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0章 第 20 章
精神力蕩起的風暴沒有停歇。
幼龍身側漸漸浮現出瑩白色的光暈, 鎏金色的鱗片熠熠生輝。
屋內繭碎片落了滿地，桌麵上的擺件被掀翻在地，茶具碎了滿地，渾濁的茶水從殘存的茶壺中潺潺落下, 被硬削掉一半的門板掛在門框上搖搖欲墜。
如颶風一般的精神力漩渦席卷, 恍惚間屋內裝飾的柱子隱隱有了扭曲變形的跡象。
溫迎驟然破殼, 剛接觸到空氣無法動彈, 他張了張嘴，將目光放在了麵前的男人身上。
赫爾曼沉默著沒有言語, 側臉緊繃，雙眸赤紅, 俊美的麵頰上被精神力割出細小的血痕, 他薄唇緊抿, 像是極力克製著破壞的本能, 想將異樣壓下。
駭人如刀刃般鋒利的精神力快速席卷整個彆墅。
‘砰’
‘砰’
‘砰！’
走廊上照明的燈泡一個接著一個炸開，周遭頓時陷入一片漆黑，‘滋滋’的電流聲不絕於耳，微弱的電光偶爾閃爍, 轉瞬即逝, 伴隨著淡淡硝煙。
黑暗與沉寂交織的環境最容易影響思緒。
殘存的意識和腦海中的精神力無形中的對峙，讓周遭空氣似有片刻凝滯。
血腥味更刺激著本就不穩定的精神力異常躁動。
‘滴答’‘滴答’
水聲吵的人無法凝神。
瞥見落在地上的龍蛋，赫爾曼想要把他撿起來，但在手伸出去時精神力再度翻湧，他猛的攥緊拳頭, 硬生生止住動作, 單手撐地，語氣艱澀道：“去找……阿伯塔。”
像是強撐著從喉間擠出來的話語, 低沉帶著一絲不易察覺到顫音，隨後便是赫爾曼粗重的呼吸聲。
僅僅是維持清醒的意識就已經耗費了他全部力氣。
不斷增加的傷口，層層疊加的痛感無法讓他意識回籠。
“嗷嗚……”
溫迎搖搖晃晃的站了起來，從半邊蛋殼裡跳出來，試圖在這種情況下跟赫爾曼建立精神鏈接，但過於混亂的精神識海，再加上沒有觸碰，顯然無法做到。
他蹙了下眉頭，被精神力擋著，靠近就會被一股力氣推開，走兩步會被推回去，他要多走三四步，才能拉近跟赫爾曼之間的距離。
溫迎張了張嘴，‘赫爾曼……’
赫爾曼什麼都聽不見，見幼龍沒有反應，重複道：“去找阿伯塔。”
頓了頓，似是覺得語氣過於冷漠，又說：“乖，聽話。讓他帶你離開這。”
或許什麼也不用說，阿伯塔看見幼龍的瞬間就知道該怎麼辦。
保護幼龍，是在龍族遇到危險情況下的第一要事。
溫迎沒應，赫爾曼身側精神力宛若鋒刃落地，將他與周圍環境割離。
精神力雖不會傷到他，但卻也讓他難以靠近。
溫迎微低著頭，試圖減輕阻力，一步一步走的艱難，緩慢卻堅定，即便被逼退，也很快重新回來。
在漫無邊際的黑暗中，微弱的光像是星際蜉蝣，縹緲虛無。
赫爾曼的精神識海越來越模糊，他薄唇輕啟，似乎還想著讓幼龍去找阿伯塔。
但他此刻已經無法說出一句完整的話。
赫爾曼定定看著越來越近的微光，撐著僅存的意識就要起身，向後避開幼龍的靠近。
然而這時，精神力毫無預兆的反撲，赫爾曼身形一晃，溫熱的鮮血自他嘴角溢出。
“嗷嗚！”
赫爾曼！
溫迎焦急的往前一衝，撞在這層無形的精神力屏障，硬生生闖了進去。
慣性使他停不下腳步，溫迎索性就這樣撲過去，爪子順勢搭上了赫爾曼撐地的手背。
瑩白色的精神力頓時凝結，順著躁動的精神力融入識海。
割開識海的刹那，指尖突然傳來冰涼的觸感，刹那間呼嘯的精神力一凝。
世間一切好像都在這一瞬靜止。
席卷的風暴被按下暫停鍵，徒留滿地狼藉，以及屋頂的水晶燈上攀出細密碎裂的紋理，懸在上麵搖搖欲墜。
淺白色的光暈在赫爾曼手背上蔓延，漸漸擴大，將他整個人全部包裹在其中。
在精神力躁動中掙紮痛苦的人，此刻像是在異動中偷來的半息安寧與喘息時間。
腦海中刺痛的感覺逐漸減輕，赫爾曼維持著剛才的動作久久沒有動彈，他微垂下眼眸。
剛破殼的幼龍也正抬著頭，眼睛一瞬不眨的望著他。
溫迎晃了晃尾巴，纏上指尖，幼龍尾尖蓬鬆的軟絨像微風擦過，他順勢整個身子都趴了上去。
瑩白色的精神力遊走間撫平躁動，溫柔的輕拍。
見赫爾曼看過來，溫迎偏了下頭，對上他滿臉是血的樣子心裡一緊，麵上卻不顯哀傷，而是彎了彎眼睛，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輕快，笑著安慰他：“嗚！”
沒事了赫爾曼。
沒事了。
就像之前溫迎跟赫爾曼承諾過的那樣，‘有我在，不會讓你有事的。’
空氣中急躁不安的精神力輕輕壓下，撫平。
溫迎的精神力凝絲在躁動的精神力中勾勒，將躁動的分散的精神力重新聚集。
在精神力躁動的最開始，情況還沒有糟糕到不可挽回的地步之前，先將精神力躁動壓抑在可控範圍之內。
幼龍爪子輕拍他的手背，“嗷嗚。”
雖然聽不懂他在說什麼，但聽起來應該是在安慰。
溫迎一邊幫忙梳理，一邊觀察著精神識海的反應。
這段時間的精神力療愈起了作用，精神識海也加固了不少，不然就剛才一瞬間的暴起，很有可能造成精神識海直接潰散。
無法治愈，溫迎就把注意力都放在了止痛上，凝聚起全身心的精神力源源不斷的湧入衝刷。
空氣中攪動的躁動氣息漸漸安靜下來。
“嗷？”溫迎抬起頭。
赫爾曼，你感覺怎麼樣？
他注意到赫爾曼鎏金色的瞳孔時頓了頓，望著赫爾曼眼底的自己，幼龍笑著，“嗷嗚！”
我們的眼睛是一樣的！
精神力穩定下來，精神力鏈接順利對接。
赫爾曼抿了抿唇，緩緩抬手，趴在他手背上的幼龍尾尖下意識一卷，勾著他手指穩住身形，前爪乖順的並在身前，靈動的獸瞳中滿是笑意。
“嗯。”
一模一樣。
幼龍看起來很小，脆弱的模樣讓連動作都變得無比僵硬，好像生怕一時不察，就會不小心傷害到他。
赫爾曼看著通體鎏金色的幼龍，一時間不知該作何反應。
可能是破殼的緣故，擋在裡麵那層氣膜被完全吸收，精神力充盈。
如果是沒磕碰的狀態，碰上這種情況，可能他的精神力還不足以壓製。
溫迎拍拍他的手腕，“嗷！”
回去好好睡一覺就沒事啦。
赫爾曼：“你……”
他覺察到來自於幼龍身上，那奇怪的精神力波動，剛一開口，不遠處傳來細碎的痛呼呻吟，他立時止住了話音。
下意識想將幼龍揣進口袋藏起來。
赫爾曼的動作遠快於意識。
溫迎剛想扭頭看看是什麼情況，還沒等看清楚呢就被揣進了兜裡，原本昏暗不見光的環境就看不太清楚，這會在口袋裡，隔著布料更是模糊。
隨著赫爾曼抽手，溫迎慢慢起身，兩隻爪子先抓住了口袋邊緣，然後稍一用力，仰起頭，把下巴墊在爪子上麵，很小心的隻有露了一個腦袋出來。
上衣側邊的口袋雖然不是貼身，但裡麵幼龍的動作赫爾曼一清二楚。
他伸手想把幼龍帶下去，目光炯炯看向遠處的溫迎伸爪將赫爾曼指尖抱住，一邊靠著他的手指，一邊繼續好奇打量。
精神力掃蕩過的地方宛若一片廢墟，除了屋頂隻是多了幾塊鏤空，其他地方，就連承重牆都破破爛爛，像是剛剛經曆一場浩劫。
說是斷壁殘垣也不為過。
還有不知道什麼東被打破，整棟彆墅裡都透著古怪的氣味。
溫迎吸了吸鼻子，“阿嚏！”
破殼到現在還未進食，再加上精神力消耗很大，這種消耗跟徒步跑了幾千米沒有區彆。
“嗷嗚……”溫迎有點餓了。
“吃蛋殼？”赫爾曼聞言，目光在附近打量，尋找幼龍破殼時留下的蛋殼。
蛋殼可以給幼龍提供能量，一般幼龍破殼以後，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自己的蛋殼吃掉。
但他的幼龍破殼，直接棄蛋殼於不顧，過來找他。
這會再回過頭去找蛋殼，地上隻有零星的碎渣。
溫迎順著赫爾曼的視線看去，也發現了地上那看起來臟兮兮的滿是泥濘的小片蛋殼。
“……”
我突然也沒那麼餓了。
龍蛋破殼的突然，赫爾曼也沒隨身帶著食物，“我們出去買。”
這附近就有商店。
“嗷嗚！”
彆墅內水管破裂，
水管還咕嘟咕嘟的往外冒著水泡，剛才還揚起塵土的地麵，此刻已經被水浸透。
剛才發出聲音的地方露出一個腦袋。
“嘶……我的頭……”阿伯塔身上的衣服濕了大半，坐起來的時候，肩膀還在往下滴著水，他一手捂著腦袋，疼的眼睛都眯了起來。
不僅僅是腦袋疼，腦袋隻是被打飛以後掉下來摔到的，渾身上下都疼。
龍族是身體強壯，但不代表是沒有痛覺的。
更何況把他打飛出去的是戰力等級比他還高的同族，阿伯塔在胸口處摸了摸，肋骨沒斷就是好的。
慢半拍的坐起來，阿伯塔突然想起自己剛才接住什麼東西，忙不迭起身，“糟了，東西呢？”
他摸黑蹚水，踩到了死去蟲族的鼇，隨意踢開，連帶著把蟲族也扔到一邊。”
阿伯塔環顧四周，陡然意識到，那股極具壓迫感的精神力消失了。
一般龍族的精神力躁動期會持續七到十天，更具體的，還要看精神力強度和精神識海受損程度，躁動的持續時間隻長不短。
可現在——
龍族精神力躁動期間，平息的唯一辦法就是死亡。
人死，精神識海消散。
除此之外，彆無他法。
阿伯塔怔怔的，呐呐道：“王？”
看著黑漆漆的一片廢墟，阿伯塔目光呆滯，情緒激動下突然精神力暴漲，大喊一聲：
——“王！”
“閉嘴。”
赫爾曼言簡意賅的兩個字，打斷阿伯塔傷感情緒的醞釀。
“？？？”
阿伯塔眼眶紅紅的，“你、你沒死啊。”
赫爾曼從屋內走出，“喬裡爾呢？”
阿伯塔說：“去追尤書航和……了。”
那個本該提及名字，卻在談論間即將提及時詭異安靜下來，沉聲略過。
龍族現在就隻剩下這麼點人，就算不熟，也或多或少見過麵，對那張臉還是有點印象的。
赫爾曼也見到了那名龍族，眼下並未多說什麼，隻道：“清掃剩餘蟲族，屍體統一氣化。”
“是！”
阿伯塔頓了頓，沒忍住問道：“王，你的精神力是怎麼回事？”
眼前殘破的彆墅證明剛才精神力躁動是切切實實存在的，可時間才過去多久？外麵天都還沒黑呢。
精神力就已經平複了？
甚至阿伯塔有種感覺，好像赫爾曼現在的情況要比精神力躁動之前還要好。
要知道，他們每次精神力躁動，都要休息很長一段時間，等著身上被精神力割開的傷口恢複，等著為了保持清醒而拔掉的鱗片複原。
阿伯塔混過去了，完全不知道在這期間發生了什麼事。
溫迎在有人靠近的時候就自己縮回了口袋，連帶把赫爾曼的手也一起拽了進來，仗著現在能自由活動，整條龍撲在上麵抱著。
赫爾曼指尖擦過幼龍的鱗片，並未回答，“搜索蟲族蹤跡時，記得避開附近居民。”
彆墅這邊的震動，外麵的居民肯定也有所察覺。
阿伯塔還是很好奇，但聽赫爾曼這麼說，也明白他什麼意思，便沒有再問，“誒對了……剛才，王你給我扔了什麼東西？”
隻是剛拿到手，匆匆一眼隻看清楚了顏色，其他的什麼都沒看見呢，東西就脫手了。
“我的……”赫爾曼停了一下，說：“吉祥物。”
阿伯塔：“啊？”
他們王說的話越來越奇怪了。
赫爾曼說完便朝著門口走去，阿伯塔在後麵看著他的背影，止不住的撓頭，滿眼都是疑惑。
奈何沒人給他解答——
彆墅裡巨大的轟鳴聲引得一堆平民圍在附近。
大家都是好奇但是又不敢靠近仔細查看，生怕波及到自己。
赫爾曼預料到外麵的情形，走了側邊沒什麼人注意著的小門。
他戴上半遮的麵具，就近去了便利店。
貨架上的速食琳琅滿目，許多剛出鍋的餐飯還冒著熱氣。
但這個貨架前並沒有什麼人，反倒是旁邊擺著一排排五顏六色，試管一樣的玻璃瓶很受歡迎。
溫迎定睛一看，是營養液。
赫爾曼：“想吃什麼？”
溫迎小聲嗷嗚。
速食種類很多，有菜有飯，扣著透明蓋子，能輕易看出裡麵的食材。
還有三明治麵包之類的。
隻是……除此之外，還有很多肉菜。
都是他沒見過的動物的肉，應該是星際特有物種，好不好吃也不知道，看著倒是蠻有食欲的。
溫迎現在餓了，看什麼都感覺很好吃，“嗚……”
他一遲疑，赫爾曼便將他看了半天的幾盒全部放進了推車，“都來一份。”
喜歡哪個，讓幼龍嘗了再說。
除了這幾個貨架，後麵零食架赫爾曼也拿了個遍。
幼龍的腸胃沒有那麼脆弱，所以也不需要忌口，隻要是幼龍想吃，現斬殺隻新鮮蟲族就地做燒烤都沒問題。
從超市轉了一圈。
出來時，赫爾曼手上多了七個袋子。
單人飛行器險些裝不下。
赫爾曼把東西全都放在了後排，坐上飛行器，先將口袋裡的幼龍帶出來透氣。
已經孵化的幼龍和龍蛋不一樣，不能長時間待在空氣不流通的地方。
副駕駛的位置完全放平，放倒的椅背正好可以跟後排座椅連接。
這種設計是供副駕駛休息用的，現下正好方便了從後麵拿東西。
赫爾曼挑著最上麵幾個打開蓋子，擺在椅背上，“先嘗嘗這些。”
盒子有保溫效果，吃完一盒再打開能一直熱著，不至於冷掉。
“嗷嗚！”溫迎一口咬住最上麵的肉，盒子上標著星際獸的名字，口感吃起來軟爛還帶有脆骨。
做的一般，但這個肉吃著確實不錯。
“嗚！”幼龍爪子推了推飯盒。
“給我嗎？”
溫迎點了點頭，‘這個肉很好吃。’
赫爾曼將飛行器調成自動駕駛，伸手摸了摸幼龍腦袋，拿起這盒飯，給幼龍遞了個三明治。
三明治都快跟溫迎差不多大了，看起來就很耐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