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大宋的外戚啊,主觀能動性確實很強。
尤其是涉及撈錢的事情,沒有人比他們更積極的。
想著遼人,趙煦就想起了興龍節後,刑恕告訴他,遼國的那個賀聖節使耶律永昌,一直跟著耶律琚,一起活躍在汴京的夜市、瓦肆之中。
而且,他和那幾家桑家瓦子、潘樓等銷魂窟後麵的主人,往來密切。
根據刑恕所說,他們在商量運作著將遼國攻破平壤後俘獲的那些平壤高麗王宮裡的宮女、女官等送來大宋。
依耶律永昌的說辭是——彼等父祖離散,無依無靠,實在悲苦可憐。
而大宋的這幾家,都是出了名的大善人。
善名連他在遼國都聽說了。
所以,想請這幾個大善人大發慈悲,收養這些‘無依無靠’的可憐‘婦孺’。
而大善人們,確實是善良的。
一聽此事,當即表示義不容辭!
願意收養這些可憐的女子,讓她們認自己或自己的兄弟、家人為義父。
教她們求生之道,授她們相關技藝。
於是,估計明年開春,至遲到四五月,汴京的各大勾欄瓦肆中,就要有新羅婢了。
就是不知道,這些瓦肆勾欄,會不會打造幾個新的廠牌出來。
趙煦感覺應該會!
畢竟,現在李師師、徐婆昔、王京奴、封宜奴這樣的舊有廠牌,已經讓汴京人有些審美疲勞了。
正是該推出幾個新廠牌來吸引大眾眼球的時候了。
嗯,大宋的娛樂業的發達是超乎你的想象的。
即便是以色娛人的,也是細分了好幾個不同賽道。
據趙煦所知,李師師、徐婆昔這兩個廠牌是專攻小唱賽道(類似現代的甜歌賽道,宋人筆記裡說小唱者‘聲音軟美’),而王京奴、左小四則是專攻嘌唱賽道(流行賽道,宋人記載【凡今世歌曲,比古鄭衛,又為淫靡,近又舊聲加泛灩者,名曰嘌唱】),更有專門賣萌取悅客人的,如毛團、安娘等廠牌。
此外還有大家閨秀賽道,代表廠牌是桑家瓦子裡的孟子書。
所以,幾乎肯定,等新羅婢到了,一定會有新廠牌來吸引客人。
趙煦正神遊物外,在他身邊,兩宮已經將處理意見商討完畢了。
“六哥,且看看,此太母與吾擬定的相關人等處置。”向太後將一張元書紙放到他麵前。
趙煦低頭一看,嗯了一聲。
兩宮商量出來的處理結果,相對於之前都堂宰執與元老們的意見,無疑是寬大了無數倍。
鮮於侁,以構陷國家大臣,惑亂人心的罪名,落左諫議大夫,直寶文閣,以朝奉大夫出知許州。
沒有降授,沒有特免真決,更沒有除名、勒停、編管了。
這才是正常的大宋處理官員的辦法!
文臣士大夫們,遇到罪責,都是降等處理的。
官階越高,得到的優待也越大。
這很正常!
大宋與士大夫共治天下,可不止是說說而已。
而是付諸了實際行動,落到了實處的!
隻要不造反,不犯皇帝的忌諱,像鮮於侁這種級彆的高級文臣,最多不過是貶官而已。
李定那樣屬於特殊情況,是孤例。
連鮮於侁,都隻是落官、貶黜。
上官均作為監察禦史,自然也是能得到寬宥。
落監察禦史,出知湖州。
曾肇、蘇轍兩人的處理,就更寬鬆了。
隻是加磨勘兩年,罰銅而已,連中書舍人都沒有下掉。
當然了,這隻是暫時的。
過一段時間,等到明年,肯定是要換人的。
而現在,已經在走程序了。
方才趙煦就在案上看到了,宰相呂公著舉薦的新的中書舍人人選。
朝奉大夫、直寶文閣劉攽。
劉攽……
這可是和蘇軾蘇大胡子一樣的樂子人。
號稱大宋笑話王!
趙煦還頗為期待,這個家夥來到他身邊後,能不能給這枯燥的朝堂,增添些樂子和趣事。
不過,劉攽暫時是無法上任的。
最早也是明年春天後的事情了——他現在在陝州夏縣涑水,協助著司馬康處理司馬光的後事,並執行司馬光的遺囑之中有關財產分配與父老的事情。
此事,不僅僅是劉攽在協助,還有範祖禹、劉安世、梁燾、席汝言等舊黨清流也在幫忙。
這事情對他們來說,不僅僅是為了報答司馬光的恩情。
同時,也是一個難得的實踐機會。
實踐什麼?
井田啊!
沒有儒生能抵擋一次可以真正的在地方實際操作,從無到有,建立一個如同書上的地上天國井田製社會的誘惑!
所以,這些人如今在涑水時樂不思汴京。
根據趙煦安插過去的探事司邏卒們的報告,劉攽等人已經打算隻要涑水的井田能夠落到實處,那麼他們自己將來死後,也效仿司馬光。
這樣的話,就可以日拱一卒,逐漸將大宋天下州郡,變成井田製的理想國。
這明顯是想多了。
不過,趙煦也樂得他們做這個實驗。
甚至還配合著,讓童貫在汴京新報上吹捧了他們。
因為,學司馬光這樣,死後將財產散於父老。
是好過像範仲淹那樣,設立義田、義學、義莊的。
而範仲淹模式,最終將導向明清的宗族社會。
趙煦將所有處理意見看完,然後抬起頭來,看向兩宮。
“太母、母後的辦法是極好的,臣沒有意見……”他輕聲說道:“隻是……”
他看向太皇太後:“如此一來,孫臣擔心,可能傷及太母慈聖之名……”
太皇太後楞了一下,以為趙煦還想要降低處罰,頓時就有些不快了。
但趙煦隨後說出來的話,卻叫她欣喜不已。
“不如這樣……”
“暫且將髃臣的意見留中,命有司尋這些官兒一個旁的罪名。”
“譬如說貪汙公使錢……”
在大宋,貪汙公使錢是一個百搭的罪名。
隻要查,哪怕是包拯,也能在公使錢上查出問題來。
因為,公使錢既是官員的小金庫,同時也是他的應急基金。
哪怕清廉如包拯,也不可能不用公使錢。
隻要用了,就肯定能被查出不合規的地方來。
譬如著名的嶽陽樓記裡的主人公,那位範仲淹的知己好友,滕宗諒滕子京之所以被貶嶽州,罪名就是濫用公使錢十六萬貫!
但,那十六萬貫公使錢,滕宗諒其實沒用在他自己身上。
而是花在了撫恤軍民,賑濟孤寡上。
滕宗諒尚且如此。
何況現在的這些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