他越來越看不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