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靖半斂著眸, 他坐姿端正,正聚精會神的盯著杯中茶葉, 劍眉舒展,麵色如常, 旁人無法看出任何的異樣。
茶香已經不甚明顯, 他隻能聞到淡淡的玉簪花的氣息, 是衛辰小兒身上的味道。
這氣味並不像胭脂水粉那樣俗氣, 而是帶著一絲仙氣兒,叫人不自覺的設想自己正處於一片隨風起伏的無邊花海之中。
感受著十指相扣的溫熱, 蕭靖遲遲無法回過神。
色.令.智.弱, 古人果然從不誑言!
不過蕭靖並不排斥, 他知道自己極需要這樣的屬於凡人的悸動,似乎在時刻提醒了他, 他也是個活生生的人。
趙逸都快看不下去, “咳, 王爺,這位柳姑娘是過來見您的,我與衛辰先行回避。”
趙逸很滿意柳鶯的容色,如斯美人, 蕭靖難道還不會動心?
這時,宋悠藏在廣袖下的小手從蕭靖掌中抽.離, 她明顯感覺到對方似乎不打算放過她,用了一些力道這才與蕭靖的五指分開,此刻掌心都是汗, 黏黏的,感覺甚是微妙。
王爺想要給她傳達意思,也用不著握的如此之緊?!
終於,蕭靖從無邊花海之中回過神,他五覺尤為敏銳,感覺到柳鶯身上的異常香氣時,他眉頭一簇,突然煩躁。
宋悠並不想離去,“逸公子,你自己回避吧,我家王爺如何能與柳姑娘孤男寡女,單獨相處!”
她態度堅定。
趙逸一顆心微微抽動了一下,這感覺不太妙,他甚至於還有些生氣。
衛辰小兒早就冀州時就聲稱她自己是蕭靖的人.....
蕭靖的人?!
趙逸可能很不喜歡這樣的稱呼。
這時,蕭靖從煩躁中感受到了一絲絲的沁涼。
他家小郎君如此在意他,瞧瞧,都不願意讓他與旁才女子相處了。
除卻母後之外,蕭靖從來都沒有被任何人如此珍視過,從七歲起被承德帝流放那年,就連一慣疼愛他的皇祖母也不曾見他一麵,他從小就嘗夠了一切的冷眼旁觀。
起初時,那些將士也看不慣他,但他也無所謂,幾大歲的時候就持刀殺人了,從那之後,再也無人敢在他麵前笑話他。
在外人看來,蕭靖就是一頭刀槍不入的雄獅,但隻有他自己知道,他是有多渴望那麼一星半點的溫暖,而小郎君的出現無疑給他灰暗乏味的人生平添了幾絲流光溢彩。
蕭靖品了口茶,嘴中溢著清甜,麵上卻是如常的清冷如玉。
他抬眸,神色極為漠然,仿佛站在他麵前的女子並非是大名鼎鼎的柳姑娘,“姑娘有話不妨直言。”
柳鶯雙手揪著帕子,婀娜的身稍稍站穩,她隻身一人前來洛陽,若無靠山,一介女流遲早會成為權貴的玩物,柳鶯很聰明,她不會拒絕任何人,但也不會承認與誰之間的糾葛。
比起媚娘,她還有一手製香的絕活,故此,在洛陽尚且可以立足度日。
此番是她的機會,隻要能完成辰王交代的任務,她這輩子就能徹底翻身了!
柳鶯雙眸盈盈,泫然欲泣之態,道:“王爺....王爺是您否還記得兩年前來福客棧當晚。”
此言一出,蕭靖無波無痕的眸中驟然溢出一抹冷光,與此同時,他看向了衛辰,眼神複雜,頓了幾個呼吸之後,聲線喑啞道:“你先與逸公子出去。”
蕭靖的前後變化十分明顯,這讓宋悠很不安。
無論如何,她都要製止此女對蕭靖下手,但眼下也不敢惹怒了蕭靖,便暫時應下,離開之前,宋悠瞪了一眼柳鶯。
趙逸看的真切,他發現衛辰小兒對柳鶯的敵意很大。不像是一般的敵意。
趙逸蹙眉,領著宋悠走出了畫舫。
就在船艙內隻剩下蕭靖與柳鶯二人時,柳鶯內心慌亂了一下。
蕭靖根本就沒有像辰王所言,會對她格外特彆。
反而看著她的眼神委實煞人,好在柳鶯也並非是尋常女子,既然辰王找到她,她自然有這個本事瞞天過海,雙眸瑩潤道:“王爺,此番若非萬不得已,我也不會來叨擾王爺。兩年前的不辭而彆是我之過,但那次我也是被人陷害,後來我想通了,又回去找王爺,可王爺早就不在了。”
“我一個弱質女流,在洛陽漂泊無依,前陣子聽聞王爺回了洛陽,我百般思量,這才過來尋您。”
“那晚與王爺還是....還是我初次。”
說著,柳鶯當即持帕拭淚,看著蕭靖的眼神仿佛當真是愛慕著他。
良久,久到了柳鶯已經哭不出來了,她錯愕的看著蕭靖,卻見他隻是端坐在那裡,麵容無動於衷。
蕭靖手中還握著茶盞,他手背上青筋凸起,但凡有點眼色的人也能看出他此刻異常的不悅。
柳鶯心中已經沒有底了,她悄步上前,身子緩緩前傾,半跪著匍匐在蕭靖雙足前,“王爺不顧及我,也不能不顧您的骨肉呀,當初我回去之後,不出兩個月就診斷出了有孕,這兩年藏著掖著才悄悄將孩子養大。”
“如今孩兒已會喊人了,王爺見了一定會喜歡。”
蕭靖依舊臉色無溫,不管是對柳鶯,還是對那孩子,都是未置一詞。
就在柳鶯內心七上八下時,蕭靖唇角突然一揚,有種釋然,但同時也無比的失望。
在夢中,他無數次夢見那個女子,潛意識中也已經無數次將衛辰當做那人了,他是多麼渴望著兩年前的那女子就是她。
可衛辰當初也才十四,他有多禽獸,這才將衛辰幻想成他所期盼的樣子。
蕭靖癡癡一笑,像是在自嘲。
此時,蕭靖對柳鶯的態度讓她徹底摸不著頭腦了。
這廂,趙逸拉了宋悠上岸,如今知道她是個姑娘家,自是不敢半分造次,全程隻敢扶著她的胳膊肘。
趙逸很擔心衛辰會誤以為他是個孟浪男子。
日頭很大,二人站在一株垂柳下遮陽,趙逸旁敲側擊,“還是冀州風水宜人,衛辰小兒,你來洛陽這陣子都消瘦了,我瞧著也是心疼,不如跟我去冀州吧。”
宋悠斜睨了他一眼,“.......”無事獻殷勤!
她腦子裡還在想著柳鶯的事,方才她提及兩年前來福客棧?可.....蕭靖這些年明明沒有回過洛陽呀!
來福客棧?
宋悠記得很清楚,當年她懷上七寶那次也是在來福客棧......
宋悠晃神時,趙逸抬手在她麵前晃了晃,早知道她是個姑娘,他此前就不會那般粗魯的對待她。
以趙逸這樣的身份,是不可能娶一個婢女為妻。
但衛辰.....對他而言是個特殊的存在,他獲知衛辰是個女兒身才不久,很多事情還沒有完全適應,比方說看到看到衛辰對蕭靖百依百順時,他心中那種陰鬱酸楚.....大約就是吃醋了。
趙逸雖是百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但是他與蕭靖不一樣,他是一個情場高手,這種因為兒女私情而產生的古怪情緒,他自是了如指掌。
他吃醋了!
趙逸幽幽一歎,他知道衛辰小兒時常會穿月白色衣裳,故此,他今日故意也穿著了一身月白色,如此一看,他二人是多麼的般配。
至於將來,饒是他娶妻,衛辰隻能做妾,他可能也會為了她寵妾滅妻。他趙逸偏寵一個美妾也是無傷大雅之事。
光是想到衛辰小兒身著女裝的樣子,趙逸就有些按耐不住,他搖著折扇,鬢角的兩縷垂發隨風晃蕩,招搖的不得了。
咳咳咳.....想岔了!
現在還不是考慮這些的時候。
“衛辰,你怎麼看?”趙逸嗓音溫柔。
對待姑娘家,他一慣都是柔情似水的,何況衛辰小兒還是他看中的人,她這般有趣,又機靈古怪,若是放在身邊圈養著,日子會大不一樣。
宋悠“嗯”了一聲,思緒完全漂浮在外。
趙逸以為她答應了,不管結果如何,先騙回去再說。
這時,就見蕭靖與柳鶯先後從船艙出來,柳鶯身段如柳枝婀娜,又穿著時下富貴女子盛行的低領裝,隨著她的走動,胸腔兩團雪軟一晃一晃的,無比之招搖。
宋悠眸色不善。
這個狐媚子!
這輩子有她在,柳鶯休想在背後使壞。
蕭靖的幽眸也望向了宋悠,見她與趙逸皆是穿著月白色衣裳,她站在趙逸一側,乍一望去,立即顯得她小鳥依人了。
蕭靖眸色微眯,他雙腿修長,正要邁腿過來,落在他身後的柳鶯突然步子一晃,一雙柔荑攀附在了蕭靖肩頭。
宋悠當即跺腳,“....!!!”低低斥罵了一句,“狐媚子!”
趙逸聽的真切,也看得真切,果然他是沒有猜錯的,衛辰對蕭靖當真有其他心思。
也是了,蕭靖儀表堂堂,器宇不凡,又是個不沾.女.色的,這樣的男子應該最是惹女子喜歡的吧?
趙逸胸口一陣酸楚,實在不行,他可能不會介意將衛辰小兒綁回冀州。
再不濟,生米煮成熟飯,一切皆好辦。
宋悠的焦慮眼神恰好被蕭靖所捕獲,他大喜,但並不能篤定小郎君是因為柳鶯的存在而焦慮。
蕭靖很想驗證些什麼,他喜潔,尤其是在對待女子這方麵,他本要將柳鶯的手撇開。
但此刻,蕭靖轉身,抬手扶住了柳鶯的胳膊肘,將她帶上了岸。
柳鶯麵上嬌羞,內心卻是一陣狂喜,果然天下男子都是一樣的,甭管他是冷硬無溫的戰神,還是溫潤如玉的郎君,但凡見了美貌的女子,沒幾個能把持得住的。
更何況,她身上還用了會令人迷失心智的迷.藥。
這廂,宋悠更急了,她此前就警告過蕭靖,讓他切莫兒女私情,他就是充耳未聞!
宋悠上前,瞪了一眼柳鶯,她不像蕭靖,擁有強大的抵抗力,柳鶯身上的迷.香對蕭靖幾乎沒有作用,但是宋悠不同,她此刻隻覺渾身燥熱,故此脾氣甚大,“王爺,光天化日之下,請王爺自重,這位柳姑娘還是讓婢女過來攙扶吧。”
柳鶯慣會識人,她聽辰王說過,麵前這小郎君就是衛辰,是蕭靖身邊的心腹,搞不好還是蕭靖的床榻之人。
時下富貴之人圈養男.寵的不在少數,這種事柳鶯也是見怪不怪,她明知故問道:“王爺,這位小郎君是何人?”
她一言至此,側目看著蕭靖,卻見蕭靖正低垂的眼眸看著衛辰,那幽眸之中竟有幾絲溺寵,與此同時,蕭靖好看的唇角微微一揚,他竟笑了。
柳鶯,“.......”閱人無數的她,有些看不懂了。
趙逸也上前,“衛辰,你家王爺難得遇紅顏,你如此行徑太不懂分寸。”
宋悠焦急萬分,若是按著原著發展,柳鶯不僅會害了蕭靖,還會對長留下手,也不知長留究竟知道了她什麼秘密,她竟然痛下殺手,長留本就是個啞巴,上輩子險些就被她害瞎了雙眸。
宋悠本能使然,又跺了一腳。
蕭靖心神突然晃蕩了一下,眼神眯了又眯,小郎君這個跺腳動作太可人了,他百看不厭!
但蕭靖更想知道小郎君究竟會因為他而導致怎樣的失控,他虛偽的期盼著。
“王爺,我....給您添麻煩了。”這個時候,柳鶯恰到好處的溫言細語,好像無比的貼心。
蕭靖眼角的餘光在柳鶯臉上一掃而過,這眼神絕對沒有半分疼惜的意思。
柳鶯可能太高估自己的魅力了,她都帶著孩子送上門了,蕭靖沒有理由不收。
但趙逸看的真切,蕭靖.....是另有打算。
這時,一婆子抱著一幼孩過來,是一個小男孩。
柳鶯當即道:“還不快喊爹爹。”
這孩子五官還算精致,但雙眸無神,沒有七寶半分精明。
隨著柳鶯話音一落,趙逸反應極快,恨不能讓宋悠知道,蕭靖這廝又有兒子了。
“恭喜王爺啊。”趙逸抱拳道,胳膊肘戳了戳宋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