僧告民,僧告僧,僧民互告、僧僧相爭,層出不窮。
這些大和尚甚至還敢和官府相爭。
官司一直打到大理寺、祠部的也有不少。
這自然是因為,大和尚們有錢而且有文化。
“乃是開封府一個叫惠信的僧人,狀告開封府僧錄司,收受賄賂,將無度牒之沙彌等,帶入福寧殿道場,冒領賞賜……”石得一壓低了聲音。
趙煦的眼睛漸漸的凶狠起來。
竟有賊子敢做這種事情?
這是欺君!更是輕慢先帝的大罪!
然而,趙煦很快就冷靜下來。
因為他知道,大宋這世道,真和尚到底有多少?
大多數有度牒的和尚,又都是些什麼貨色?!
他們之中,到底有多少人會念經?能念經的和尚裡,又有幾個是真的研究過佛法的?
總之在大宋,真的和尚不一定有度牒,有度牒的不一定是真和尚。
“繼續……”趙煦冷聲說著,他大概猜到是個什麼結果了?
石得一於是繼續說道:“惠信僧先是告到了開封府,開封府判其非法妄訟……杖臀二十……”
“惠信僧不服,於是上訴至祠部,祠部於是與大理寺並行文開封府,要求開封府將相關公文牘移送……”
“開封府不報祠部,反而上書都堂言:有司舉劾本府不當公事,當依條貫,上舉朝旨上薄,或送有司推堪,今祠部不問本府如何行遣,徑送大理寺,非法也,乞根究!”
趙煦聽到這裡,就微笑起來。
開封府到現在為止,一切所作所為,皆是合法。
人家是按照規矩做事的。
官司就算打到趙煦這裡,也是蔡京有理——你祠部有事說事,直接把大理寺拉下水是什麼意思?
以後事事都像你們這麼乾,我開封府以後如何治理?
趙煦敏銳的政治嗅覺,更是在這些事情嗅到了黨爭的味道。
祠部的反應太不尋常了。
大理寺就更加不正常。
居然沒有請旨,就和祠部一起辦案了。
他們想做什麼?
所以,趙煦微笑著問道:“然後呢?”
石得一答道:“上月丁醜(十六),韓相公以開封府上奏,上稟兩宮慈聖,慈聖詔下,令祠部分辨!”
“祠部於是上奏:惠信僧訴僧錄司吏員收受沙彌金錢,乃是依條例受理,其後送大理寺。既非舉劾開封府公事,而是審查僧錄官員,並非如同開封府所言,不需要通過朝旨上薄,也無須有司推堪,因此駁回開封府的行文,請求依舊令祠部並大理寺查劾!”
趙煦聽完,鼻子微微吸了吸。
這味太熟了!
他在上上輩子已經聞到過無數次了,就是黨爭的味道!
於是,趙煦好整以暇的問道:“那麼,這個事情又是怎麼鬨到禦史台去的?”
開封府和祠部、大理寺鬥法。
彼此為了爭權奪利,擴張自己的權柄,這可以理解。
大宋三省各部,哪天沒有勾心鬥角?
可是禦史台摻和進來就不一樣了。
更何況,禦史台旗幟鮮明的站隊,就更不一樣。
因為,這個事情已經從開封府,涉及到了都堂的宰相!
韓絳參與其中!
禦史台,若是得勢,會放過在這個過程中偏幫開封府的韓絳?
想都彆想!
烏鴉們素來是隻要逮住了宰執,就往死裡攻擊!
何況如今的禦史台裡,舊黨激進派,一抓一大把。
劉摯劉莘老更是激進派裡的激進派。
這個昔日的新黨乾將,在和王安石徹底決裂後,就已經走上了逢新法必反的道路。
石得一猶豫了一下,然後道:“據說是惠信僧拿出了開封府僧錄司胥吏受俅的鐵證……”
“此事,恰好被左正言朱光庭所知,朱光庭因語禦史,劉摯於是彈劾……”
“探事司邏卒有奏:據雲劉摯私下與王岩叟等曰:此事若成,必可退三奸,進三賢……”
啪!
趙煦拍案而起!
石得一立刻跪下來:“大家息怒,大家息怒,且將息龍體……”
“三奸?誰是三奸?”
“三賢?誰又是三賢?”
“國家大臣賢、愚與否,誰來決定?”
“石得一!”
“臣在……”
趙煦喘息著,強行讓自己冷靜下來。
然後他慢慢坐下來,看著石得一,道:“沒什麼……卿且起來說話!”
正好這個時候馮景帶著人,送來了早膳。
趙煦於是開始用膳,不再說話。
等他吃完早膳趙煦才對一直在旁邊侍奉的石得一道:“都知且先下去,我好好想想,再傳召都知……”
“唯!”
注:蔡京曆史上在元豐八年到元祐元年的表現,突出一個左右搖擺,忽新忽舊。
最後舊黨一腳將他踹進了新黨。
蔡京表示:這可是你們說的!
注2:惠信訴開封府一案,一度鬨得沸沸揚揚,但主角年紀小,不會知道,而在現代哪怕考古也不會注意到這個案子。
除非是專門研究蔡京的政治生態軌跡的,一般人不會去注意此事。
PS:北宋的和尚們,就不要說什麼戒律佛法了,不少人就是披著袈裟的色魔、地主、商賈、騙子。
當然也有真和尚,真高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