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軾騎著馬,心滿意足的繞著登州府城蓬萊外沿海的那幾個漁船碼頭看了一遍。
看著那些漁民,架著漁船,從一個個碼頭出海,然後滿載而歸。
蘇軾就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滿足。
不過,漁民們和他反應的問題,也讓他有些憂心。
很多人都說——明府,我等小民,出海捕魚,常有傷寒之患,卻苦無醫藥!
這個事情,確實很難辦!
漁民本就窮苦,請不起醫生,也看不起病,吃不起藥。
何況,他們還住在海邊,就算有錢,一旦有了急病,也難以請到醫生!
“吾定可以想到辦法的!”蘇軾說著。
忽然,他腦子裡靈光一現,想起了偶像範仲淹在家鄉創辦的義莊、義學和義田。
“為何吾就不能在這登州,效範文正公故事,以官府之錢,創辦一個義醫院?”
“這義醫院,有些拗口……”
“不如,就以養生民,濟貧苦為名,號養濟院!”
蘇軾頓時渾身一個機靈,再也坐不住了。
他當即打馬,帶著隨從官吏們,急匆匆的回到府衙。
進了府衙大堂,蘇軾正準備召集他的幕僚、佐吏和登州上下官員,一起商議這個事情。
他的愛妾朝雲,就來到他麵前,低聲道:“官人,汴京城來了天使,言是有官家手詔……”
蘇軾楞了一下:“天使?官家手詔?”
朝雲點點頭。
蘇軾隻能先去府衙後宅之中,見了那位從汴京而來的天使,並從後者手中,接過了天子手詔。
蘇軾拿著手詔,看一遍。
確認確實是當朝天子的筆跡,然後他就看著內容,有些發呆。
“官家給登州撥錢五千貫,命我營造碼頭,並查清楚登州海岸的礁石,理清航線?”
蘇軾喃喃自語著。
然後,他腦子裡一道閃電劃過。
“市舶司!”
“登州有可能開市舶司!”
於是,一切豁然開朗。
市舶司,那是日進鬥金的好機構!
迄今,大宋隻有廣州、杭州有市舶司。
然後,還有泉州這個即將開港的市舶司。
若登州也能有一個市舶司……
蘇軾的呼吸開始急促。
他仿佛看到了海外商賈接踵而來,登州市場繁榮昌盛的景象。
登州是可以承接來自高麗、北虜、日本的商賈的!
同時,蘇軾也知道,養濟院需要的錢帛,可以找誰要了?
登州的形勢戶們!
於是,蘇軾在送走使者後,就命愛妾朝雲磨墨。
他提筆開始給登州境內的形勢戶、士紳人家寫信,請他們三日後至府衙相商。
蘇軾的邀請,自然不會有人拒絕——誰能拒絕一位天下知名的文豪名士的邀請?
於是,在宴會當天整個登州的士紳,齊聚登州府衙。
隔日,登州傳出消息。
在登州知府蘇公之懇求下,登州大戶數十家,願共捐黃金五百兩,錢三千貫,於登州城及各碼頭附近,興建養濟院,以平價售賣醫藥,並收容孤寡窮苦之病人。
同時,登州開始全麵動員。
漁民們有了新任務,他們開始探查海岸線,並向官府報告礁石、暗流以及天氣情況。
而登州的士紳形勢戶們,則帶著人,沿著登州海岸,尋找一個水深、地勢平坦,可以營造海港的地方。
登州的官吏們則開始翻找起各種文牘,尋找過去的記錄。
整個登州,都開始為了市舶司而瘋狂。
沒辦法!
在大宋,民風一向如此:一切向錢看!
為了賺錢,天下的英雄好漢,都彙聚登州、萊州,風餐露宿,尋找黃金。
為了賺錢,河北與遼國接壤的地區,每天都有人冒著掉腦袋以及被遼國人黑吃黑的風險,背著銅錢去對麵購物,賺一個差價。
為了賺錢,西北沿邊的弓箭手,甚至可以在晚上悄咪咪的摸過邊境,將鐵器、銅器賣給那些白天和自己打生打死的黨項人。
便是在朝堂之上,那些位高權重的大人物們,除了少數幾人,其他誰家不是有著親戚、下人經商?
而市舶司,已經被證明是大宋最賺錢的機構!
……
元祐元年正月戊午(29)。
詔命天下諸路經略司、轉運使司、提刑司、常平司等,查訪轄區老邁縣尉、巡檢,考核其任職政績,或予以轉官,或予以奏差。
美其名曰:恩澤吏員。
其實卻是要淘汰掉那些老的都快老年癡呆的官吏。
給他們一個官身,讓他們不要占著茅坑不動。
沒辦法!
現在大宋的政治環境下,這些胥吏出身的縣尉、巡檢,哪怕老的都已經癡呆了,也沒有人敢讓他們致仕——萬一這個老頭有個叫蔡確的兒子,那可如何是好?
隻能是打著推恩的幌子,讓他們趕緊挪位子。
第二天,正月乙未(三十)。
詔以大名府去歲水災,民田多有洪水浸泡,耕種未得,雖有賑濟,卻恐官司拘禁,命大名府馮京體量察訪賑濟,相機寬宥百姓所欠官府錢糧。
同日,太皇太後、向太後,並駕開寶寺祈雨。
兩宮出幸,自然是浩浩蕩蕩。
光是儀衛就多達千餘,更有大量車馬景從。
這一天的開寶寺內,彙集了無數高僧,念經聲、誦經聲整日不停。
然而……
沒有卵用!
隔日依舊是一個豔陽天!
太陽照著汴京城,群臣都開始竊竊私語。
於是,群臣共請趙煦駕臨大相國寺祈雨。
畢竟,之前宰執們祈雨不成,現在兩宮出馬也不成。
可不得天子親自出馬了嗎?
趙煦當然是想能拖就拖,最好拖到起風的那一天。
隻是,他根本拖不了。
因為,汴京已經兩個多月沒有下雨。
要不是神衛軍在京城內外,打的一百多口自流井,陸續開始投入使用。
現在的汴京城的吃水情況,就已經要惡化了。Μ..cc
即使如此,也撐不了太久的。
蔡河、金水河、五丈河這些汴京城最主要的飲水河流的水位都在持續下降。
從上到下的所有人都被乾旱影響。
所有人,都像抓著救命稻草一樣,看向皇宮。
沒有辦法,趙煦隻能同意,讓禮部選一個良辰吉日。
好在禮部尚書韓忠彥,家學淵源,慣會察言觀色。
所以,他上報了一個讓趙煦滿意的吉日——元祐元年二月乙巳(初十)。
兩宮和趙煦,在看到這個日子後,都覺得甚好,於是同意了禮部所選的日子。
但朝堂上,卻並未因此安靜。
反而,開始翻滾起波濤來。
持續的旱災,給了一些人借口。
特彆是當司馬光於二月辛酉(初二)再次告病之後,可能是受到了刺激。
於是,便開始了他們的動作。
“朱光庭這書呆子……”趙煦拿著手裡的諫官上書,搖了搖頭。
諫書上有著貼黃:司馬光今年以來,屢被疾矣!陛下宜當早去朝中奸邪,專用忠賢,天意助順,就陛下太平功業,司馬光必安!唯願陛下早賜睿斷施行!
這書呆子,還真以為趙煦對司馬光仰慕崇拜!
在貼黃之外,還有貼黃:臣竊唯陛下即位以來,聖政日新,超越古今,然而今日去奸邪,進忠賢,其勢易也!
那麼他指的奸邪是誰?
如韓絳、李清臣、張璪之奸邪,天下所願去者也!
忠賢又是誰?
司馬光、呂公著、範純仁、呂大防等忠賢,天下所願進者也!
哦……
原來您已經代表全天下啊!
趙煦玩味的將手中的諫書一丟,譏諷著:“那朕以後乾脆都聽您這位代表了天下人的正言的話好了!”
隻是,趙煦還真沒什麼辦法治這樣的人。
因為朱光庭是左正言,他是諫官。
諫官本來就是乾這種事情的。
無論說的對,還是說錯了,這都是他的職責。
何況,趙煦知道,朱光庭這個人本性就是如此的。
他就是個書呆子。
他上書所言的這些話,大概率就是他的心聲。
為什麼?
因為他是程顥的弟子門生,五路伐夏的時候,此人在京兆府跟著呂大防一起負責大軍後勤供給的時候,就以做事一板一眼,恪守法條兒聞名,號為‘明鏡’。
這可不是他自己吹噓的,更非是士大夫們之間的互相吹捧。
而是有著事實依據的。
當年其在京兆府為官,就連當地的百姓之間有了爭執,也願意找他協調。
人格魅力和道德操守可見一斑!
於是,人稱:明鏡先生!
若隻是這樣,趙煦心裡麵還會打鼓,會懷疑這個人的用心和出發點。
可關鍵在於——朱光庭在趙煦的上上輩子親政後,雖然屢次被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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