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既是她想開了,認清楚了現實——人家母子連心朝臣、武臣、外戚們也都早就隻認這個孫子了。
她若要戀棧不去,最後恐怕隻會落得和慈聖光獻一樣的下場——被宰相帶著文武百官,逼著撤簾。
這就沒有體麵了。
而她一輩子最要臉麵,是萬萬不願如此的。
既然如此,早早說清楚,對她和高家是最好的選擇。
趙煦一聽,連忙起身,在床榻上跪著磕頭感謝:“自皇考不幸,奄棄天下,臣得太母、母後保佑擁護,可謂受儘太母、母後慈愛、保佑……”
“若無太母、母後保佑擁護,主持大局,安定社稷,臣安能安心讀書、成長、學習?”
“臣願長大後,奉養太母、母後,儘享天倫!”
“好孩子!”太皇太後微笑著,抱住了這個孩子。
向太後也是流出高興的眼淚,加入其中,對趙煦道:“六哥要記住今日所說的話,將來好好孝順太母。”
她很清楚,能讓姑後主動開口許諾,隻要六哥成年,既行歸政,對這位姑後來說到底有多難?
要知道,她這些日子可一直在姑後麵前旁敲側擊反複暗示,卻從未得到過明確答複。
如今,姑後既答允了,那麼歸政之日,就可以提上日程。
“嗯!”趙煦認真的點頭:“兒知道的。”
經曆了上上輩子的那諸般之事,又在現代留學十年。
趙煦早已是一個完完全全的政治生物。
而政治生物的眼中和心裡,沒有愛恨,隻有權力。
同時,突出一個言而無信,翻臉不認人。
最典型的莫過於那韃子皇帝弘曆了。
當然,趙煦的性格,做不到弘曆那般無情。
同時,大宋的社會環境和體製,也不允許有弘曆的生存空間——弘曆這樣的君主,也隻有韃子的體製才能孕育、誕生。
放其他任何朝代,都必然逼反天下!
尤其是大宋——與士大夫共治天下,可不僅僅是說說而已!
而是確確實實的現實!
王安石為什麼和他父皇鬨翻?
彆人不知道,趙煦還不清楚?
相權和皇權發生了衝突!
而且是不可調和的衝突!
那個拗相公,見事不可為,就索性撂挑子跑路,乘桴浮於海去了。
正因為知道這個現實,趙煦才會在大多數時候,把自己打扮成一個仁厚、寬和、好說話、肯聽勸的形象。
隻偶爾用一下霹靂手段,震懾大臣,告訴彆人——他既有慈悲心腸,也能做怒目金剛!
……
祖孫三人互相抱著,依偎了一會。
太皇太後似乎想起了什麼事情,放開趙煦,問道:“官家,老身聽說綾錦院的官吏,都在退贓,如今已退了各種絹布一萬餘匹?”
“嗯!”趙煦點頭:“昨日戶部的章衡和孫臣報告了。”
“小小的一個綾錦院,不過兩三日,就退贓一萬多匹絹布。”
“可想而知,其他諸司是個什麼情況了!”
“這弊病太深,好多大臣都上書,想要窮治諸司之弊!”
這樣想著,趙煦就看向太皇太後,還有向太後:“太母、母後以為呢?”
兩宮互相看了看,然後就都堅決的搖頭。
“六哥,諸司固然有弊!”
“可倘若沒有諸司,這天下事恐也難以維係了!”向太後輕聲勸道。
這是事實!
趙煦在現代,看過一個電視劇,劇中的萬壽帝君曾發出靈魂拷問——朕的錢,他們拿兩百萬,分朕一百萬,還要朕感謝他們嗎?!
而根據趙煦的了解,萬壽帝君能分一百萬,其實還是嚴黨公忠體國。
換清流的徐
階一黨去怕不是三百萬自己拿兩百五十萬,剩下五十萬飄沒三十萬,最後到萬壽帝君手裡能剩下二十萬就算對得起他了!
至少,徐階們的徒子徒孫後來就是這麼乾的。
而大宋就沒有這個問題。
諸司場務、州郡監當,都是趙官家們的錢袋子。
而且,這些家夥為了爭寵,也為了磨勘升官,會想方設法的完成自己的KPI。
如此,皇帝的錢,就總能落到皇帝的小金庫裡。
趙煦的父皇那三十二個封樁庫裡的六七千萬的財帛,就是這麼來的。
老實說,趙煦要沒有去過現代留學,開了眼界,是絕不會動諸司的。
諸司貪歸貪,但從未少過給皇帝的那一份。
而且,他們常常會超額完成任務。
典型的就是綾錦院了。
不要看趙煦拿著綾錦院做文章,就以為綾錦院貪了他多少錢?
其實,綾錦院從未貪過他的錢。
綾錦院這些人退的贓,都是趴在那些織工身上吸血吸出來的。
而織工們則反過來,壓榨剝削女工、工匠。
同樣的事情,在州郡也一直在發生。
再苦一苦百姓,罵名諸司來擔的事情,在大宋是每時每刻都在發生的。
見到趙煦的神色猶豫,向太後連忙再道:“官家,請想想盱江先生的文章經義吧!”
盱江先生李覯,是一個旗幟鮮明的支持國家應該掌握國有經濟命脈的大儒。
同時,他還是一位主張士大夫要大談特談利益的大儒。
趙煦從去年八月開始,就已經在學李覯的文章。
鄧潤甫從《慶曆民言》開始教授,如今已經講到了《國用》篇。
順便說一句,因為鄧潤甫在經筵上,旗幟鮮明的給乃師李覯搖旗呐喊,鼓吹宣揚。
他現在已經被新黨孤立了起來。
這很正常——鄧潤甫這樣做,在其他新黨大臣眼中,是完完全全的背叛,是對新學立場不堅定,對新學不老實,是新黨中潛藏的小人。
沒有宣布將之開除出新黨籍貫,僅僅是因為王安石還沒有發話。
若王安石發話,那立刻就會是——二三子可擊鼓而攻之了。
但大家都已經不帶鄧潤甫玩了,鄧潤甫現在上朝來來去去都是一個人。
而舊黨?
舊黨對此冷眼旁觀,很多人都覺得最好,鄧潤甫和李清臣、安燾這些新黨執政一起同歸於儘。
那就真的是棒極了!
要是能把在外麵的章惇、曾布還有韓縝、鄧綰也一起送走,就再好不過。
而根據趙煦的觀察,鄧潤甫對此是甘之如飴,樂在其中。
聽到向太後提起盱江先生李覯,作為早已經矢誌要成為李覯思想最好的繼承人和李覯唯一指定傳人。
趙煦頓時就來了興趣。
“母後的意思,兒明白!”趙煦道:“我也正想和母後、太母說一說我的想法……”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