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一十四章 棉甲(2 / 2)

似乎是不可思議。

但冷兵器時代的戰爭,就是這樣的。

正麵廝殺、肉搏,斬首一直都是如此。

老實說,這一次種建中斬首的兩百八十五級,若放在過去,已經足夠上表朝廷,稱為大捷了。

這是因為宋軍缺少騎兵,即使獲勝,也無法追擊,甚至在獲勝後隻能撤退。

所以,也就無法打掃戰場。

一般的防禦作戰,能斬首幾十個,已是很不錯了。

這一次,種建中能得到這麼多斬首,還是多虧了他野戰獲勝,吐蕃人在潰逃中自相踐踏,讓他多拿了一百多個斬首。

不然,這一戰打下來,能斬首百餘已是幸運。

種建中接過文書,在上麵簽字畫押,表示認可,然後看向那些被俘的俘虜們。

“爾等當感恩當朝官家聖德仁厚,以生民為上,所以即便爾等乃化為蠻夷,依舊推大恩於爾等……”他輕聲說著。

這是事實!

要不是當朝天子,以仁厚為本,用聖人之教,頒元祐軍賞令,使生俘的賞格高於斬首的賞格。

不然,種建中知道,殺俘是不可避免的。

即使他約束部下,今天這八百六十七俘虜裡,起碼也有一大半,要魂歸於此。

若換一個嗜殺的將領,更是一個俘虜都彆想有!

作為將門子弟,種建中對大宋官軍有著清晰認知。

……

當天傍晚,宋軍大營。

王大斧解開自己的衣袍,他的胸膛一片青紫。

這些都是吐蕃人的兵刃與箭矢,在他身上留下來的印記。

好在,他穿的甲夠堅,所以都隻是皮外傷,休養幾日,就該好轉。

當然了……

也不僅僅是甲胄夠堅。

王大斧翻著自己甲胄裡內襯的粗布內襯。

粗麻布內,那些壓實了的棉絮之中,那裡麵用針線縫著鐵片。

他慢慢數著,很快就找到了好幾塊被外力打擊、鑿擊而變形的鐵片。

他頓時咧嘴一笑,看向在旁邊,正在為他清理著換下來的甲胄的郭貴:“郭貴,你這這法子好啊!

“俺這一次多虧你了,不然恐怕就又要受傷了,俺定要為你到小種太尉處表功。”

郭貴頓時諂媚的笑起來:“多謝提轄抬舉!”

王大斧對鄉黨,素來說話算話。

在營帳中換了衣服,吃了晚飯後,他便帶著自己的甲胄和內襯,求見了種建中。

種建中因向宗吉之故,是知道王大斧的,在和王大斧打了幾次交道後,因其忠厚、實誠也頗有好感。

當然,因為王大斧腦門上貼著向家人的標簽,他也一直是敬而遠之,並沒有怎麼親近對方,更沒有想過要拉攏他。

在得了通報後,便召見了王大斧。

等他聽完了王大斧的彙報,又看了他的甲胄上的各種痕跡,也認真觀察了內襯之中,用棉絮包裹鐵片縫在一起,以護要害的辦法後,他當即來了興趣,隨後更是親自脫下自己的衣袍,試穿了一下王大斧在郭貴建議下,魔改的內襯。

他很快就發現,這種內襯,既保暖又舒適,同時還有一定防禦力。

簡直就是為宋軍量身打造的。

種建中大喜,對王大斧道:“大斧今日斬首四級,今又獻上如此妙法,可轉遷一官矣!”

王大斧現在的武臣階是小使臣的三班奉職,轉遷一官,就是右班殿直。

這是正九品的武臣階。

很多大宋名將,就是從右班殿直開始自己的傳奇人生的。

王大斧聽著,卻搖頭道:“好叫太尉知道,此法並非末將所創,乃末將同鄉,汴京新城人郭貴所想。”

他雖然想升官,但還不至於,吞沒自己鄉黨的功勞。

再說了,這一次他親自斬首四級,加上率部生的賊寇十餘。

以此功勞,再磨勘半年,也是有轉官的資格了。

何況戰爭才開始,他還有機會斬首立功。

種建中楞了一下,旋即欣賞的看向王大斧,柔聲問道:“大斧可曾讀過書?”

王大斧拜道:“回稟小種太尉,俺幼時曾在汴京的王家私塾裡,讀過幾年書,隻因頑劣,未曾進學,然略通文字!”

這是汴京人的常態。

汴京是大宋識字率最高的地方,就連那些扛大包的壯丁,也能識字,甚至還會算術,能算得清百以內的加減!

以至於,汴京百萬軍民,文盲率可能不足四成。

於是,形成了汴京的市民文化。

才有那麼多豐富的娛樂活動和八卦土壤。

以至於,當年的柳三變和現在的晏幾道的新詞隻要一出來,立刻就能在整個京城傳唱。

種建中得到王大斧的回答,捋著胡子,道:“原來大斧還讀過聖人文章,難怪如此忠義!”

“大斧如今,既已有官身,更當努力啊!”

“為將之人,該當多讀書,隻有讀書才能明理!”

這也算是大宋的傳統了。

無論文武大臣,遇到那些對自己胃口的年輕低級武臣,總會勸對方多讀書,讀好書。

若這些年輕人,照他們的去做了。

自然會提拔、提攜起來,將之慢慢的培養成自己在軍中的盟友。

範文正公、韓忠獻公,都曾在西軍大量培養人才。

已故的狄武襄公就是範文正公的傑作。

當然了,種建中知道,這王大斧的前程,是輪不到他操心的。

向宗吉雖然隻是向家族人,但有著這層關係在,隻要這王大斧繼續保持下去,向家遲早會把他提拔起來。

搞不好,明年的武學推薦入學名單裡,就有此人的名字。

王大斧不知道這些,見著種建中這樣,曾在官家身邊服侍過的名門子弟,老種太尉家的衙內這樣的人物,竟勉勵自己,頓時感動起來,拜道:“小種太尉教誨,俺記下來了。”

“俺定好好讀書……”

“隻是……”他抬起頭,看向種建中,想起在汴京聽說過的那些故事,納頭拜道:“俺比較愚笨,卻不懂該去何處讀書,望請小種太尉指點迷津!”

種建中笑起來,覺得此人果然實誠,於是提點道:“大斧難道沒聽說嗎?”

“熙州的遊知州,乃是橫渠先生的高徒。”

“橫渠先生,乃是我朝的大儒,橫渠一門以有教無類為要!”

“便是俺,當年也在橫渠先生門下求學,得先生教誨,受益終身!”

“今大斧欲求學,自當以遊知州為師!”

“而遊知州已聘了多位昔年同窗,到熙州州學就任,欲效仿範文正公當年在南京應天學院之壯舉,將聖人經義,於熙州重燃!”

“大斧若誠心向學,自當去熙州州學,拜入遊知州門下。”

王大斧一聽,立刻再拜:“末將多謝小種太尉指點迷津!”

“隻是,俺出身低微,恐遊明府不收,願請小種太尉修書一封,為俺介紹介紹!”

種建中聽著,看向王大斧的神色就變了。

他知道的,此人恐怕不止是表麵上表現的這般。

這王大斧的心思,還很細膩!

竟知道趁機向他求一封推薦信!

不錯!不錯!

種建中微笑著,對王大斧道:“這有何難?待此番回師,俺便給大斧寫信與

遊知州,讚美一二。”

“隻是,成與不成,卻非俺能決定的!”

“遊知州,雖是俺師兄,卻也是個鐵麵無私,不徇私情的君子。”

“大斧若想拜入其門下,卻還須得有著一顆真正的向學之心!”

遊師雄的脾氣和性格,種建中太熟悉了。

橫渠門下,就屬遊師雄在治學和為人上最認真。

於是,儘管橫渠先生已駕鶴多年,橫渠門下早已一盤散沙。

但遊師雄依然堅持以橫渠門人自居,為複興先生學問而矢誌不渝。

以至於,精力憔悴,白發早生,依舊奮不顧身。

他這個師弟,如今還幫不了什麼大忙,隻能是想辦法,幫師兄儘可能的與向家扯上些關係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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