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抑製因子隻對怪物起作用。
但是以希寒現在的身體狀態,抑製因子對他們每一個來說都如同強力的催眠藥物。
在壓製身體愈合速度的同時也會導致他們困倦不堪。
就連他這種做多了實驗後,對抑製因子基本免疫的身體都會忍不住困意。
更不用說他們兩個現在直接喝空了一整瓶的抑製因子。
有點太拚了。
酒疏看著兩人強裝鎮定的表情,扶額不忍直視。
或許是因為希寒將自己的意識分出去太多了吧,現在多少有點衝動不理智。
總覺得連智商都變低了。
又或者,他一直是這樣。
酒疏想起了之前每晚定點來自己麵前嚶嚶嚶的175號。
不禁變得更加沉默起來。
麵對酒疏微妙的目光,希寒和希寒丙依然維持著表麵的平靜。
臉上和脖子上因為心情忐忑而加速流淌的鮮血卻暴露了他們此時的心情。
酒疏張了張嘴,欲言又止。
“你們要不要休息一會兒?”
酒疏最後歎了口氣,不再與他們計較,指了指旁邊的幾張床鋪。
雖然都是平常用來擺放收容物屍體的,但鋪上一層軟墊後還是躺的很舒服的。
“不用休息,我沒事的酒疏,我很好。”
希寒不著痕跡地擦掉自己臉上遮掩眉眼的血跡,再用頭發擋住被刀子劃開的左臉。
對著酒疏露出自己最好看的臉頰角度。
見此,酒疏挑了挑眉,看著已經開始搖搖晃晃的希寒。
希寒還以為酒疏是在欣賞自己的容貌,不禁有些開心地勾起了嘴角。
笑容在額角還在不斷流淌的血液襯托下顯得有幾分傻乎乎的。
“我也沒事,現在已經好多了。”
一旁的希寒丙也不甘示弱地出聲,想要搶奪酒疏的注意力。
見酒疏的視線放到自己身上才露出心滿意足的笑容。
兩人都沒有察覺到自己身體的異樣,一味沉迷在愛人的注視中無法自拔。
酒疏無奈地看著這兩隻露出傻乎乎笑容的希寒。
下一秒便看到他們幾乎同一時間眼前一黑往前倒去。
顯然是那些抑製因子開始發揮作用了。
酒疏眼疾手快地接住了他們。
他的個子原本算的上高挑,但與希寒比起來還是有些矮的。
因此當兩具人高馬大的身體同時覆壓過來的時候,酒疏隻覺整個人都被陰影籠罩。
好在他力氣還是夠的,便將兩人扶到了旁邊的床上。
一張床隻能睡下一個人,所以酒疏先把希寒放到床上,扶著希寒丙就要到旁邊的床鋪。
可誰知一隻蒼白的手臂顫抖著摟住了他的腰。
力度不大,卻像是用儘了身體裡僅存的力氣。
希寒虛弱地抬眼,彷徨而又不安,眼眶也微微泛紅,像是在懇求酒疏不要離開自己。
他知道酒疏一定看出了他們兩個剛才的謊言。
隻希望酒疏不要因此而厭惡他。
“我不會離開的。”
酒疏手指撫過希寒的臉頰,動作溫柔到令人迷戀。
無論看多少次,希寒都看不厭酒疏眼中的溫柔愛意。
從酒疏微卷在耳側的發絲到玉白的臉頰。
鮮紅的唇瓣和漂亮的眼睛。
瓷白的鎖骨線條分明,親吻時會帶著玉一般的涼意。
每一處都完美無瑕。
在希寒眼中,酒疏一直都這麼完美。
與他相反。
他是個從出生起就不完美的人,在最初遇到酒疏的時候還差點讓酒疏受了傷。
甚至還曾想過將酒疏放到手術台上解剖。
在酒疏遭遇那些慘無人道的人體實驗的時候也沒能幫上忙。
現在還被發現隻是被001製造出來的工具而已。
與他一樣的個體還有無數個。
而他隻不過是其中隨時會被取代的一個。
這種種缺點造就了希寒的不安。
這也是他對那些冒牌貨充滿殺意的原因之一。
他想要成為酒疏的唯一,想要成為那個不被取代的人。
但是酒疏似乎很不喜歡這樣的行為。
希寒看得出來酒疏不開心。
他想讓酒疏開心,可他控製不住自己想要殺掉冒牌貨的欲望。
懊惱和絕望讓希寒的臉色愈發蒼白。
“在我心中,你從來都是不可替代的。”
酒疏安撫著希寒心中的不安。
酒疏坐在旁邊,身上靠著一個希寒丙,腰肢被希寒圈著。
遠遠看去,整個人好像被兩個人緊密抱緊束縛了一樣。
隻能看到他斂眉看向希寒時柔和的眼神。
經過了幾個世界,懲戒對象的本性一直都沒有改變。
骨子裡的自卑和偏執的占有欲一直都是他銘刻在靈魂中的東西。
隻是這個世界好了一些,不再自卑的那麼明顯,分裂的也沒有那麼明顯了。
現在的每一個意識體,至少從表麵上看都是溫潤成熟的,也都承認自己屬於同一個意識。
不過酒疏看得出來這個世界的懲戒對象隻是在用笑臉掩飾心中的不安。
無論在原著中,還是在現在,懲戒對象都是從誕生之初就孑然一身。
沒有記憶,也沒有親人。
有的隻是孤寂。
以及001給予他的殺戮怪物的使命。
不過在酒疏看來,001賦予的使命對於其他意識體們來說確實是命令。
但對作為主體意識的希寒來說,其實更像是他賴以生存的信念。
作為一直遊離在人群外的意識體,希寒需要一個理由來活下去。
在希寒的認知中,隻有被需要著,他才有活下去的價值。
不停地殺戮,為了人類的利益而努力,就是他被需要著的證明。
在原著第二部中死而複生後的希寒在發現人類與怪物開始有和諧共處的苗頭,自己已經不再被需要之後表現得無比偏激,這也是一部分原因。
為此不惜用各種陰謀來陷害怪物們,造成人類與怪物之間愈發焦灼的社會矛盾。
甚至還在最後利用自己的能力想要屠殺掉一整座城市的怪物們。
他的悲劇從一開始就注定了。
即使將外表偽裝得再怎麼溫文爾雅,穩重豁達,依然掩飾不住內心的不安和茫然。
在失去人類的身份之後喪失了對自我的認知,也喪失了活下去的意義,隻能通過殺戮怪物的方式來讓自己重新獲得活下去的信念。
但在故事最後,他還是被他為之奮鬥終身的人們拋棄了。
在萬眾唾罵中死去,至死也沒能實現自己殺光所有怪物,讓人類過上更加幸福生活的夢想。
反而是原著中一直隱在幕後的財閥和怪物陣營獲得了最終的勝利。
所以酒疏能理解希寒現在沉迷於自相殘殺的心態。
說到底,他隻是太過害怕,太過不安了。
而對這種不安,酒疏知道他隻是需要一些甜言蜜語來安撫。
“因為我愛你,所以害怕失去你,不想看到你自相殘殺的樣子。”
“我隻想看到你好好的。”
酒疏毫不遮掩愛意的話語讓希寒有些怔愣起來。
他看著酒疏通透的瞳孔,久久都沒有回過神來。
他想過酒疏無數種生氣的表情,卻沒想到會聽到酒疏這番動人的告白。
讓他甚至有種想要落淚的衝動。
酒疏腰上的手臂默默收緊了。
希寒垂頭,抱緊酒疏,遮掩住了自己的臉龐。
他不是個愛哭的人,作為一個成熟的,可以讓伴侶依靠的愛人他也不需要哭泣。
希寒丙也恢複了一些精神,坐在酒疏身邊,手臂摟住了酒疏的肩膀,將他整個人都擁在了懷裡。
顯然他也聽到了剛才的那番話。
隻能用動作遮掩住同樣泛紅的眼角。
比起剛才的劍拔弩張,現在喝了抑製因子後的他們變得很溫順。
當然也可能是因為酒疏剛才那番話讓他們躁動的內心平靜了下來。
不過酒疏被抱得嚴嚴實實的,動彈不得,不免有些頭疼。
*
“一會兒找到了301號後要怎麼安撫他呢?”
段安旁邊的同伴慎重地說道。
在希寒手中待了那麼久,301號一定遭受了不少折磨。
就像那些經受折磨後對人類應激的小動物一樣,301號現在說不定已經對他人的接近感到恐懼和憤怒了。
他們一會兒直接過去可能會無法將其順利接走。
“不過應該沒事吧,反正他跟段安你認識,到時候隻要好好安慰一下就可以了。”同伴說著,歎了口氣。
為了301號可悲的遭遇感到同情:“說起來我之前就看過希寒的資料了,這個可怕的研究員做了不少傷天害理的事情,當初組織派你來之前還特意找了有占卜能力的怪物來著,想要判斷出希寒的心理弱點,從而更好地將其攻破。”
“我記得當時占卜結果裡描述希寒時的用詞都很負麵,什麼虛偽,本性貪婪殘暴之類的。”
這倒是段安不知道的。
他當初來基地的時候,組織上層沒告訴他太多消息,大概是害怕他將消息泄露出去。
“不是,其實是因為組織覺得這個占卜結果比較浮誇,不太可信。”
同伴想起來就想笑。
“占卜裡居然說希寒是個心理極其缺愛,極度敏感自卑,心智不成熟,善妒而又瘋狂的家夥,一旦陷入戀愛就可能會喪失理智,滿腦子都是戀愛之類的事情。”
“缺點非常明顯,也非常容易掌控。”
“可事實上,雖然希寒確實很瘋狂,但組織實在看不出他哪裡缺愛了。更不覺得他會隨便墜入愛河,畢竟他手下解剖過的怪物中也有過那種比較漂亮的人形收容物,他全都無動於衷。”
“美人計之類的東西對這些沉迷解剖的科研瘋子來說很不管用。”
“從資料分析中來看,希寒可是個心思縝密陰沉,心狠手辣的男人,臉上總是帶著讓人看不透心思的笑容。稍不注意在他麵前露出破綻就會有性命之憂。”
段安認同地點了點頭。
希寒確實是個極其偏激的人類至上主義者,在乎的隻有解剖怪物。
每每在手術台前都會露出扭曲愉悅的笑容,變得極其可怕。
擁有著對收容物們生殺予奪的能力,並因此而肆意妄為,恐怕早已喪失了愛人的能力。
根本不可能像占卜結果裡寫的那樣,缺愛偏執而到失去理智的地步。
跟現實中的希寒完全南轅北轍。
占卜確實一點也不準。
“……”
一旁走著的希寒甲嘴角依然掛著笑意,此刻卻顯得有些陰鬱。
他沒說話。
看著旁邊這兩個說自己壞話的人,琥珀色眼珠陰森駭人。
這兩個人完全就是在胡說八道。
他當然是會墜入愛河的。
他是個再正常不過的成年人,愛上酒疏沒什麼好奇怪的。
怎麼會像他們口中所說的那樣不成熟,不懂愛。
不過希寒甲懶得反駁這兩個將死之人,安靜把玩著手指間的手術刀。
但下一刻,段安困惑的聲音打斷了希寒甲的動作。
“你、你好像流淚了?”
段安指了指希寒甲泛紅的眼眶和裡麵打轉的淚水。
希寒甲也愣了下,摸了摸臉上的淚痕。
這不是他的淚水。
希寒甲的眼前出現了酒疏的身影。
他正在被兩個希寒抱在懷中,唇瓣微張,對自己說著什麼。
“你沒事吧?”
段安和同伴有些擔心這個剛加入不久的陌生隊友。
希寒甲卻一臉淡定,他擦掉臉上的淚痕,但緊接著又有連綿不絕的淚水留下來。
啪嗒啪嗒——眼眶哭得通紅。
最後隻能沉默片刻,狀似不好意思地解釋道:“是眼疾犯了,不要緊。”
不是他想哭的,他隻是受到了另一個自己的影響。
他隻是稍微覺得酒疏的那番話很好聽罷了,沒有感動到落淚的意思。
精神在逐漸同步。
希寒甲意識到了這一點。
他現在已經分不清自己與其他冒牌貨之間的區彆了。
同步的那些記憶就好像是他親身經曆的一樣,無論是酒疏攙扶自己時的溫柔,還是酒疏親口對自己安撫時心中的激動,都感同身受。
這就是有一個共同的大腦的意思嗎?
對另外幾個冒牌貨的殺意似乎沒有那麼重了。
感覺彼此間的關係就像是手掌上不同的手指,獨立而又互有聯係。
希寒甲垂眸看著自己修長的手指,緩緩合攏。
指關節緊繃到泛白。
不過這樣的話,他的意識還是與真正的希寒不同,酒疏也還是會對另一個自己偏愛。
所以還遠遠不夠。
沒關係,等到乾掉全部的冒牌貨就足夠了。
“就在這附近,我們小心搜尋。”
段安看著手機上顯示出的位置信息,對同伴和希寒甲做出了安靜的手勢。
示意他們可以開始仔細尋找301號了。
為了防止希寒還在301號附近,他們必須小心謹慎。
“明白!”同伴點了點頭,立刻開始仔細找了起來。
希寒甲瞥了一眼動作鬼鬼祟祟的兩人,徑直朝著附近的一間實驗室走去。
果然從門縫裡,他看到了酒疏的身影。
酒疏正在被希寒和希寒丙抱在懷裡,掙脫不開的他就靠在希寒丙的肩頭,纖瘦的腰肢則被希寒緊緊箍著。
看著這一幕,希寒甲的眼底陰沉如水。
不過片刻後,他又勾起了唇角,將目光看向了不遠處還在地毯式搜尋的段安和他的同伴。
是兩隻很好的替罪羊。
他們殺掉希寒之後,他再替希寒報仇,那樣的話酒疏一定會覺得他是個很善良溫和的愛人吧。
“我好像找到了。”
希寒甲如此說著,指了指那間實驗室。
“不過希寒也在裡麵,我們需要先把他殺掉才行。”
“你們帶槍了嗎?”
希寒甲臉上的笑容溫和,語氣卻帶著莫名的驚悚感。
“當然有……”
同伴說著就要拿出槍來,可下一秒,隻聽噗呲一聲。
不知何處而來的鮮血灑落一地。
段安和同伴茫然地抬起頭,隻看到希寒甲臉色陰狠地捂著自己被捅穿的脖子,大口大口地往外吐著鮮血。
被堵塞的喉嚨發不出一絲聲音。
一不留神居然被偷襲了。
希寒甲身後,身材高挑的男人有著蒼白的俊俏麵孔,臉上的笑意溫文爾雅。
手指間滴答流淌的鮮血卻在無聲地訴說著他的可怕。
“這怎麼回事?你究竟是誰?”
段安有些慌亂地拿起槍,對準了男人。
男人,也就是希寒乙並沒有理會他們。
他隻是上前,踩住了希寒甲的胸膛,準備快速結果掉他。
沒想到居然被他找到了這裡。
實驗室門後就是酒疏了,如果不能在這裡解決掉他,一會兒被酒疏發現了就沒辦法動手了。
“咳咳!”
希寒甲發出了咳嗽聲,眼神怨毒地看著希寒乙。
隨著精神同步的加深,他們彼此之間甚至能夠感知到對方的想法。
比如現在他就能聽到希寒乙心中的殺意。
他也同樣想要殺掉希寒乙,隻不過慢了一步罷了。
【你就不怕被酒疏知道嗎?】
居然敢隔著一堵牆就對他下死手!
【酒疏不會知道的。】
希寒乙嘴角微勾,彎起了琥珀色的眼珠,狠狠踩碎了希寒甲的幾根肋骨。
現在酒疏正在小憩,實驗室的隔音效果也很好,根本發現不了他的小動作。
他也不會讓酒疏知道的,在殺死希寒甲之後會將其完美地偽裝成是收容物暴走造成的死亡。
此時的實驗室內,希寒突然睜開了眼睛。
酒疏垂眸,不知道他怎麼了。
喝了那麼多抑製因子,按理說已經困得不行了,現在卻突然變得如此精神。
希寒眼睛發亮,果斷告密:“有人在自相殘殺。”
一旁的希寒丙晚了一步,隻能暗自懊惱。
【……】
【……】
希寒乙瞬間停住了動作,臉色有些僵硬。
“……他們怎麼沒動靜了?”
舉著槍的同伴看著這倆明顯有私人恩怨的家夥,小聲地詢問著身旁的段安。
這兩個人都是突然冒出來的,但是都表現得很是熟悉他們,這不禁讓人感到有些奇怪。
更不用說他們彼此臉上令人毛骨悚然的怨毒之色。
哪怕那並不是衝著他們來的,僅僅隻是旁觀都會讓同伴感覺渾身冷汗涔涔。
那種幾乎要流淌出來的,對彼此純粹而病態的惡意讓人不堪忍受。
段安也一頭霧水。
希寒乙臉上帶著鬱色,猶豫許久,似乎不太想放過腳下的冒牌貨。
不過隨著不遠處的實驗室門內傳來了腳步聲,希寒甲和希寒乙瞬間都一個激靈。
希寒乙慌張擦拭掉手上的血跡,希寒甲則從地上爬起來,細心梳理著自己染血的長發。
哢噠——
實驗室的房門打開了。
門內站著的是一個熟悉的人影。
是301號。
段安麵露驚喜,還不待他出聲,就看到了緊跟在酒疏身後的希寒。
以及兩人緊握在一起的手掌。
十指相扣,最親密的牽手姿勢。
段安像是被雷劈了一樣,滿臉震驚。
他不知道301號怎麼會跟希寒如此親近的,居然沒有像他想象中的那樣有著悲慘可憐的處境。
等待著被他拯救。
他一直都以為301號是個性情淡漠的人,所以才會一直對他愛答不理。
以為在這次得到拯救之後或許便會對他這個救命恩人露出笑容。
他們之間的關係也能更近一步。
怎麼也沒想到他在希寒麵前是會露出笑容的,並且很溫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