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快更新我在現代留過學 ! 嵬名阿密的禱告,遠在南牟會的梁乙逋自然不可能聽到。 就算他聽到了,他也不可能再停下來了。 開弓沒有回頭箭! 一場大規模的軍事行動,所調集、動員的人口、財帛、糧食、牲畜,是一個天文數字。 如今,大軍集結,丁口也都已經征發了。 你說不打就不打了? 嗬嗬! 信不信今天晚上,就會有人提著刀子割了梁乙逋的腦袋? 到這個時候,對黨項人來說,不動手的下場,甚至比戰敗還慘。 所以,約定時間一到,梁乙逋不等其他各路監軍司的信使抵達。 便於八月壬子(27),於南牟會正式下達了戰爭命令。 於是,龐大的軍隊,首先在葫蘆河一帶集結。 隨後徐徐向著宋境壓了過來。 西夏西壽保泰監軍司監軍、統兵官美楞多布尚,受命為先鋒,將兵自柔狼山北麓(今甘肅白銀市平川區)出。 為什麼是西壽保泰監軍司充任先鋒呢? 因為,整個蘭州地區,在元豐四年前,就是屬於西壽保泰監軍司的。 而且是其基本盤! 丟了以後,就隻能夾著尾巴,逃回天都山,回到最初的原點柔狼山——元昊立國,於天都山分左右廂,以剛浪崚統右廂,野利遇乞統左廂。 後剛浪崚因與元昊不合被誅全族,野利家獨大,為了製衡野利家,元昊將左右廂拆分為十六個監軍司。 但野利家的勢力,依然無比龐大。 野利遇乞更是號稱天都大王,直接將天都山視作自己的私產。 美楞家當年就是野利家的馬仔,在野利家的扶持下,得以崛起,成為西壽保泰監軍司的主人,但實際上隻是一個傀儡。 等到元昊的太子寧令哥,因為被老爹戴了綠帽子,一怒之下,割了元昊的象鼻子。 元昊受傷而死,寧令哥為沒藏家所殺,連帶著整個野利家也被連根拔起。 而在這個過程中,美楞家發揮了巨大的作用。 傳說,當年就是美楞家,從柔狼山殺入南牟會,將野利家的餘孽,儘數殺光的。 美楞家本以為自己能得到沒藏家的重用。 但他們沒有想到,沒藏家一手明升暗降,將之調回興慶府。 弑主之人,誰又敢用? 但,到了梁氏反殺沒藏家的時候,美楞家反而因此為梁氏所重,成為梁氏的合謀者、盟友,並在這個過程中發揮了巨大作用。 這次的勝利,讓他們得到了獎賞。 國相梁乙埋,封美楞多布尚的祖父為西壽保泰監軍司監軍、統兵官,授予其全權,更將蘭州劃給了美楞家。 美楞家由此崛起,成為僅次於嵬名家、梁家、仁多家等強權的勢力。 然而,五路伐夏,美楞家抗了最大的雷。 李憲奪西使城,破龕穀、下會川,一路宛如戰神附體,直取蘭州。 奪下蘭州後,再次揮師西進,下天都山,奪南牟會,火燒元昊時代所建立起來的西夏行宮與府庫。 要不是董氈猶猶豫豫,不肯率兵來和他彙合,加之糧草難繼,大軍已是強弩之末,不得不回軍,他甚至可能打到涼州去! 美楞家在那一戰,元氣大傷,徹底從西夏的權勢家族中跌落。 作為基本盤的西壽保泰監軍司的膏腴之地,更是丟了個乾乾淨淨。 美楞多布尚的父親、叔叔還有幾個兄弟也全部戰死。 要不是當時的國相梁乙埋念及舊情,選擇拉了一把,扶持當年才十七歲的美楞多布尚讓其繼任西壽保泰監軍司監軍。 但統兵官一職,卻隻能由當時正如日中天的仁多零丁出任了。 換而言之,西壽保泰的兵馬,全歸仁多家。 仁多零丁戰死後,仁多保忠繼之。 直到去年,仁多家覆滅,美楞多布尚,才終於真正的繼承了其父祖的地位。 然而,此時的美楞家,已是實力大衰。 就算拿回了軍隊,所部也不過四千餘人。 因為再多就養不起了! 故而,沒有比美楞多布尚,更希望奪回他們家族的故地的人。 他們也是最合適的先鋒——沒有人比他們更了解蘭州地理地貌的。 美楞多布尚,騎著戰馬,立在河穀峽口上,看著從山峽中穿過的大軍。 此番出戰,他已傾儘所有——除了六十歲以上的老人和十二歲以下的孩子外,儘發柔狼山諸部,浩浩蕩蕩,兩萬餘人,牛馬牲畜十餘萬頭隨軍,從柔狼山中延綿而出,直撲定西城而去。 大軍所過,煙塵滾滾,延綿二三十裡,一路牛馬牲畜嘶鳴不停。 這是標準的遊牧戰法。 不需要後勤,也不需要補給。 牛羊在,有草場,就有後勤,有補給。 死掉的牲畜,更是可以用來吃肉、熬湯。 他看著自己的大軍,然後再看向另外一側,那群山的另一邊。 那裡已經點燃了狼煙。 狼煙滾滾,衝天而起,這意味著他已經被發現了。 但沒有關係——本來就瞞不住。 隻是,他看著那個方向,怔怔的出神,低聲問著左右,也是問著自己:“那就是凡川城吧?” 他身旁,一個四十多歲的老將歎息一聲道:“少將軍那確實就是凡川城!” “先祖當年便是在凡川,臣於景宗皇帝,景宗皇帝親授為西壽保泰監軍司監軍一官!”說著,老將的眼眸升起一片陰霾:“不過,現在南蠻叫它——會川城!” 美楞多布尚,自然知道這個事情。 然而,每次他聽彆人說起這些事情,總有一種自家妻子被人搶走,然後改了個名字,當做小妾隨意淩辱、使用的感受。 而他的妻子,是老國相的侄女,賢惠美麗,溫柔體貼,兩人成婚七八年,恩愛無比。 於是,美楞多布尚攥緊了拳頭:“凡川,我必複之!” 他發誓,要將那座城市奪回來,然後將之恢複成原來的樣子。 但現在,他需要首先通過第一關——定西城! 於是,他策馬下坡,帶著自己的親衛,一路向前疾馳。 他已迫不及待,想要立刻看到那座夢中的城寨的城牆。 他家族的駐牧地——西使城。 現在,這個城市的名字叫做:定西城。 所謂定西城,平定西使城也! 依然是一座被褻瀆的城市! 更讓他難受的是南蠻完全不懂,如何對待這樣一塊膏腴之地。 他們居然在當地種小麥! 暴殄天物!暴殄天物! 難道,南蠻的君臣不知道看一看他們的史書嗎? 西使城這個名字的由來,他們能不能看一下啊!? 每每想到這一點美楞多布尚,都是無比的難受! 總有種自己的愛妻,被一個不懂風雅的粗鄙男人,壓在身下,胡亂蹂躪的感覺。 西使城!西使城! 求求你們翻翻唐六典吧! 唐太仆,於天下設牧馬監五十八,有四監兩使之名 其中,四監號為東南西北等使。 而在隴右之地,設置了三位監牧使養馬。 其後吐蕃入侵,才失去了這些養馬的良地。 雖然說,西使城並不在渭州的西邊,而是在東邊。 但你們能不能有點考據精神? 有沒有一種可能——現在它叫西使城,是因為它是被吐蕃占領後改的名字,但在唐代是叫東使城呢? 就算你們不翻唐六典,能不能看一下,當地的地理地貌和土地情況呢? 明明是一個可以種牧草,養戰馬,而且是一個極其優良的養馬地的地方。 誰讓你們種麥子了? 帶著這樣的幽怨心理,美楞多布尚,快馬加鞭,直取定西城。 隻用了兩天,就帶著先鋒出現在了定西城下。 而此時,整個蘭州、會州地區,已經升起了無數的預警狼煙。 不止如此,沿著整條宋夏邊境的千裡之地,處處狼煙。 …… 拽厥嵬名陰沉著臉,登上一座山巒,遠眺著在數十裡外的一處山穀的山頂上,影影綽綽出現的宋軍騎兵身影。 “這些該死的南蠻!”他的怒氣,已經達到了頂點!他幾乎是咬著牙齒,怒目圓睜:“到底還有沒有卵子?敢不敢與我大白高國的勇士,正麵打一場啊?” 過去數日,他統帥的宥州兵馬,在大順城及其周圍的宋軍築壘區,遇到了一種讓他們渾身難受,無法適應的戰術。 以大順城為核心的南蠻築壘區,現在成為了一個血肉磨坊。 但不是南蠻的。 而是宥州監軍司單方麵的血肉磨坊。 南蠻的軍隊,用了一種極為卑鄙無恥的戰術。 他們將軍隊,似乎分成了兩個部分。 步卒守城,但所有寨堡的城門,都沒有完全關閉,而是半掩著,除了晚上之外,始終留著一道可供騎兵出入的狹窄通道。 除此之外,此番南蠻的守軍,也並沒有進行完全的堅壁清野。 他們隻是帶走了財物、糧食等,並沒有放火燒毀房屋,也並沒有在水井中投毒。 起初,拽厥嵬名欣喜若狂。 以為南蠻果然是昏了頭,甚至幻想著三天之內,就攻陷大順城,拿下這個數十年來一直讓大白高國頭疼的築壘區,然後凱旋興慶府,狠狠的露一個臉! 然而,他沒有想到的是,這正是噩夢的開端! 因為,當他的大軍接近大順城,正準備展開圍城的時候。 屁股後麵,出現了無數的南蠻遊騎。 這些騎兵,少的幾十騎一組,多的三五百騎為一隊。 他們依托著大順城築壘區的各個堅城要塞,神出鬼沒。 想圍城,打造攻城器械? 要不要派人去砍樹,去山上搬運石材? 派,那就做好被騎兵突襲的準備吧! 所以,他不得不派人去保護那些砍樹、運土、采石的青壯與婦孺。 然而,這正好落入他們的陷阱。 南蠻的將帥們,會占據河穀、山崗的高點,居高臨下,觀察情況。 一旦發現他發兵,原本零散的騎兵,立刻會在旗號的指揮下,彙合在一起。 他們也不跟拽厥嵬名的兵馬交戰。 隻是遠遠的,吊在遠方。 找到機會,就狠狠的來一下,沒有機會,他們就在原地旁觀。 就好像看戲一樣,看的人頭皮發麻,也看的人心驚膽戰。 拽厥嵬名已經想過了無數辦法了。 包括但不限於,假意撤軍、故意派出沒有保護的青壯引誘南蠻,進入提前設好的伏擊圈、以及集中騎兵,以搜捕、追殺南蠻騎兵。 然而,他假意撤軍,南蠻隻看著他。 遠遠的吊著,保持著安全距離。 派出去沒有保護的青壯、婦孺,南蠻騎兵確實是過去了。 但,這些騎兵從不追擊逃跑的人。 他們很滿足於,到手的戰功。 至於集中騎兵,搜捕、追擊,逼迫南蠻騎兵決戰? 人家根本不跟大白高國的精銳打! 甚至連遠遠射一箭的興趣也沒有,看到大白高國的大隊騎兵就跑。 而且是直接向著那些最近的堅城要塞跑去! 直到此時,拽厥嵬名,才猛然發現,南蠻的寨堡為什麼在白天都要開一個可供一個騎兵出入的狹窄通道? 因為,這就是給那些遊騎留的門。 人家遇到危險,就可以跑進堅固的寨堡裡,依托堅城,對抗大白高國的精騎。 而騎兵衝堅城,隻有一個下場,那就是:找死! 於是,事情就變成了現在這個樣子了。 在以大順城為核心的方圓數十裡的戰場上,他傾巢而出的數萬大軍,卻到現在都沒有完成攻城準備,就更不要說圍城了。 他不是沒有嘗試過,試圖用軍隊完全包圍某一個寨堡。 但是,隻要他這麼做了。 那麼,南蠻的騎兵就會出現在他屁股後麵。 趁著他的主力在前麵圍城的時候,無限襲擾他在後方的婦孺、牲畜。 雖然每次造成的傷害都不大。 可是,他們卻像蒼蠅一樣,嗡嗡嗡的圍在他身邊。 煩不勝煩! 逼迫他隻能動用軍隊去驅逐那些煩人的騎兵。 而這些南蠻騎兵的目的,似乎也是這個。 隻要他派兵驅逐,那就立刻撤退。 而在同時,其他沒有被包圍的南蠻寨堡裡,也會跑出騎兵,繞到他側翼,騷擾、襲擾。 讓他的軍隊,始終無法全力攻城,隻能分出精力去驅趕那些討厭的騎兵。 於是,堅城之下,攻城的青壯,死了一波又一波。 而守軍因為始終能看到援軍,所以根本不慌! 這種戰術戰法,就像是他的克星。 他絞儘腦汁,也想不出破局之道。 於是,整個戰場,成為了一個血肉磨坊,獨屬於他和他的軍隊的血肉磨坊。 每天,都有數以百計的傷亡,卻無法攻克哪怕是一個隻有數百人防禦的寨子。 當然了,不是攻不下。 而是若要強攻,那麼付出的代價,是無法接受的。 用幾千人的傷亡,去硬啃一個南蠻可能隻用了幾百人花上半年時間就能修起來的寨子? 而且還得冒著,隨時可能被南蠻騎兵斷絕糧道的風險。 拽厥嵬名還沒有瘋! 也是到了這個時候,拽厥嵬名,才總算看清楚了自己對麵的對手的戰法。 在他麵前的大順城築壘區,現在不再是死物。 而是活動的荊棘。 依托堅城要塞,南蠻騎兵,可以四處出擊,也可以隨時回城修整。 馬累了就換馬,人乏了就換人。 他們的活動,就如尖刺,要不命,但隻要刺一下,輕則破皮,重則流血。 再這麼拖下去,拽厥嵬名知道自己的下場。 運氣最好,也得在這裡,丟下幾千具屍體。 而對方的損失,可能不到他的十分之一。 而一旦運氣不好,被他們這樣消耗下去。 拖到冬天,開始下雪的時候。 那他的軍隊,就將在饑寒交迫中,被迫撤軍。 而一旦撤軍,對方銜尾追擊。 假如沒有一支精兵接應、斷後的話。 那麼所有人都得交代在這裡,交代在這片被血肉浸透的河穀山川。 怎麼辦呢? 拽厥嵬名,思來想去,隻有一個辦法了。 “來人!”他喚來左右:“我要寫信給南蠻的大順城守將!” “我要與之約戰!” 有本事,不要躲在堅城裡,咱們選個地方,選個時間,堂堂正正的打一仗! 不要搞這些小偷小摸小動作好不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