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蘭斯看著這個明顯已經理智蕩然無存,瀕臨崩潰的管家,眼中閃過一絲絕望。
果然,這份日記是受到邪神影響才寫下的,所謂的安格斯被邪神迷戀著,根本就是子虛烏有的事情。
那些渺茫的希望也散去了。
他們,乃至全人類的未來已經注定了。
毀滅是一切的終焉。
“……算了,我們走吧。”
再問下去已經沒有意義了。
克蘭斯表情木然地走出了房間,身後還在不斷追問管家的其他人也麵露絕望,但依然不肯放棄,不斷質問著管家。
那一切究竟是不是真的。
而管家隻是瘋癲了一樣地自言自語,說著人們聽不懂的話。
隻有那個瘋子隊友似乎聽懂了一樣瘋狂顫抖起來,臉上的表情都擠壓在一起,讓人看不出是想要哭泣還是想要笑。
“咯咯——”他抽搐著,看向房間外的走廊,似乎想要叫住走遠了的克蘭斯,卻無法控製身體,隻能在
狂喜的情緒中昏厥了過去。
“無用……”
“嗬嗬……終究走到了現在……”
克蘭斯嘲笑著自己的癡心妄想,之前居然會有那樣可笑的想法,什麼把安格斯獻給邪神,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哈哈哈——”他發出瘋癲的狂笑聲,卻是悲哀至極。
為了自己,也為了未來的人類。
沒人能阻止邪神,人類完蛋了,所有都完蛋了!
全都是人類自作孽,要不是逼死了老伯爵,邪神子嗣又怎麼會誕生。
要不是不知饜足的探知欲靠近了這片人類禁區,邪神子嗣也不會被釋放出來。
全都是他們自作自受,人類自作自受!
克蘭斯跪倒在地,又哭又笑。
他不知道自己走到了哪裡,隻知道自己已經可以等死了,等邪神子嗣發現自己,然後賜予自己注定的死亡。
“外麵有點吵。”
突然,一道困擾的男聲出現在克蘭斯耳邊。
他呆了一下,覺得這聲音異常好聽,仿佛有著某種獨特的魔力一樣讓他忍不住抬起頭,順著聲音傳來的方向看了過去。
一扇房門阻攔了他的視線。
而緊接著,房門被打開了,霧氣彌漫中似乎有人走了出來,高挑的身形在霧氣中若隱若現,看不清全貌。
隻能看到被發帶束起來的金色半長發,垂落在耳側,顯出白皙的頸項,即使看不見容貌也能讓人感受到一種美到極致的氣息。
“算了,反正已經準備好了,我們走吧。”
湛藍色的眼眸似乎淡淡地掃過跪在地上的克蘭斯,轉瞬即逝,毫不在意地從他身旁走過,隱入濃霧之中。
克蘭斯怔愣地看著那人漸行漸遠的背影,神情呆呆的,良久才猛地睜大了眼睛,嘴唇顫抖著發不出聲音。
隻能像是自己那個瘋子隊友一樣發出乾澀的“咯咯”聲。
他看到了。
或者說,他被看到了。
被神看到了。
就在那個美麗至極的青年的身上,無數根纏繞在一起的觸手交錯著,而順著那些觸手,他看到了那龐大到一眼望不到邊際的影子。
黑色和白色擁擠在一起,龐大,恐怖,陰森至極。
但祂們放在青年身上的觸手卻都有著與那可怖身形完全不匹配的柔軟和乖巧,無論青年怎麼觸碰都不生氣,也不會發出刺耳的哀嚎。
竟有些像被馴養的寵物,乖巧得隻會去祈求主人的寵愛。
對主人深愛到了骨子裡,甚至為此拔去了自己尖利的爪牙,隻為了贏得主人更多的寵愛。
克蘭斯顫抖了一下,為自己這個不恰當的比喻感到毛骨悚然。
邪神怎麼也不會變成一個寵物,祂隻會愛上一個人類。
“……”克蘭斯掐了一下自己,半晌才癱倒在地上,隻會發出癡呆一樣的呻.吟聲,似哭似笑。
他終於明白了“兩個”的含義。
無論是過去還是未來,老伯爵都愛上了安格斯。
或許就連這次的穿越時空都是邪神有意為之,隻為了見到自己所愛之人。
那麼,不需要他們多做什麼了,因為祂已經得到了自己想要得到的東西。
因為祂已經愛上了安格斯。
愛。
邪神居然真的會愛上人類。
不過安格斯確實是個美麗到了極致的人類,或許也正因如此才連邪神都忍不住垂憐於他吧。
本
該慶幸於終於得救了的克蘭斯突然低下頭,不敢再想下去。
因為他知道,那種悵然若失的情緒不該出現。
要是被邪神知道,他的下場隻會比以前更加淒慘。
哪怕安格斯確實美得令他難以忘懷。
*
另一邊的莊園內,
在大霧籠罩之中,無人注意到兩個龐大的影子在霧氣中若隱若現,揮舞著無數可怖的觸手張牙舞爪。
仿佛在汲取著霧氣籠罩中所有人類的靈魂。
“好了,法陣已經畫好了。”
酒疏看著莊園花圃內巨大的法陣圖案,讚賞地摸了摸兩隻懲戒對象的觸手。
幫了大忙了,要光靠他自己根本畫不完如此龐大的法陣。
當然這也是因為祂們兩個體型過大。
被撫摸著的諾曼似乎有些沒精神,畢竟親手給自己挖了墳墓的感覺並不好受。
如果融合之後,祂還會是祂嗎?
諾曼和黑諾曼都在想著這個問題。
觸手們也都蔫了似的沒精打采,即使酒疏再怎麼安撫也無法振作起來。
除了依然在爭風吃醋以外,祂們的情緒都變得消沉極了。
啪嗒——
灰白色觸手蔫嗒嗒地打掉了漆黑色觸手,盤旋在酒疏的腰間,然後又被肩膀上的黑色觸手給無精打采地打掉。
“……”
酒疏默默看著這一幕,沉吟了許久。
最終決定逐個擊破。
畢竟法陣還是需要自願的,如果不自願,他怕會有意外發生。
“隻有變成一個後,我們才能更加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諾曼一定不想要再變得孤獨了吧!”酒疏親了親黑諾曼。
黑諾曼漆黑的眼珠顫了顫,發出乖巧的無機質聲音。
“現在。”
“不孤獨。”
即使不融合,祂現在也不孤獨了,因為有酒疏陪在身邊。
祂隻需要找個時間做掉另一個自己,就可以擁有這一切了。
遠比被動融合在一起要好。
因為祂無法確定不是主動吞噬的話,祂本體的意識還能剩下多少。
“變成一個之後就會更加完整——”
“現在。”
“完整。”
無機質的聲音中似乎透著委屈。
祂覺得自己現在很完整,不完整的是旁邊那個矮個子愛哭鬼。
讓祂現在一口吞了祂,祂們就都完整了。
“……不許在心裡打歪主意。”
酒疏無奈地攔住了黑諾曼觸手上偷偷張開的血盆大口。
黑諾曼的本體比諾曼要大上不少,一口一個是完全可以做到的。
但是那不是酒疏想要看到的。
“……”酒疏眼看黑諾曼不太好勸,便看向了旁邊的諾曼。
一個已經哭得漏水的大白團子。
長滿眼珠子的觸手幾乎全都變成了花灑,仿佛末日來臨,這就是與愛人相聚的最後時刻了一樣。
酒疏扶額,從來沒發現懲戒對象這麼愛哭。
已經哭了整整一天了,現在城堡裡全都進了水,等到事態平息都得重新裝修。
現在又開始澆花了。
酒疏看著身邊已經被泡蔫了的玫瑰,眨了眨眼。
“好了,不哭了。”
酒疏上前抱住諾曼滲水的身體,感
覺像抱著一大團水球,不時還會撒嬌般晃一晃,讓他連生氣的機會都沒有。
他歎了口氣,神情變得有些黯淡,其實強行命令也可以,但懲戒對象心中的不情願還是會影響法陣效果的。
“我隻是想要一個完整的愛人……”
“似乎是件很難辦到的事情啊。”
麵露愁緒的愛人讓兩個龐然大物同時都僵硬了一下,各自的觸手都有些糾結地纏在了一起。
沒人想看到愛人愁容滿麵的樣子,為了得到酒疏的笑容,祂們可以付出一切。
但是——
“我想要跟一個完整的愛人做著最親密的事情,一起住在安靜的莊園裡,永遠平靜幸福地生活下去,直到生命的儘頭。”
酒疏說著懲戒對象內心深處最希冀的幸福願景,抬眼看向了兩個懲戒對象。
而他知道,祂們看出他的意圖了。
窸窸窣窣——
霧氣中,似乎有兩個龐然大物默默走入了法陣的範圍內。
即使看出了愛人這番話的目的,祂們還是選擇了走入法陣。
酒疏的神情變得柔和了許多,從法陣中探出的漆黑色觸手上長出了細小的口子,發出無機質的聲音。
“最。”
“親密。”
“的事。”
“是的,最親密的事情,隻跟諾曼才會做的事情。”
酒疏親了一下最害怕寂寞的黑諾曼。
祂在地底待了八十年,歲月隻讓祂變得更加害怕寂寞,即使一直沒說出口,但酒疏一直看得出來,祂害怕回到另一個世界。
另一個沒有酒疏的世界。
所以,哪怕是融合也好,隻要能夠變得不寂寞,無論什麼事情祂都會去做。
祂還沒有跟心愛的酒疏做過親密的事情,除了親吻以外更加親密的事情對祂來說是一片空白。
祂渴望著親近酒疏,卻也害怕自己無法保留意識。
即使祂曾經無數次分裂過自己的意識,又無數次融合在一起。
但這次,祂卻格外的恐懼。
恐懼著失去。
尤其是在得到了幸福之後的失去,僅僅隻是想象都能讓祂瀕臨瘋狂,而祂已經不想再回到那無止境的瘋狂之中了。
“不會的,無論哪個諾曼都不會消失,因為我愛著諾曼,每一個諾曼。”
聽著酒疏的愛語,黑諾曼似乎終於滿足了,祂貼在酒疏的臉頰處,仿佛一個親吻,然後才緩緩挪回了法陣裡。
酒疏看向手臂上灰白色的觸手,纏繞的比黑諾曼更稠密,顯露著內心的不安。
很沒有安全感的諾曼並不會說話,祂隻會用最簡單的方式表達自己的情緒。
窸窸窣窣——
酒疏同樣吻了一下諾曼的觸手,仿佛能聽見諾曼發出的窸窣聲響一樣輕聲安慰:“好的,融合之後,無論什麼要求都答應,包括那些最親密的事情。”
窸窸窣窣——
法陣裡,聽懂了諾曼話語的黑諾曼朝著諾曼投來難以置信的眼神。
像是不敢置信祂說出了何等不知羞恥的話語。
對從未有過親密接觸的黑諾曼來說,諾曼簡直不知廉恥,腦子裡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窸窸窣窣——
諾曼毫不在意黑諾曼的態度,祂繼續纏著酒疏說著曾經不敢說出口的話。
祂知道酒疏聽不見,而聽不見的酒疏隻會毫不猶豫地答應下來。
“……”
“彆太過分。”
酒疏看著諾曼身上開始發紅的顏色,知道祂隻怕在說一些不太純潔的東西,大概跟祂身上胡亂飛舞的觸手有關。
【好。】
諾曼有些委屈地收回了觸手,慢吞吞蠕動到了法陣裡,跟另一個自己待在一起。
不過即使是在融合的最後時刻,祂們還是看彼此不順眼。
【你這個輕浮的家夥!】黑諾曼輕嗤。
【哼!彆給我假正經!】諾曼冷淡地回複。
同為邪神子嗣,祂們能同步到彼此過於激蕩的情緒。
黑諾曼剛才聽到那些床笫之歡時的情緒波動可不小。
【……哼你彆哭就行。】
黑諾曼最後冷哼了一聲不說話了,漆黑色的表麵似乎隱隱泛起了羞紅,隻是在另一個自己麵前沒有表現出來。
【哼!】
諾曼鄙夷地看了一眼這個假正經的家夥,也遮掩住了自己滲出水來的觸手。
祂跟這個家夥不一樣,祂從不掩飾自己的情緒,因為酒疏最喜歡祂直白的樣子。
“……”
酒疏看著這兩個在法陣裡還打架,觸手都撕得裂開卻還以為自己看不見的懲戒對象,有些沉默。
“好了,站好彆動,很快就好。”
說完,酒疏念出了自己筆記上的一串咒語。
他的法陣很簡單,其實都是依賴於懲戒對象本身的力量而已,簡單幾句咒語就能達到最好的效果,比血腥的吞噬好多了。
不過唯一的缺點可能就是融合之後會有一定的適應期,畢竟是兩個分裂的靈魂,融合在一起時大概會有一些碰撞。
但酒疏沒想到會有如此大的碰撞。
濃霧散去後,酒疏看著眼前黑白相間的龐然大物,還有那些黑白分明,互相打架的觸手們,表情有片刻的怔忪。
“能變成人嗎?”
“可。”
“以。”
諾曼重新變成了人形,隻不過或許是第一次變化,有些不熟練,他的臉龐像是沒捏好的橡皮泥,不時會融化掉落,手掌也是觸手的模樣。
好半天才能勉強維持人形。
“我回來了!”
維持住人形的諾曼似乎有些激動。
他看向一旁站著酒疏,突然深深抱住了他。
比起以前的從容,現在的他更像是第一次擁抱酒疏的樣子。
帶著莽撞和衝動,還有難以掩飾的欣喜。
似乎是黑諾曼的部分多一些。
酒疏如此想著,詢問著諾曼感覺如何。
“很好,我很好。”
諾曼溫柔地回複酒疏,似乎變回了原本那個成熟穩重的老伯爵。
但下一秒,酒疏就看到諾曼身後不受控製的灰白色觸手打在了他臉上。
啪——
漆黑色觸手也不甘示弱,把灰白色觸手打掉在地。
而諾曼則呆了一下,抬起頭露出自己被打得有些歪了的臉頰,似乎有些委屈。
漆黑的瞳仁裡閃動著水花,似乎是哭泣的本能讓他有些無法控製地抱住了酒疏,半晌沒說話。
酒疏輕笑出聲,溫柔地抱緊諾曼。
徹底融合後的諾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