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娘親說過的一樣,太惡心了。
莫幸的指尖不受控製地用力,死死陷進了肉裡,鮮血順著指縫流淌,他卻感覺不到痛一樣。
好半晌才神經質地拿出帕子擦乾淨手。
然後又看向了附近那些正在張貼傳單的下人們。
“來人!”
狗腿子小廝聞言,連忙湊上來。
就聽見莫幸聲線冷漠地道:“給我在那些單子上都打上備注,絕對不收喜歡男人的瘋子!”
他真的受夠了酒疏的欲擒故縱了。
剛才看了一眼就故作難過地離開,大概也是欲擒故縱的小手段而已。
他要讓酒疏知道,自己就是不喜歡男人。
那種欲擒故縱的手段對他是不奏效的,所以可以放棄了。
可以重新回到他的碼頭上繼續工作了,他會既往不咎的。
隻要他不再那麼明目張膽勾引他就行。
狗腿子小廝不知道土老財又發什麼瘋,要在已經打印好的單子上重新添上備注。
但是反正都是土老財自己出錢,便點頭哈腰地應了。
臨走還不忘繼續說上幾句對那些同性戀的厭惡,並稱讚道:“也隻有老爺您才是這馬鎮最純的純爺兒,跟那些個喜歡走後門的齷齪貨色完全不一樣!”
說完便美滋滋等著土老財露出讚賞表情,卻沒成想再次看到了土老財皺著眉頭,冷冷看了他一眼。
狗腿子小廝不明所以,隻能訕笑著,連忙膽戰心驚跑去做事。
隻留下土老財繼續陰著一張臉,不知在想什麼。
此時已經走遠了的酒疏並不很在意身後發生的事情。
他瞥了眼身後依然熱鬨非凡的街道,繼續朝前走去。
看到懲戒對象依然安全活著,這就足夠了。
厭惡斷袖這件事實屬正常,酒疏並沒放在心上,知道這件事急不得。
於是,之後的幾天,酒疏依然忙著找尋與瘟疫有關的消息,
倒也真的發現了不少有用的信息。
結合原著中給出的種種線索,酒疏已經逐漸有了頭緒。
他翻看著係統麵板內的原著,又打開了《馬鎮舊事》的第二部。
那是懲戒對象死之後的事情,也是整座馬鎮淪陷在欲望中,徹底無法自拔的怪誕故事。
垂眸看著那些密密麻麻的文字內容,酒疏半晌才移開視線,將目光投向了身後。
此時的酒疏正在一個昏暗逼仄的小巷子裡,身後橫七豎八躺著幾個哀嚎呻.吟的男人。
儘是一些覺得酒疏好欺負,想要來打劫一番的潑皮無賴。
“所以你們想好了嗎?”酒疏看著他們,俊俏的臉上帶著微笑。
那張還帶著些許嬰兒肥的娃娃臉笑眯眯的樣子極具親和力,下手卻是毫不留情麵。
一個踢腿便將人肋骨踢斷,躺在地上的幾人隻覺得膽寒。
從沒想過一個年紀輕輕的少年郎會有如此厲害的身手。
力氣也大的嚇人,輕易就將他們幾個人撂翻在地,比武館裡的教頭師傅都要厲害百倍。
已經被打怕了的他們一聽到酒疏問話,當即便嚇得寒毛直豎,連連應是:“想好了想好了,我們什麼都說,什麼都說!”
酒疏見狀,笑容溫和了一些,看得眾人愈發驚恐。
這些時日為了獲取更多消息,酒疏沒少跟這些生活在馬鎮灰色地帶的潑皮們打交道。
畢竟他們才是這座小城裡消息最靈通的人。
不過這些人普遍不太配合他,隻有被打上一頓才能安生,變得有問必答。
酒疏正是從他們口中得到了不少信息。
而今天酒疏想要問的內容不多,關心了一下周邊城鎮的情況,又問了下他們周圍是否有發生什麼怪事。
在得到了詳細信息之後就示意他們可以離開了。
聞言,潑皮們如蒙大赦,相互攙扶著,連滾帶爬地就離開了巷子。
酒疏那張漂亮的臉此時在他們眼中堪比閻王爺,即使笑得十分好看,他們也根本不敢多看一眼。
酒疏站在巷子裡,看了看頭頂熱氣蒸騰的陽光,空氣在過高的溫度下略微扭曲。
時間已經中午,該回家了。
他收回目光,拍打掉身上打鬥時沾染的灰塵,也很快離開了巷子。
在回家途中,聽著路邊人們的八卦。
說最近土老財不知發了什麼瘋,不光開始高價雇傭工人,還開始參加其他大財主舉行的宴會了。
要知道土老財鐵公雞往日裡害怕其他家朝他收禮錢,對這種宴會一概是拒絕的,這段時間卻是頻頻出席。
“聽說還為了一個兔兒爺跟蘇家的大老爺鬨翻臉了!”
“你開玩笑吧,這城裡誰不知道莫大老爺最討厭那些走後門的斷袖?連之前招個工人都不忘備注上不找喜歡男人的醃臢東西,他會看上一個兔兒爺?”
“我也納悶呢!聽說是見了那盤靚條順的背影就把持不住了,一見到蘇大老爺抱著那人,立刻上前將人搶了過來,然後又莫名其妙將人給扔地上了!據說當時還吐了一地呢!彆提多惡心人了!”
“啊這,這怎麼跟個瘋子似的,有腦疾啊?”
“你彆說,還真有可能,反正莫幸他們一家子都不怎麼正常哈哈哈!”
“也是,有那麼個瘋子娘,莫幸那土老財怎麼也不會是個正常人,我看啊,過不幾年就要跟他老子娘一起發瘋去西天了!”
有關莫幸的親娘,馬鎮中的人們知道的並不算少。
當年那場慘絕人寰的婚禮至今還被許多老人津津樂道。
他們這些攤販也是有所耳聞,並時不時就會以此作為嘲笑土老財的談資。
眾人哈哈大笑起來,嘲笑莫幸這種吝嗇鬼總能讓他們感到身心愉快。
酒疏瞥了他們一眼,精致的眉眼間看不出情緒,隻是淡淡地想著,瘟疫的事情有了頭緒之後,這兩天也是時候去看看懲戒對象了。
可以稍微拉近點關係了。
然後,酒疏離開了此處。
攤販們依然開懷笑著。
直到下午被幾個小混混砸了攤子才總算消停,哭喪著臉,垂頭喪氣。
此時的他們已經成了他人的談資,再沒了嘲笑他人的興致了。
*
此時的莫家大宅裡,莫幸正一個人待在緊閉的房間裡,房門和窗戶被緊緊合著,不透出一點縫隙,連房間外的院落都空蕩蕩的,安靜到近乎荒涼。
他高大的身體躲在房間角落的夾縫裡,如同小時候那樣,以一種極沒有安全感的姿態靠在牆壁上。
膝蓋蜷起來,雙手環抱著,臉色蒼白。
過了許久,四周昏暗的環境似乎讓他感到些許安全感,原本惶惶不安的神色緩和了些許。
但稍一抬頭,不遠處供桌上擺放的黑白照片便再度讓他不安起來。
最終隻能蜷縮在角落裡,雙手抱著頭,不敢與那雙眼睛對視。
母親的眼睛即使隔著失真的黑白照片也依然有著穿透時間的冰冷,仿佛是在向他發出質問。
質問他最近為什麼要做出一係列不合規矩的事情,為什麼要讓她如此失望。
“沒有……我沒有……”
莫幸喃喃自語。
像是之前的無數次一樣,試圖說出無數種可能的理由。
是同情,或者是巫蠱之術的影響。
所以那些事情都並非出自他本意。
這些自欺欺人的話術之前每次都會奏效,能讓他重新鎮靜下來,恢複正常。
可是最近怎麼也找不到酒疏了,這些理由便也不足以讓他脆弱的精神恢複了。
自從上次見麵之後,莫幸就日複一日地尋找。
每一天都在找,也每一天都在失望,直至後來情緒徹底崩潰。
因為他無論哪裡都找不到酒疏了。
那些富家老爺的宴席上也見不到酒疏的身影,隻有些惡心透頂的老家夥們。
如果酒疏已經改變了勾引目標,會選擇他們中的一個人嗎?
莫幸隻要一想到這個,情緒就異常暴躁,很想要跟那些腦滿腸肥的家夥們打上一架。
可即使真的打了一架,他的情緒也沒有任何緩和,依然感覺很難受。
一種難以排解的悔恨讓他難以忍受。
他一遍遍回憶當初最後一次見到酒疏的場景。
不知道自己當時為什麼會沒能攔住他。
想著當時要是攔住他,或許就不會這麼難受了。
當時直接告訴酒疏,允許他回來工作,就不用現在找的那麼辛苦了。
那人太頑固了,一直在欲擒故縱,怎麼都說不通。
還是說是因為之前那番話而生氣了嗎?
“……”
想起自己之前的那番惡毒咒罵,莫幸垂下頭顱,麵色茫然。
他做錯了嗎?
可他確實不能喜歡男人,也確實厭惡斷袖,就像母親一直以來要求的那樣。
可是……他這段時間所做的事情真的是厭惡一個人的表現嗎?
房間內,莫幸睜著眼睛,蜷縮著的身體一動不動,隻有手指神經質地抽搐了幾下。
他其實是知道的,知道這世上根本沒有那種能操控人心的術法,心中那些奇奇怪怪的情愫真的是來自巫蠱之術嗎?
他一個向來吝嗇不通人情的家夥,真的會如此同情一個斷袖嗎?
如果真的隻是出於同情,他又為什麼這麼執著於想要再見那人一麵呢?
甚至……想要再見他很多麵,很多很多麵,最好每天都能看見他的笑臉。
刺啦——
莫幸捂著自己抽痛不止的太陽穴,指尖用力到將皮肉都挖破了,發出布帛撕裂的聲響。
隻為了能夠讓自己不再繼續思考。
或者說,是他不敢再繼續想下去了。
他本能地恐懼著麵對心中那些問題的答案。
甚至因此不敢麵對母親的相片。
隻能自欺欺人的將自己縮在角落裡,試圖以此來逃避母親的注視。
可在這光線稀薄的房間裡,黑漆漆一片,四周空無一物,隻有供奉著母親牌位的供桌端端正正地立在那裡。
即使不去看,也依然有著無法忽視的存在感。
莫幸將自己蜷縮得更貼近牆壁,不斷在心中告訴自己,一切都是錯覺。
他隻是同情而已。
沒有其他的原因,真的沒有。
他不可能會對同為男人的對方產生任何不該有的情感,他不會像是他那惡心的父親一樣愛上一個男人。
他還是那個聽從母親教導的乖孩子,現在是,未來也會是。
莫幸抬起眼睛,試圖對母親如此解釋。
可還沒等到與母親對視,他便又低下了頭,僵硬地停頓在了原地。
他想起了見到酒疏時那些異樣的情緒,以及這段時間以來自己種種奇怪的舉動。
尤其是發現自己再也找不到酒疏時候的慌亂和絕望。
直至現在,腦海中依然被這些混亂的情緒所掌控。
即使再自欺欺人,也不過是無用功。
混亂的思想讓他在麵對母親時根本無法再繼續否認下去。
他隻能近乎崩潰地承認,承認自己確實像自己的親生父親一樣,喜歡上了一個男人。
承認自己有了這種不該有的斷袖之癖。
成了自己最惡心的那種人。,找書加書可加qq群88780506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