朗日無雲,未時末天尚暖,沒有冷風,有幾分春意融融的味道。薑惜夜曬得暈乎乎,想要站起身躲進陰影裡,忽然身前站了個人,那人一襲黑衣配著青玉綴飾的鑲金邊腰帶。不待抬頭看對方麵孔,薑惜夜就跳起來試圖跑向正殿,可惜他身量瘦小,剛跑出兩步就被對方抓住,提溜小貓崽似的拽回了身邊,按著肩膀怎麼都逃不開。
“放開本宮!”薑惜夜使勁兒扭動,大有殷寂楓不放手他就下嘴咬的架勢。
殷寂楓一隻手扣著薑惜夜下巴,另一隻手捏著一個精雕細琢的檀木盒子。
他順著薑惜夜目光看向正殿,又看了看薑惜夜散開的濕發,明白了什麼,笑容透著幾分浪蕩風流:“喲,令姐莫不是還在沐浴?”
“你!”薑惜夜連聲咳嗽,極力掙紮,“才不是!”
“怕什麼?我又不會去偷窺。”殷寂楓嬉笑道,“昨兒個聽雨樓新來的美人兒可比你姐姐漂亮多了。”
“哼!我阿姐最漂亮!”
“你說這話也不嫌慚愧。嘖嘖嘖,我瞧你呀,長大了也比你姐姐漂亮。”
“放肆!”
薑惜夜漲紅了臉,一腦袋撞在殷寂楓胸口,像一頭被逼急了的小老虎,愣是把殷寂楓撞出去幾步遠,捂著胸口齜牙咧嘴。
說話間,薑采薇已經跑出正殿門口。
她穿好了新衣,月牙白上襦配碧色繡花百褶裙,外層是一件鑲絨邊的鵝黃色雲紋大袖,腰間綴以玉佩,看起來甚是隆重,整個人一改往常樸素,透著端莊貴氣。她疾步趕來,環佩郎當,長發披散開在身後,隨著她越走越快甚至跑起來,那頭烏黑的長發在身側甩動,竟顯得有幾分妖異之美。
殷寂楓慢慢站直身子,直勾勾地盯著跑過來的薑采薇,目光落在她不施粉黛的臉上。
她臉色冷漠,拉著喘息不止的薑惜夜,轉身就要往東偏殿走。
“哎——”殷寂楓伸手,遞過那個檀木盒子,一臉壞笑。
“奉陛下之命,來請公主殿下、太子殿下赴宴。”殷寂楓仰著臉,拉長了音調說道,“除夕盛宴賓客眾多,還請公主盛裝打扮,免得失了禮數。本侯爺特意送來胭脂水粉,都是上等貨……”
薑采薇冷聲打斷了他的話:“本宮不會妝扮。”
“什麼?你好歹也是個姑娘家,怎麼連這個都不會?”殷寂楓嫌棄無比地撇嘴,隨後湊近,壞笑著輕聲道,“本侯爺會呀,若公主不嫌棄……”
薑采薇一把奪過他手中的盒子,在殷寂楓以為她打算回房自己慢慢弄的時候,薑采薇抬手將那盒子扔出去老遠。
嘩啦啦!
檀木盒子摔碎,裡頭胭脂水粉之物灑落一地。
殷寂楓一張俊臉頓時冷下來。他咬了咬牙,忍下怒意,道:“暴殄天物……浪費本侯爺一片好心!”
他招招手,守在門口的侍衛麻利地將那一地雜物收拾乾淨,另有四個老嬤嬤走上前來。殷寂楓似乎早料到薑采薇不會配合,帶了人準備著。
其中一個嬤嬤正是此前給薑惜夜喂水的李嬤嬤,當她迎上姐弟倆的眼神,走向薑惜夜,衝他倆輕輕搖了搖頭,薑采薇便放開薑惜夜,讓他跟著李嬤嬤和另一個較富態的老嬤嬤到東偏殿去。
另外兩個嬤嬤看上去麵容不太和善,一左一右將薑采薇夾在中間,半是攙扶半是挾持地將她送回西偏殿。老嬤嬤手勁兒極大,薑采薇被推進房門時就察覺到了。她被用力按坐在案幾前,對著破舊的銅鏡,老嬤嬤左看右看,隻看到一把木雕的簡陋發梳。
一個老嬤嬤負責按著薑采薇,另一個抓住木梳,撩起薑采薇那頭過長的頭發。
薑采薇透過不甚清晰的銅鏡,被迫梳了一個繁複的發型。那些對在案幾一角的珠釵發飾,大多用在了她的發髻上。雖未施粉黛,但這發髻襯得她靈氣十足,頗有幾分清雅婉約的味道。
妝扮完畢,老嬤嬤退後,薑采薇慢慢起身,悄悄地摸到床榻邊,從枕下掏出那根木簪準備插到發髻間。不巧,其中一個嬤嬤出門時扭頭看到這一幕,立即轉身回來。
“公主殿下,這木簪實在粗陋,不適合戴出去。”老嬤嬤冷漠麻木地說完,要上手去拔那根木簪。
薑采薇眼疾手快,一把抽出木簪丟在被褥上,擺出一副不耐煩的樣子:“走吧。”
老嬤嬤頷首一禮,跟在她後麵低頭走出。
殷寂楓還在外頭等著,瞧見薑采薇走出來,眼前一亮,彎起嘴角,撫掌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