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離玨歎了口氣,修道千年,三千凡世,這樣的事屢見不鮮,他已見過太多太多,多到心內再難起波瀾。
可他的小師妹不這樣想。
“放開我婆婆!”一個憤怒卻虛弱的聲音自院外響起。
是先前在村口見過的小男孩,他赤紅著眼看向寧知,手裡還拎著那截不知從哪尋來的斷腿,像一頭未經馴服的小狼崽般發狠衝來,眼看就要撞到寧知身上。
有兩個師兄在,寧知不閃不避,隻伸手去掰開老人家的嘴,強硬地將靈酒灌注下肚。
果然,溫故伸手一攔,就將小男孩輕巧地提了起來。
——實在太輕了。
男孩一口便咬上溫故的胳膊,磨尖了的牙齒輕易紮進了肉裡,便要向後撕扯,竟是想生生將溫故的肉撕扯下來。
溫故表情不變,嗤笑了一聲:“小狼崽,看好了,我師妹可是在救你婆婆。”
小男孩掙紮的動作立時停了下來,臉色煞白地看向自己的婆婆:“我婆婆……她怎麼了。”
“她快死了。”溫故將他扔開,“若你想她死得更快,儘管去打擾。”
小男孩看向地上淩亂一片的食物,和仍在給奶奶喂食液體的寧知,緊緊咬住唇,湊到婆婆身邊,抹著淚一疊聲地喊:“婆婆。”
“嗚……婆婆你彆死。”
“我帶肉回來了,我走了好遠……走了好多好多個村……才撿到的肉。”
“都給你吃,你彆死好不好……嗚……嗚嗚……”
小孩哭得幾乎要斷過氣去。
鐘離玨把他扶起來,拍著他的背給他順氣:“彆哭了,你婆婆會沒事的。”
“真的嗎?”他抬起頭,眼淚迷蒙,想要在回答裡找到一點支撐。
“那當然,我師妹可是仙子。”溫故抱著劍,下巴一抬,語帶興奮,“你快瞧!”
一瓶又一瓶的靈酒不間斷灌下,肉眼可見的變化發生了。
老太太臉上死寂般的青灰色緩緩淡去,孕肚般的腹似乎也變小了一些。
隨著微弱的□□聲再度響起,幾人都是鬆了口氣。
“靈氣將土塊化去了。”鐘離玨觀察許久,終是下了定論。
寧知臉上終於揚起了笑。
“這些食物就留給你了小朋友,等你婆婆好一些,你們再慢慢吃。”寧知說完轉頭看向鐘離玨,“走吧,找找去京城的路。”
這已經是她能為這個可憐的孩子做到的全部了,剩下的,她也無能為力。
在這樣動蕩的大災之年,可憐人太多,而一個人的力量太有限。
“等等。”小孩喊住他們,下定某種決心似的,“你們要去京城嗎,我可以給你們帶路,就當……就當謝謝你們救了我婆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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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孩告訴他們,自己叫王賀年,他們所在的王家村地處京郊,到京城也就大半天的腳程。
大旱三年,顆粒無收,村裡的人早就搬走了,他婆婆斷了腿,沒法挪動,所以就陪著婆婆留下來。
王賀年說,頭一年還能靠河裡的魚蝦過活,到了第二年河水就徹底斷流了,隻能啃食樹皮草根,如今進入第三年,路邊已經到處都是死人屍體了。
溫故拍了拍他的頭,沒說什麼。
倒是王賀年勉強擠出一個笑,問他們:“你們不像本地人,是來京城投親的嗎?”
寧知衝他笑了笑:“是呀,來找我的師姐。”
“那你師姐一定和你們一樣,是個大好人。”王賀年自顧自道,“這京城好人也多,可惜都是些明麵上的好人。”
溫故被他這老氣橫秋的語氣逗笑:“哦?怎麼說?”
王賀年笑得諷刺:“這些大好人從來不管普通人死活,他們將所有災民都攔在城外,不讓大家進城尋找活路。惡人做到底也就罷了,偏又設置些布施的棚子,給災民發飯,還不都是為了博一個好名聲。”
溫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