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朝臣們都知道,就是在那些天裡,少主先後搞定了皇後、太後,讓皇後、太後都認可他。
於是,以嫡長子的身份,被送到了先帝病榻前,然後在百官擁戴下,成為儲君。
簡直是不可思議!一度讓人以為是皇後的手筆,搞得好多人都以為,大宋又要出一個章獻明肅了!
在很久以後,人們才發現。
其實,在那之前,殿帥燕達的三個兒子,就已經在守衛著這位陛下了。
換而言之,在所有人都不知情的情況下,他已經掌握了殿前司,並得到了燕達的效忠。
之後的種種事情,更是讓朝野都驚掉了下巴。
宮中號稱十歲的少主臨朝,就已經具備了處理國政的能力!
甚至已經掌握了用人的權力!
一開始,大家都以為是宮中自吹自擂。
但很快事實就告訴了所有人——這是真的。
無論是文彥博、呂公著這樣老奸巨猾的大臣,還是張方平、孫固這樣以學問名動天下的學士,哪怕是頑固如司馬光。
他都能很好的一一安撫,可謂是‘臨朝肅然,法度皆備,儼然聖主’。
章惇回憶著過去的一年時光,嘴角忍不住露出笑容。
因為他想起了,離京前,被天子戲耍過一次的事情。
於是,章惇輕歎著:“介甫相公是有福之人!”
王安禮微笑著點頭:“某也這樣認為!”
儘管在朝堂上,無論是他還是王安國,都會刻意的和王安石保持距離,甚至針鋒相對,持不同政見。
可私底下,他們兄弟豈能不知,實際整個王家的興衰榮辱,都係於王安石一人的榮辱之上。
所以,哪怕當年王安國在世的時候,其實也是假裝不同意王安石的政見而已。
如今,少主的種種行為,無不在說明著,他在有意無意的保護著新法的核心與根基,保留著新法的元氣。
“對了……”王安禮低聲道:“子厚啊,此番南下,可否帶一人隨行?”
“恩?”
王安禮對著餐桌另外一端努了努嘴:“促儀今年也已十八了……”
章惇順著王安禮的視線看過去,看到了正和他的兒子章援坐在一起的那個年輕人。
那是王安石的長孫,王雱的繼子王棣。
看著王棣那張年輕的臉龐,章惇就想起了王安石的人生。
長子王雱,天資聰慧,為人率真,是他精心培育的繼承人。
奈何英年早逝,甚至沒有留下子嗣,隻能從堂兄處過繼一子,承繼家族香火。
次子王旁,則患有心疾,雖然活著,卻是行屍走肉一般。
兩個愛女,一個嫁給了吳充之子吳安持,婚姻不幸,據說日日以淚洗臉。
也就是小女兒嫁的還算好——嫁給了蔡京之弟蔡卞。
夫妻感情和睦,多少能算是個慰籍。
可那終究是彆人家的婦人,而且遠隔千山萬水,十年也未必能回江寧探望一次父母。
於是,王安石夫婦,就剩下了過繼來的王棣,以及那個時不時就會發癲的小兒子王旁。
“這……”章惇自然猶豫起來:“此去廣西,山高路遠,而且廣西瘴癘……”
“無妨的!”王安禮道:“況且,元澤(王雱表字)就是因為自幼文弱多病,才不幸早亡……”
“這也是家嫂的意思!”
“士大夫該當遊學,增長見識,知天地之大,曉四方之事……”
章惇點點頭:“既然如此,那就讓促儀隨某南下吧,某會儘力照顧好的!”
他感到自己肩膀上的擔子開始變得沉重起來。
那可是恩相家的最後血脈啊!
王安禮連忙道了一聲謝。
這個時候,王安石重新回到了宴席上。
他看向正在和王安禮說話的章惇,問道:“子厚,在與和甫說什麼呢?”
章惇連忙答道:“回介甫相公,某與和甫正在談促儀、致平的事情呢……”
“看到他們的模樣,某才知自己已經老朽了!”
王安石嗬嗬的笑了笑,也看了看王棣、章援,說道:“是啊,你我皆已老朽了!”
王棣、章援,自然是立刻起身,連稱不敢。
王安石見了,就擺手道:“爾等少年郎,自去少年郎之地,就不要在此,與我等老朽同處了!”
王棣、章援,自然是拱手拜辭。
看著那兩個十七八歲得孩子,肩並肩的走出廂房。
王安石也是笑了起來。
然後他就對章惇道:“子厚啊,你我已有將近十載未見了吧?”
章惇點點頭。
王安石笑著道:“今夜,你我當秉燭夜談!”
他看向王安禮:“和甫也留下來,吾等一起效古人秉燭而談之雅事!”
王安禮拱手應命。
於是,這一夜,三個從熙寧時代走過來的重臣,在這江寧府的半山園下,秉燭而談,最後同榻而睡。
他們談了很多事情。
熙寧的往事,汴京如今的風貌。
當然,還有宮中、朝中的那些事情。
夜半時分,王安石從塌上坐起來。
然後,他舉著一根蠟燭,點燃燭光,看向在塌上和衣而睡的章惇、王安禮。
接著他推開房門,披上裘衣,走在早春時節的回廊上。
他的妻子吳氏的身影,從另一側出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