窸窸窣窣——
窗外細長人形在不斷發出怪異的細碎耳語,極富感染力的低語是任何人都會感到不適的程度。
而酒疏卻好像沒事人一樣,神情平靜地觀察著這些緊緊貼在窗外就好像在尋找什麼東西的細長人形。
酒疏身後,
身形高大的男人睜大了那雙空洞的黑色眼瞳,口罩遮掩下的嘴唇微顫,似乎想要解釋什麼,卻又無從解釋。
他看著不遠處酒疏雪白毫無瑕疵的臉映在玻璃窗麵上,也映照在窗外那些緊貼著的猩紅色上。
兩者相隔僅僅幾厘米。
窗外,禰心充滿怨怒的聲音不斷說著“怪物”“他是怪物”。
酒疏神情逐漸隨之變得肅然,看上去就好像是聽見了什麼,即將揭穿被他遮掩的真相。
刺破這個本就搖搖欲墜的謊言之夢。
緊張地盯著酒疏的每一個細微表情,禰辛感到一股無法自拔的沉重感讓他無法呼吸。
“禰辛?”
短暫的恍惚後,年輕歌手關切的聲音將禰辛從逐漸蔓延的絕望中拽出,他漆黑的眸子映出了麵前戀人的臉。
膚色雪白的戀人不知何時已經離開窗邊,走到自己身邊,目光中帶著憂色,並沒有禰辛想象中的厭惡和鄙棄,依然溫暖如初。
真相依然沒有被發現。
出乎意料的,眼前這個漂亮的年輕歌手似乎聽不見禰心的聲音。
突然意識到這一點的禰辛瞳孔縮小又放大,呼吸也變得有些錯亂,絕望過後突然迎來的轉機讓他有些猝不及防。
耳邊妹妹的聲音愈發刺耳,卻不再讓他感到如墜深淵的絕望。
緊繃的心臟在放鬆下來後反而開始滋生一些不該有的惡意。
希望禰心永遠保持現狀,不被酒疏知道,不被酒疏理解的惡意在心臟裡肆無忌憚的蔓延。
他不該這麼去對自己的妹妹的。
可是現在妹妹已經是怪物了,會傷害酒疏的怪物。
房間裡,
禰辛的臉色蒼白得有些過分,毫無血色,酒疏取下口罩摸了摸他的臉頰,觸手冰涼。
如果不是知道懲戒對象還活著,酒疏幾乎要以為自己麵前站著的是一具會活動的屍體了。
“你感覺哪裡不舒服?”
酒疏眉頭緊鎖,剛才他觀察窗外的細長人形沒有得到任何線索便不再理會,準備繼續通過電腦聯絡外界。
可沒想到一轉頭就看到禰辛整個人呆呆地站在原地,好像受了什麼嚴重打擊一樣,口罩外的肌膚幾乎都慘白一片。
“我……沒事。”
禰辛垂下眸子,聲音中還殘留著些許異樣,頓了頓才解釋:“隻是那些聲音更加刺耳了。”
“太陽穴,很痛。”
禰辛聲音生澀,目光在酒疏帶著擔憂的臉龐上久久不願離開,迷戀於這對他來說無比珍貴的溫暖。
貼在身側的手指卻不自覺地收攏在一起,仿佛在因為對戀人撒謊而感到無比的愧疚。
鮮血順著拳頭縫隙流出,肉體上的痛楚絲毫無法與心中沉重到幾乎要壓垮人的負罪感相媲美。
酒疏聞言收回手,似乎放心了些,目光卻不著痕跡地從禰辛暈染出鮮血的手心掃過,若有所思。
酒疏知道禰辛之前說自己能聽到不知從何處傳來的祈禱聲和詭異笑聲。
畢竟是十長老俱樂部祭祀神明的手段,導致懲戒對象這個神明人類化身出現問題似乎也很正常。
可是能看得出來,禰辛好像在隱瞞著什麼。
思索片刻,酒疏重新將目光看向了窗外的細長人形。
它們似乎在變得躁動不安。
明明隻是一些半固體血漿構成的詭異之物,卻好像能聽懂人說話一樣。
在聽到剛才禰辛的回答後似乎變得尤其激動,蠕動的速度加快,快到仿佛流動著的紅色液體,幾乎要看不出人形。
耳邊的窸窣聲也更加強烈了,刺耳到連酒疏都有些難耐地揉了揉抽痛的眉心。
禰辛更是失神一般看著窗外,耳邊再度響起了禰心尖銳的詛咒。
【你該死!你這個撒謊精!】
【去死!去死!!!】
禰心的聲音嘶啞而怨恨。
因為心愛的酒疏無法聽懂自己的傾訴,加上親眼目睹愛人與他人親密接觸,他感到了堪稱絕望的憤怒。
情緒積壓到了極致便如同洶湧的岩漿徹底爆發出來。
那些混雜在一起的祈禱聲和笑聲也猛地加劇,混亂,無序,嘈雜,充斥著大腦。
禰辛眼前仿佛出現了一個祭壇。
祭壇四周全是身穿黑色袍子,兔子麵具遮臉的人們,而祭壇正中央一個身形佝僂的老者同樣戴著兔子麵具。
露出麵具的眼睛血絲密布,癲狂至極。
“神!神在憤怒!更多!需要更多苦難!”
“把聖器取來!這是喚醒神明必備的聖器!快!”
隨著那鏡子一樣的器物擺放在祭壇上,禰辛眼前的畫麵開始扭曲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種不祥的預感。
禰辛看著窗外不斷遊動的猩紅色,知道禰心一定也看到了剛才的一切。
雖然仍然搞不清楚緣由,但禰辛知道剛才那個祭壇上發生的一切增幅了禰心的力量,而他阻攔的力量卻沒有。
旅館外的細長人形們即將突破壁壘進來了。
將要來奪走他的戀人。
身形高大的男人漆黑瞳仁映出了窗外的妹妹,對待這個相依為命至今的親人,眼神卻如同在注視死物。
空洞之中藏著無法言喻的惡意。
一旁,酒疏抽痛的眉心總算緩和了些許,回過神來時,他抬眼看向似乎又在發呆的禰辛。
剛想說些什麼,門外就傳來了男人的尖叫聲。
“啊啊!怪物!怪物!!”
砰——!
有人慌不擇路闖入了酒疏所在的房間,麵色驚惶地大喊大叫著。
“怪物要進來了!”
禰辛首先反應過來。
為了防止這人傷害到酒疏,他一把將無頭蒼蠅一樣亂轉的男人拎起來扔到一邊,然後就看到被撞開的門外,有一隻緩慢行走著的細長人形。
瘤狀的半固態血漿液體般隨著它行走的動作流動,在地麵留下一個個血紅色的腳印。
看到禰辛,細長人形似乎變得很激動,伸出纖細扭曲的肢體就要將麵前這個身形高大怪物一般的男人絞死。
噗呲——猩紅色液體噴濺在牆壁和天花板。
禰辛蒼白的臉上沒有絲毫表情,他動作毫不拖泥帶水,用一旁走道上的消防斧將這細長人形劈作兩半,化為一灘流動的血水。
窸窸窣窣——細長人形僅餘下些許殘破的肢體向著門內酒疏的方向蠕動著,艱難而執著,似乎想要離那漂亮的心上人更近一些。
【惡心的怪物,他是怪物!】
【不要靠近他!酒疏——】
砰——!
消防斧將最後的殘破肢體也斬碎成了血漿。
麵無表情的高大男人俯視著這灘液體,黑沉沉的目光裡似乎什麼也沒有,又似乎流動著堪稱可怖的憎惡。
房間內的酒疏看著那不再流動的血色液體,狹長眼尾輕輕掃向門外的禰辛。
禰辛正站在門外垂眸不知道想些什麼,沉默到詭異,酒疏越看越覺得懲戒對象有事情在瞞著自己。
從之前的一係列表現來看大概跟地上的細長人形有些關聯。
或許該好好跟他談一談了。
但現在顯然不是閒談的時候。
細長人形已經闖入,以剛才窗外的密集程度來看,這裡隨時會淪為一片血色的海洋。
想到這裡,酒疏收回到嘴邊的疑問,冷靜地拿上床邊的電腦就走出了房間。
“走吧,這裡不安全了,儘快離開!”
說完,酒疏觀察了一下方向,朝著旅館與商場連廊的方向走去。
他打算一會兒找個安全的地方再去詢問禰辛具體情況。
“好。”禰辛看著酒疏即使快步前行也沒忘記牽著自己的手,蒼白的臉龐露出一絲受寵若驚。
他輕輕收緊手掌,回握著酒疏的手,小心翼翼,珍重萬分。
對禰辛來說,現在的一切都美好得如同一場幻夢。
為了這場夢,即使要手足相殘也好,付出一切也好,他隻希望能夠將其持續得更久一些。
最好是永遠。
禰辛看著身側神情嚴肅的戀人,在外人眼中一向凶神惡煞的臉龐似乎變得柔和了許多,漆黑的眸子片刻都舍不得移開。
而他身後,房間窗外,目睹了一切的猩紅色幾乎要將窗戶玻璃擠壓碎裂,似乎在憤怒咒罵著什麼。
哢擦哢擦——玻璃露出絲絲裂痕,細長人形們越來越陰森的詛咒聲中帶著深沉的怨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