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擺出了族譜,一副非常認真,完全可以考證的樣子。
但無論是禮部還是鴻臚寺,看了楊光震的自述後,都是一臉懵逼。
因為啊,雖然楊延郎確實存在。
但,狄青南征的時候,楊延郎並未從軍——因為當時他已經死了數十年了。
所以,一個死了數十年的死人,怎麼把自己的兒子過繼過播州楊昭,還和楊昭通族譜?
其次呢,楊延郎並非是楊業的四世孫,而是楊業之子。
所以,這完全就是攀附!
但禮部拿他們也沒辦法!
嘴巴長在他們身上,還不是隻能任由他們自己說?
而且,人家是貢使,遠來是客,不好當麵打臉。
萬一惹出外交糾紛來,甚至生出邊畔,那朝廷震怒,板子打下來,禮部的人可受不起,隻能捏著鼻子,當做沒看見,隻是略有尷尬。
不過很快,禮部的尷尬就被解決了。
因為官家不知道從什麼地方聽說了這個事情,於是一道旨意降下,讓楊文廣之子楊文懷認下了這門親戚。
楊氏將門,自楊文廣後,就已經衰敗,楊文廣諸子都隻是因父蔭在京擔任小官罷了。
麵對這種天子旨意,那裡敢不從?
何況,播州楊家,確實有錢!
見麵當天,楊家使者就代表楊光震,給楊文懷送上了厚禮。
在汴京城,有錢不僅僅能讓鬼推磨,就算是磨推鬼都行!
何況,還有著旨意在!
於是,楊文懷當即表示願意在族譜上增加一筆,將這西南播州楊氏加入他家的譜係。
然後,官家還特意抽空,幫他們改了bug——從楊延郎之後,變成了楊文廣的後人。
故事邏輯性也得到了修改。
變成了一個美麗的故事——皇佑中,楊文廣隨狄青南征,過播州,與播州刺史楊昭獨女墜入愛河,兩人珠胎暗結……
奈何楊文廣並不知道此事,南征勝利後,回到汴京,並從此與播州失去聯係。
而留在播州的楊昭獨女,一個人在播州默默生下了兒子,並為之取名貴遷。
於是,如今的播州楊家家主楊光震就成為楊文廣之孫,楊文懷之侄,可謂是皆大歡喜。
禮部和鴻臚寺,也都是長籲一口氣。
可能的外交糾紛,現在變成了合家歡的大團圓劇本。
就是有個問題,楊光震隻有一個兒子,名叫楊文廣。
他得改名了!
恰好,這一次楊文廣就在使團中,官家知道此事後,乾脆好事做到底,直接賜名:宗保。
此刻,被賜名楊宗保的西南播州土司世子,在交趾國使團旁邊的回廊裡,看著交趾人的浮誇表演。
年輕的土司之子,撇了撇嘴:“我聽說,去年交趾還曾作亂,引得朝廷震怒,遣執政南征,如今又如此諂媚,這前倨後恭,實在令人發笑,也實在叫人警惕啊!”
“依我看,交趾將來,還可能繼續做亂!”
“我為皇宋忠臣之後,名將之孫,當為國儘忠,以備將來交趾之亂才是!”
他現在已完全把自己當成了太原楊家之後,鼎鼎大名的楊家將一員。
屁股是完全坐在了大宋立場上。
沒辦法,誰叫大
宋給播州楊家的東西,實在太多了呢?
天子不僅僅親自降詔,為他家正名——西南諸蕃,素來重貴人。
楊氏既正名為楊業之後,楊文廣之苗裔。
這對楊家在當地的統治,有著莫大好處。
此外,天子還親自冊封他家。
以播州刺史、充遵義軍防禦使,世襲罔替!
於是,賜給官印、袍服,授給印信。
對楊家來說,這是天恩浩蕩。
已經足夠楊家為汴京官家賣命了!
何況,汴京的趙官家,對土司是真的好!
這次楊家之所以跟著五姓蕃入朝,最主要的原因,就是看到了榜樣——思州田家,因為給趙官家賣命,得到的好處叫整個西南諸蕃震動。
田家直接在交州開了兩個分基地——田仕儒的次子、幼子,分彆受封於交趾門州、廣源州,以北門州都巡檢、南廣源巡檢使的名義,得到了一片土地,而且是世襲罔替的土地!
除此之外,思州本家,也得到了重賞!
田士儒因戰功受封思州觀察使、思州義勇軍都指揮使兼思州知州,並進拜為思州開國公,加食邑兩千戶,食實封四百戶。
更特旨允許思州商貨,可以免過稅,行銷於廣南西路、廣南東路。
這實在是叫人眼熱!
一戰下來,田家裡子、麵子全都拉滿!
關鍵,根據各家的情報,田士儒隨軍征討交趾,壓根就沒打過什麼困難的仗,損失不過數百而已。
所以,西南諸蕃,現在都紛紛表示——我也可以愛大宋,我也可以出兵為官家作戰!
願意給大宋自帶乾糧賣命。
這也是時代特色了。
不要看大宋,並非是漢唐那樣的大一統的王朝。
可大宋卻得到了周圍少數民族以及儒家文化圈內的認可。
在無數人眼中,大宋是正統,是文明的象征,是地上天國。
沒辦法,漢唐留下的遺產,太豐厚了。
豐厚到近乎取之不儘用之不竭!
……
與其他各國使者不同。
吐蕃賀使蘇南黨征,多少有些心不在焉。
這主要是因為,他在入朝的路上,被熙河的趙卨,帶著朝拜了在抹邦山上的資聖禪院,並供奉了酥油、黃金、白銀等貢品,還聽過了那位普濟懷恩法師的講法。
不得不說,智緣的嘴巴,確實是厲害,配合他那張極具欺騙性的臉,幾乎就是菩薩降世了。
而蘇南黨征,本來就信佛,在資聖禪院,聽過智緣的講法後,他就難以自持了。
滿腦子都是智緣講的那些東西。
這些日子,他越想越覺得對,隻恨不能常伴佛前,日常沐浴佛法。
甚至,已經有了在資聖禪院出家,追隨普濟懷恩大師的想法——吐蕃貴族出家是很正常的事情。
很多人都會在勢弱的時候,通過出家,回避對手的打擊,給自己保存實力,等待機會。
吐蕃人的遊戲規則,也允許這個對手出家,以避免無止境的內耗。
通常,一個人隻要出家了,對手就不會再窮追猛打。
而正好,蘇南黨征也聞到了些青唐城內不太對勁的氛圍。
他也有出家的這個現實需要。
所以,蘇南黨征現在滿腦子都是,自己該如何在資聖禪院出家,並拜普濟懷恩大師為師學習佛法的念頭。
他壓根就不關心彆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