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月份為競選月,競爭局勢更為激烈,記者們絞儘腦汁想要依靠各方勾心鬥角的獨家報道借此上位,達到事業上的飛升。所以他們不放過眼前的任何蛛絲馬跡,誓要刨根問底,挖出個究竟。
比如,周二某條消息還不過是報道某個純血家族虐待家養小精靈的“豆腐塊”,內容也不過是些推測猜想的泛泛之詞。
但到了周五就有可能成為頭版的長篇大論。從虐待事件本身,上升到種族的歧視和人性泯滅的角度。
還在跑新聞的這些記者們都想要乾出一番事業,而他們幾乎不約而同地都把注意力放在了三個競爭對手的名譽上。他們分彆是現任魔法部部長倫納德·沐恩,法律執行司副司長布萊恩·貝克,以及保守派的亞尼斯·卡羅。
前二人本就是政府高級官員,而卡羅家族本就家大業大,一直低調退居幕後的卡羅先生為何近期也熱衷於魔法部部長一職?——卡羅先生已經過了最具優勢競選的年紀,卻依舊雄心壯誌,有知情人士暗中推測,大抵是衝著最新被發現的一片荒島資源開發區權而去的。
與此同時,關於魔法部部長不信任部門同僚的謠言甚囂塵上,當然報紙也大肆報道群眾對這位部長的不滿。
那些有足夠權威否認這些謠言的人都不知去哪兒逍遙快活了。於是乎,沉默就被大家自動認作是官方對這些謠言的承認了。推測與炒作愈演愈烈,漸漸變得不可控製。
一名叫瑪麗的記者,在報道中略略提到了關於對魔法部成員泄露機密進行“官方調查”的傳言,更是一石激起千層浪。
很快,就有人對此進行添油加醋的預測和猜想,認為到時候魔法部重要職位肯定會有一次姍姍來遲的重組。
4月中旬,魔法部部長的出現在八卦專欄上。媒體用上了“倫納德·沐恩倒賣麻瓜珍藏品”,“使用迷情劑誘引未成年女孩”等讓人浮想聯翩的標題。
麵對記者質疑,魔法部部長卻不痛不癢地回應著。
“真是倒黴透頂。”他如是說。這個頭條標題吸引所有人的注意。
報道後的第二個周末,一張倫納德酩酊大醉的照片又出現在頭版顯著位置,不過旁邊多了一張卡羅先生在英國南部舒適悠閒地度假的照片。
在英國民巫師看來,卡羅先生度假的地方和身處窘境的魔法部之所不過咫尺之遙。兩張對比照片的含義昭然若揭。
但隨後,卡羅先生立即站出來辟謠,稱自己並不是度假,而是去看望處境落魄的,生活無依無靠的啞炮,並借勢發表了一番激昂的演講,稱自己如果成功當選部長,將極大地改善這種現象,讓更多的人得到幫助。但是他也隱藏了自己所救濟的啞炮,其實不過是有不良嗜好,好吃懶做的純血後裔的這一事實。
相比卡羅先生的快速回應,魔法部部長倫納德的形象倒真是難以挽回了。
後來更是每況愈下。倫納德宣布自己將辭職讓位,他諷刺地說道,希望新來的這位將運用“更強大的臂膀高舉我們的旗幟”。這位領袖講話一向不得人心,這也是他被迫讓賢的原因之一。
於是部長一職的有力競爭人士隻剩下了兩人。
倫納德的黯然離去,讓械鬥小組就像打了雞血一樣興奮無比。當然,這塊肉滿足不了他們,隻不過是道開胃菜,讓他們想要的更多。一個領袖倒下去,誰說不會有更多領袖會倒下去?
在雙方不斷地明爭暗鬥中。蒂娜卻遠離了這些紛爭,她在周末回了一趟肯特郡巫師山穀,那裡仍是不變的寧靜祥和,低矮的紅磚房正在日光中打著盹,枝葉扶疏,正好探出遮陽,讓它睡得愈發踏實。
房前的空地上蕨菜和鳳尾草糾結成團,懸鉤子和野覆盆子的藤蔓遍布四周。一看就能知道布蘭文兄弟很久沒有清理院子裡。
見到蒂娜來了,尼可太太熱情地端上紅茶和點心,波立維不在屋內,亞倫告訴蒂娜,波立維近期忙的團團轉。
她走上閣樓,來到母親的住處。女人坐在窗戶邊,低頭在做一些針線活。
蒂娜向尼可太太詢問母親的病情,尼可太太表示一切情況都好。
“身體情況都還穩定,隻不過常常看著她發呆,有時候半睡半醒,隻有一半知覺——懵懵懂懂。”尼可太太說道。
尼可太太問道,“艾倫夫人怎麼會變成這樣?”
在蒂娜的印象中,母親一開始並不是這樣的,她會溫柔地抱著她哄她,在她哭泣的時候喜歡變出一朵小花來哄她,還會煮的一手可口的美食-----她為那位史密斯繼承人創造了溫暖的避風港。
她還會彈鋼琴,自己親手彈的那種。
蒂娜的腦海浮現的是一座籠罩在昏黃陽光下的屋子,屋內有一架舊鋼琴,那琴上一直遮著條綠色的絲罩——其實一眼望去跟古銅色一般無二,隻有撥開褶皺才能看得清楚。
兒時她坐在客廳裡,聽見房間內鋼琴底端的四五個低音鍵響了起來,琴聲逐漸高亢,直到所有音階都彈過一遍,就像是有隻肥碩的青蛙,一步一跳,從琴鍵的一頭一路蹦到另一頭。母親還能跟著叮叮咚咚的曲子吟唱出曲子。
有一次男人走了,她去房間裡張望了一下。女人坐在褐色的小鋼琴前,唇間含著笑意,纖細的手指撫在琴鍵上,略顯僵硬。她飛一般跑過,伸出手臂環在母親頸上,一邊親她,一邊說道:“我還想聽。”
“不彈啦,”女人搖搖頭道。“一個人彈會越來越傷感,你可不想看見我哭鼻子吧。”
但漸漸地,隨著男人到來的次數逐漸減少,她臉上的笑容也漸漸消失,後來屋子裡也不再有愉快的鋼琴彈奏聲。
時隔日久,琴齒愈發枯黃,細腿也愈發消瘦了。真是可憐的老東西,蒂娜輕巧的手指逗弄它的時候隻能胡亂尖叫幾聲,因此那古板的褐色雙唇總是緊閉著,隻有撣子伸進來除灰的時候才勉強張開。
在蒂娜八歲那天,男人又來了,他們在屋內激烈地爭吵,隨後男人離開了,她默默地看著女人獨自哭泣了很久。
那天晚上,她透過門的縫隙,看到女人房間內一道亮光閃過,她光著腳跑上樓去,隻看見了女人身影如一片枯葉飄落在地上。
她撲上去大聲哭著喊著,那一夜她趴在女人的身上,帶著未乾的淚痕睡著了。
第二天,她看到女人醒了過來。美麗笑顏重新在她臉上綻放,可是神情帶著不暗人事的天真,她失去了大部分的記憶,除此之外,還變得渾渾噩噩。
蒂娜去詢問了亞倫關於記憶消除的魔法。
亞倫嚴肅地說道,“我曾經為你母親檢查過身體。她的狀態很奇怪,單純的記憶消除,並不代表記憶將停滯不前,比如在某個刺激點上進行強化,還有恢複記憶的可能——-就像你曾經遭受過那樣。可是你的母親,不僅被消除了記憶,還讓自己永遠地停留在了那個時刻。這意味著,即便隨著她的軀體漸漸變老,她的思想和行為卻依舊如過去那般。”
蒂娜點點頭,亞倫闡述的情況確實和母親相符合。
“住在麻瓜精神病院的時候,醫護人員曾經給她進行過治療。”蒂娜說道。
“效果怎麼樣?”
“他們說她已經精神失常了。”蒂娜聲音顯得沉重。
好在即使瘋了,她也是安靜地,不打擾任何人地獨自待著,精神病院也樂意收留她。
“麻瓜當然沒辦法治療她,因為這是魔法。”亞倫說道。
蒂娜灰暗的眼裡終於有了一些光彩,“您有辦法嗎,布蘭文先生。”
亞倫沒有直接回答蒂娜,“你跑進房間的時候,還有彆人嗎。”
蒂娜搖搖頭表示隻有母親一個人在房間裡。
亞倫歎了一口氣,“記憶魔法的複雜度遠超普通的魔法,腦子受到的影響也因人而異。有些人能憑著強大的意誌力,或者在某一時機找尋遺失的記憶,而更多的人隻能接受這樣的空白。”
“但是您也提到,我母親的情況又更特殊。”
“沒錯,是的.......”亞倫說道,“恕我遺憾地告知你,孩子,我對此無能為力。因為......你的母親所使用的記憶魔法........可能是一種禁術。”
“什麼?”
“從你母親來到這裡的那一天起,我就和波立維研究你母親的病,希望能夠讓你的母親恢複。隨著查閱更多的魔法書籍,我們發現,艾倫夫人的病情比我們想象中的要複雜。與其說一種傷害性極高的禁術,不如說是一種詛咒。”
亞倫告訴她,創造者是一位幾百年前的巫師,他是一名治療師,原本是為幫助人們了消除那些悲傷的記憶,然而他忘了,沒有人能夠完全將悲傷與快樂剝離開來,它們本就是互為承載的一體,隨著悲傷的消失,那些著美好和希望也會漸漸消失,最後內心變成一片空白,逐漸對生存喪失目標和希望。後來它也被列為了禁術。
“我想,是你的母親對自己使用了這種魔法。”
所有的不幸如同沙灘縫隙中粼粼發光的碎片晶石,踩在上麵會感到細微的刺痛。如同陡坡上漸次熄滅的螢火,在最黑暗的日子映射出各色的記憶光彩。
剝除了悲傷的記憶像一個池水在漸漸乾涸的大池塘,直到變成乾涸的泥塘,從此她心裡隻剩黑泥,再無光明。
……
光被窗欞分割成一塊一塊,搖搖晃晃地灑在女人半張臉上。
她看見蒂娜走近了,臉上露出溫柔的笑意,“你能幫我看一看嗎?”
蒂娜點點頭,她蹲下身子,接過白色的手娟,上麵繡著一小朵清雅的雛菊。
她愣了一下,怨念如同針一般紮在她的心上,“所以,你隻記得你最喜愛的雛菊嗎。”
女人怔了怔,麵露憂愁,“我告訴你一個秘密哦。”
“什麼秘密?”
“其實......我還記得有一個小女孩。”她用手在蹲著的蒂娜頭頂比了比,“大概也是這麼高。”
蒂娜哽咽著說道,“你還記得她?後來呢?”
女人眼含水光,“有一天,啊,那是下雪天的時候,她自己跑出去了,穿著一條白色的裙子,消失在了雪中,我找了很久很久.......天真的好冷啊.......我聽到了她在哭,可是我找不到。”
“她從來沒有跑!她一直在你身邊!一直在你身邊!”她抓著女人的手臂,悲傷而絕望地說道,“難道你的孩子不值得讓你為她好好活著嗎,她多麼祈求你的關心,哪怕是看她一眼,對她笑一笑,她都會開心極了,可是你為什麼要放棄自己!她不值得你留戀在這個世界上嗎!如果是那樣,當初為什麼要生下她!”
蒂娜的聲音激動極了,而女人被嚇壞了,她驚恐地看著蒂娜,茫然而無措。
蒂娜的手順著女人的雙臂滑了下來,她鬆開了她。
她還想告訴她,愛情不是全部,她還有作為一名母親的責任。
她想問問她,到底愛不愛她,也許她隻是一個被當作用來挽留男人的工具。所以當她被拋棄時,孩子也失去了利用價值。
她坐在地上,一雙手搭在她的肩膀。
“對不起.......”她聽見女人溫柔的聲音,“對不起,對不起.......”
她在笨拙地道歉,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隻知道蒂娜在傷心。她也許嘗試過找尋回那一點點的情緒,隻是最終還是敗給了心底的荒原。
……
初春尚開始沒多久,倫敦的煙囪裡的煙霧從煙囪管帽降下,形成淺黑色的毛毛雨,中間帶著煤灰煙塵,像成形的雪花那麼大。
讓人覺得太陽已經死去。
《麻瓜在殺死我們的世界》一篇報道引起了巫師們的注意,隨著逐漸傳播引起了激烈的討論,文中指出麻瓜們毫無節製地排放工業汙水、廢氣,雖然麻瓜政府開始治理汙染與排放,但自私的麻瓜們並不願意花費高額的資金進行技術改革,文中戲謔地表示,“小偷和殺人犯作案後都能輕易借助濃霧逃脫”。
這篇文章成功地讓巫師們對麻瓜的印象更為惡劣。甚至有人說,與麻瓜通婚,就是加入毀滅倫敦的一份子,其後代也將變得畸形,或者將疾病纏身。
一張巨大的、令人窒息的空氣墊子,向整個城市壓下來。
與此同時,不斷有暴動四起。可能有個議員早上還出席了會議,晚上屍體就被發現在巷子裡;報紙上刊登的相片中,一座彆墅變成了廢墟,到處有乾枯的血跡;非法聚眾的地下組織被連窩端,那些醜惡的金錢交易頻頻上報。
大標題被這些暴亂事件占領後,報紙右下角的”存放在魔法部神秘事務司的時間轉換器遭到偷竊”一則新聞就顯得毫不起眼了。
就在上周日。埃爾佛·波特失蹤了。這位先生表麵上是一名普通的魔法部職員,背地裡卻資助著激進派參與政治鬥爭,以及被械鬥遊行小組提供了許多方便。
他的家人從此心急如焚,多次上門找魔法部奧羅部門求助尋人,奧羅部門也派出了幾個人,卻隻是做做表麵功夫。部長競選日子迫在眉睫,而阿茲卡班的一個監獄關押的犯人一夜之間全部消失,奧羅部門正全力動員人員捉捕犯人,沒有人願意在這種麻煩事上花費大功夫。他們甚至暗諷,波特先生可能是去做了見不得人的事。
蒂娜看見過幾次安德魯·波特,有一次他甚至獨自一人躲在溫室裡,捧著腦袋,垂頭喪氣灰暗的樣子。
在即將畢業的時候,卻遭遇了父親失蹤,生死未卜,麵對奧羅部門的敷衍態度,以及母親一夜之間的病倒,一向驕傲的,意氣風發的少年內心承受了極大的打擊吧。
巫師世界氣氛日漸緊張,路上人也不多。隱藏在平和之下的暗流四處漫延,無孔不入。偷竊、毒害,無處不在,一切都和它攙和、攪混在一起。
陰沉的雲在天空中徘徊,下午天氣光線已然昏暗。因此所有的偷襲也往往選在深夜,在寂靜中收割著生命。
蒂娜在去往黛西的公寓路上,發現自己被追蹤了。那些黑色的影子像幽靜一樣尾隨身後。他們的裝扮很像食死徒——但是被蒂娜第一時間否定了,湯姆要是想要動手根本不需要如此謹慎低調。
她不知道這群人出於什麼目的,這讓她想起了賭場的遭遇,回頭想想那明顯是有人把她和湯姆引到那裡去。想要加害的湯姆的人多的去了,可是她無法理解自己惹到了什麼麻煩。
她戴上兜帽,換了一個距離黛西住處相反的方向,往人流量大的人群中鑽去,同時暗自對自己施了一個幻身咒,這讓她猶如變色龍一般隱藏在人群中。
濕漉漉的公路上有車燈閃爍,過了一會兒,車門嘭的一聲關上,蒂娜躲在車裡,司機詢問她去哪裡,她慌張地報了一個地址。接著一輛的士飛快地穿梭在馬路上,企圖甩來身後的人。那些身影深知已經被察覺,反而不再掩飾,他們在身後緊跟著。
她下了車,喘著粗氣朝前跑著。明明是白天,四周的光線很暗,隻有一些破破爛爛惺忪的燈光在霧中若隱若現,她根本不認識這裡的路,長而窄的巷子七拐八彎,地麵也不是很平,跑的太急的時候,她還摔了兩跤。
她就這樣胡亂地跑著,向著一個透亮的地方,本以為那裡會是通向大街,沒想到,跑到了頭,那零散是個死胡同。
這條小巷子內,旁邊都是破舊的灰磚牆壁。聽不到任何雜亂的聲音。角落裡堆積著許多雜物,而那光亮的來源,竟是旁邊的破了半殼的斑駁的燈泡。
黑衣人的身影也慢慢靠近她。在這光線昏暗的街巷就看不清人臉,他們渾身上下全是黑色主調的衣服,這下更使人難以捉摸巫師帽下的麵容。
“你們是誰。"蒂娜低低地說了一句,棕色頭發被汗水打濕,順著發絲一滴一滴落下來。
為首的黑影走近了幾步,他中等身材,不高不矮。
“我要和你確認一件事。”他聲音沙啞得像年邁的老人,用魔杖抵住她的喉嚨,說道,“真正的金杯在哪裡?”
“什麼?”蒂娜想到許多質問,卻沒想到最後竟與遺失的金杯有關。她問道,“你們到底是誰,想要做什麼!”
“赫奇帕奇金杯,赫普茲巴手中的那個是贗品的話,真正的金杯在哪裡!”
他的語氣急切而焦灼,幾乎無法抑製理智。
蒂娜明白了,黑衣人之所以還沒對她動手,是因為希望從她口中套到信息。可是他說金杯是假的是怎麼一回事?真正的金杯自從詹姆斯·貝德福德被湯姆沙死後就杳無音訊。難道當時赫普茲巴為了防止金杯被盜,特意留了一手?
她並沒有聽赫普茲巴提到過關於金杯真假的說法,甚至在那個日記本中也沒有提及這方麵。
蒂娜並沒有急著否認,她深知這是眼下她能與他們談判的唯一籌碼,也是他們還留著她一命的原因。
“……知道這事的人不多。”隻是一瞬間的猶豫,她調整好了狀態,佯裝驚訝地說道,“這件事是誰告訴你們的?”
“這不重要,”黑衣人緩緩說道,“如果你深知自己是什麼處境,能夠聰明一點主動交代,這對你我都有好處,要知道.......我並沒有太大的耐心。”
“我沒辦法給你。”蒂娜說道,“它被我嬸嬸放入了古靈閣保存。而必須有赫奇帕奇繼承人親自去才能開啟。”
“蒂娜·艾倫,我勸你最好不要玩什麼花樣。”
他一揚手,身邊的另一名手下大步上前,他們用力掰開她嘴巴,往蒂娜口中強灌進一股液體。
那液體粘稠,味道難聞的讓人簡直要吐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