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幾道,到底有沒有才能,到底能不能適應汴京官場,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這個煙霧彈,可以迷惑很多人。
除此之外,趙煦清楚,現在這個時間點上的晏幾道晏叔原,那位現代被推崇的婉約派詩人內心的憤懣!
仇恨,將使人強大。
仇恨,也將讓人盲目!
而趙煦接下來要做的事情,隻需要輕輕推一下。
就能有好戲看嘍!
向太後則對趙煦道:“六哥先起來吃些早膳,母後去保慈宮,和太皇太後說說話!”
“嗯!”
……
皇城,尚書新省,都堂令廳。
此時,左相王珪依舊閉門告罪,而右相蔡確昨日已經陛辭,帶著大批官員和工匠,前往河南府。
於是,這三省兩府的地位最高的,按照排序,就是尚書左丞、門下侍郎章惇。
但權力最大的,卻是尚書右丞、中書侍郎李清臣和中書侍郎張璪。
因為這兩個人手裡,都有著堂除官員的權力。
一筆之下,可能就足以改變一個官員的仕途!
故而,權力之大,也是難以想象。
這也正是大宋宰執,群臣避道,禮絕百僚的緣故!
此刻,李清臣坐在都堂令廳後的私人書房裡,神色古怪。
進來與他議事的章惇見了,頓時好奇起來:“邦直兄,何事如此?”
李清臣看到章惇,立刻對他招了招手。
章惇走過去,湊到他麵前。
就聽著李清臣壓低了聲音:“方才,皇太後遣入內內侍省的石得一來傳旨……”
“言是官家思慕先朝元老,感佩昔年晏元獻公輔佐仁廟讀書之事,又聞晏元獻公愛子晏叔原,仕途似有不暢,乃欲推恩於下,以示國家善待元老功臣之製!”
聽李清臣說完,章惇的臉色,頓時變得無比精彩起來。
“邦直兄啊……”章惇舔了舔嘴唇:“有好戲看了!”
李清臣點點頭:“是啊,有人要睡不著嘍!”
章惇越想越開心,以至於他對李清臣提議:“邦直兄,遇此美事,豈能無美酒?”
李清臣笑了,知道章惇又在打他收藏的那幾壇佳釀的主意,不過今天遇到了值得高興的事情,確實可以喝幾杯,於是對章惇道:“子厚稍候,我去取酒來!”
章惇卻是忽然問道:“晏叔原如今在何處為官?”
李清臣想了想,道:“這卻是沒有注意……”
“還需去查晏叔原在吏部的告身……”
“不過,我記得元豐五年,大行皇帝宮中大燕,特詔晏叔原入宮應製禦詩,龍顏大悅,特旨除為許田鎮監鎮……”
說著李清臣就感慨了一聲。
堂堂宰相愛子,卻隻能做一個小小的地方監鎮,就這還是天子特旨除授的恩典。
說出去,真的是叫人唏噓。
章惇點頭,道:“那首《浣溪沙.銅虎分符領外台》就是在隔年,於許州時所做的吧?”
“對!”李清臣點頭。
章惇聽到這裡,拍手道:“所以,韓持正回複晏叔原:‘得新詞盈卷,蓋才有餘而德不足者,願郎君捐有餘之材,補不足之德,不勝門下老吏之望!’亦是在同年?”
李清臣從自己令廳後的酒窖裡,取出一壇陳封的美酒,走到章惇麵前,說道:“子厚記得不錯,確實是這樣的!”
章惇撫掌:“有趣!有趣!”
李清臣道:“這還不算有趣,有趣的在後麵呢!”
“嗯?”章惇素來喜歡聽八卦,立刻來了精神。
“去年,洛陽的邵伯溫,聽說了此事,於是當眾點評於此……”
李清臣嘴角含著笑意,將酒壇開封,醇厚的酒香,當即溢滿書房內外。
李清臣給章惇倒上一杯,才接著道:“邵伯溫言曰:一監官敢以杯酒自作長短句示本道大帥!?以大帥之嚴,猶儘門生忠於郎君之意,在叔原為甚豪,在韓公為甚德!”
這卻是章惇不知道的餘波了。
所以,章惇聽完,立刻大笑起來,連手裡的美酒,仿佛都沒有李清臣告訴他的這個事情後麵的神展開更加有滋味。
邵伯溫,乃是名士邵雍之子,他們父子是熙寧變法後,汴京城中曆任宰執眼中的‘狂士’、‘腐儒’。
不知道有多少人,曾想要懲戒他們父子。
尤其是邵伯溫,這個人滿嘴胡言亂語,最愛挖人隱私,尤其喜歡造謠生事。
奈何,這父子名滿天下,且有大儒光環。
此外,他們還得洛陽諸多元老的羽翼。
所以,汴京宰執,對這父子無可奈何。
可現在……
隨著新君思慕元老舊臣,推恩國家功臣之後。
章惇知道,晏幾道回京之日,就是邵伯溫臉腫之時——你邵伯溫難道比天子、太後還要英明?
最妙的是……
晏幾道受了這麼大的屈辱,被人那麼點評。
若有朝一日,他身居高位了,或者拿到某種權柄,可以拿捏那邵伯溫了……
隻是想到這裡,章惇就忍不住再次撫掌。
自古以來,公子落難,然後逆境崛起,然後報仇雪恨,總是能贏得上上下下關注和期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