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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杏 草莓西瓜 103268 字 3個月前

第161章 奪情守城

長青得到消息的時候距離原州起事已經十多天了。

因為提前了一年多起事,安王這次的實力並不像上一世長青所知的那麼強大,至少反軍就沒有號稱十五萬大軍,而是隻有十萬。

“十萬大軍?原州才多大,怎麼能藏下那麼多人?”許杏聽說固原縣令已?經投降叛軍了,“現在離咱們是不是很近了?”

長青搖頭:“號稱十萬罷了,估計能有七八萬人,聽說先鋒已?經在甘州城外三十裡處紮營了。”他本以為戰爭要在明年打響,還想著到時候要暗示一下固原縣令,讓他?想法子保全自身,可沒想到此人這麼識時務,直接主?動投降。

“那咱們怎麼辦?你的丁憂折子還沒批回來嗎?”許杏的臉上早已?沒有了笑意?,畢竟這是戰爭,他?們都可能要丟命,包括她年幼的兒子女?兒。

“大人,有您的加急文書。”新平不敢進正院,托了秋風把文書送了進來。

長青打開一看,臉上表情複雜:“我不能走?了,聖上得了原州之亂的消息,下旨奪情,讓我守住甘州城,等待朝廷援兵到來。”

“這……”許杏心裡一咯噔,臉上的血色退去,“你隻是一個文官,如何守城?”

“我再是文官,也是朝廷命官,食君之祿,忠君之事,守城也是應該的。”長青抿著唇,“娘子,你……你帶著孩子們走?吧,就當替我回去奔喪守孝。”

他?們在一起這麼多年,成婚也十年了,長青第一次這樣稱呼許杏,可是聽在許杏耳朵裡,卻不是什麼恩愛纏綿,而是……生?離死?彆?。

“不行!”許杏剛想說“生?死?我跟你一起”,卻想到了兩個孩子,她這話就硬生?生?的卡在了嗓子眼兒,隻瞪圓了眼睛看著長青,眼淚呼啦啦的落下來。除了長青的妻子、愛人,她還是個母親,不敢拿孩子的生?命安全冒險。

長青仰起頭,吸了吸鼻子,這才擠出?個笑來:“去吧,去收拾東西,不,彆?帶了,帶好你的銀票,輕裝簡從,快走?吧。我得去衙門看著,就……就不送你們了。”

許杏猛地撲到他?身上,用力抱緊他?,頭埋在他?的懷裡。

長青感覺到胸前的濕意?,長歎口氣,環臂摟住她,低頭親著她的頭發,低聲說:“我這一生?最大的福分,就是得你相伴,娶你為妻。”

“千萬彆?說這樣的話!”許杏抬起頭,甕聲甕氣的打斷他?,“等你七老八十的時候再說吧!”

長青眼眶微紅,勾著嘴角,一如少年時:“行,聽你的。”

他?身著官服,走?著去了府衙,許杏則是擦乾眼淚,開始安排回老家的事項。

城中已?經有些亂了。儘管很多百姓都看到了知府大人神?色如常的去衙門,可大家都對?前景很不看好。有些商人和讀書人對?朝廷的事情略知一二?,便三三兩兩的議論著。

“就是因為有北疆大軍駐守邊防,整個北方地區都沒有什麼朝廷駐軍,這援兵還不知道從哪調呢!”

“現在邊境上打得正熱鬨,大軍是不可能分兵南下的啊……”

“哎喲,你說蠻子也弄了十萬人來打咱們,不會跟安王約好了吧?”

“那誰知道?反正邊關不太平更要緊,安王畢竟也是大越朝的人啊。”

“京城?京城裡的健尉營跟羽林衛都是保護皇上他?老人家的,哪能派過來?”

“那咱們怎麼辦?跑嗎?”

“跑啥?安王那是造反,他?想當皇上,跟咱老百姓啥關係,還能殺咱不成?”

“你要死?啊,瞎說什麼呢!”

“跑不了啦!肅州和洛州都關了城門,不讓咱們這邊的人過去了!”

“什麼?”

“什麼?鏢局不走?鏢了?”許杏皺眉。

袁管家親自來回話:“夫人,因為洛州、肅州甚至燕州都關閉了城門,咱們這邊的人都不許進入,鏢局也隻好關門歇業,不接鏢了。”

許杏跌坐下來:“我知道了,你去吧,約束好府裡的人,多餘的話、多餘的事一概不要說不要做。”

袁管家躬身應了。

許杏的心沉入了穀底。

她是已?經死?過一次的人,並不怕死?,之前想走?是為了兩個孩子,現在走?不了了,她自己倒是無所謂,甚至還有一絲如釋重?負,可是想想孩子,她就心痛極了。

安王叛軍要想打進京城,必然要拿下甘州,攻打起來一定會不遺餘力。甘州的百姓是大越朝的子民,皇位上坐的是正統的當今還是謀逆的安王,其實並不十分重?要,堅守城門和開門迎敵,過後他?們都照樣是大越朝的百姓,隻怕他?們不會拚死?抵抗。

可是長青不一樣。

堅決抵抗,可能會戰死?,開門投降,若是安王敗了,過後他?一定會被皇帝治罪砍頭,即使安王勝了,他?作為一個文官,做了降臣,失了氣節,前途也就這樣了,而且名?聲掃地,甚至會影響一雙兒女?。

這是許杏從利益角度出?發的分析,可是她了解長青,知道他?有文人的傲骨,一旦折了,他?也就隻剩行屍走?肉了。

“所以唯一的出?路是,堅決抵抗,堅持到勝利的那一天。”許杏握拳道。

長青也知道了肅州等地落井下石的舉動,倒也不算生?氣,各掃門前雪本來就沒毛病,而且萬一甘州亂了,亂民增多,湧到哪裡都是大問題,這些州府的做法也可以理解。

他?隻擔心許杏和兩個孩子的安危。

“我聽說嚴通判的家眷們都被攔了下來,沒進洛州城,她們回來也不進城,去了山南縣的一處莊子避難。”許杏把兩個孩子都帶到了正房,一家四口睡同一個房間。這陣子城裡城外都亂,人心浮動,反倒是許多人的行動都瞞不住了。

長青捏捏眉間,閉了眼睛道:“我已?經吩咐下去了,關閉南城門,除了府衙之人公?務,禁止其他?百姓四處流動,各個縣鄉做好防範,甘州城就咱們自己守了。”

“援兵什麼時候能到?”許杏問。

“得到消息的時候朝廷就開始調兵了,說是從東平郡王那裡調出?兩萬,平西侯那裡調一萬,慶陽侯調三萬,京城羽林衛調五千,由靖北侯親自掛帥,集結完成就來馳援,陛下諭令,務必要把叛軍一網打儘。”長青道,“不過戶部的糧草也還沒到,估計還在扯皮哭窮呢。”

“都說大軍未動糧草先行,這糧草沒來,大軍豈不是還要些日子才能到?”許杏的嘴唇都有些乾裂,臉色也很是憔悴,“而且這樣臨時湊出?來的大軍,指揮起來真的沒問題嗎?”

長青搖頭:“高祖朝的時候為了防備藩王和勳貴們手?握重?兵有不臣之心,才定下了這樣分散兵力的規矩,先帝在時也沒變。整個先帝朝都太平無事,倒也沒有什麼不妥,現在卻是要貽誤戰機了。如今隻能盼著靖北侯在軍中聲威隆重?,能迅速調動大軍吧,畢竟軍情如火,耽擱不得。”

“要不要我出?去轉悠轉悠,讓百姓們看見我,也幫你穩定下人心?”打仗的事兒他?們做不來,就憑府城裡的衙役們也做不來,隻能關門閉戶,堅守城門。許杏打起精神?來,“說是幫你,我也是有事要處理。”

“我已?經發了安民告示,城門也關了,暫時城中還好,你要出?去也行,隻是記著帶著張順。”長青在外頭忙了一天一夜才回家,隻吃了點東西,說了幾句話,又?要出?去。

“你多少歇一會兒再去吧。”許杏拉住他?。

長青用力回握了一下她的手?,擠出?個笑來:“彆?擔心,我在衙門會休息。欣姐兒他?們都睡著,我就不去吵他?們了。等……等以後有功夫了我再陪他?們。”

他?出?了門,許杏自然也坐不住,叫了秋雲秋風過來,吩咐她們務必守好孩子們,自己則帶著同喜同貴和張順去了酒坊。

長青雖沒多說,可許杏看著尚且井然有序的街道和雖然麵帶憂色卻也能夠正常生?活的百姓們,她就知道,長青這一兩天帶著人一定做了很多事。

她當然不是出?門閒逛,而是去看看酒坊的情況,主?要是宣布暫時停產。

之前她準備跟著長青回鄉丁憂,是打算忍痛把酒坊轉手?的,可是還沒等把消息散播出?去,安王之亂就開始了,彆?說她不想賣,就是真的想賣,也沒有人在這個時候接手?,好在程管事得了許杏的傳信,並沒有慌了手?腳,因此酒坊還在正常開工。現在許杏過來,簡單安撫了一下大夥,就交代了,“現在正蒸著的酒封上,剩下的紅薯妥善保管,先不動了。”

程管事這幾日聽了不少夥計們的擔憂之詞,因此就試探著問:“夫人,那咱們這酒坊往後……”

“您核算一下,把最後的酒封好,先歇業一個月,所有人工錢照發。”許杏道,“賬上可有現銀?今兒下工之前就發了吧。”

程管事點頭:“多謝夫人體恤大夥。”

“跟大家說,儘管放寬心,朝廷的大軍已?經在路上了,少則幾日,多則十幾二?十天,大軍必到,到時候大軍平叛,咱們的日子自然就安穩了。”許杏微笑著說,“咱們守住了甘州城,皇上和朝廷必然不會虧待咱們的!”

第162章 艱難守城(上)

許杏說這話的時候,也?不是不心虛,畢竟她是在畫大餅。可是屁股決定腦袋,她?除了是酒坊的東家?,還是知府的夫人,是堅決抵抗叛軍的知府的夫人,隻?能最大限度的爭取百姓們的信任和支持。

酒坊的夥計們都是掙這份力氣錢的,聽說要停工都十分擔心,等到?後麵?聽到東家願意提前發一個月工錢,又都鬆了口氣,隻?有?程管事麵?色不佳。

等眾人散去,程管事才壓低了聲音問:“夫人,一個月之後,咱們這酒坊何去何從?呢?”

許杏知道他讀過?書,身上有?個秀才功名,肯定知道的想到的都要多一些,也?就不藏著?掖著?了,便道:“用不了一個月就能見分曉了。朝廷的大軍正在集結,這不是安撫人心的辭令,是真的,但是大軍得有一二十天才能到甘州,這也?是真的,現在就看咱們能不能挺過?這二十天了。”

“不過?,算上來回路上的日子?,估摸著?咱們再挺半個月就有?救了。”許杏掰著?手指頭算了算。

程管事卻不樂觀,甚至可以說是絕望:“夫人,不是學?生說喪氣話,雖然大人和同知大人他們做了準備,可光憑府城的防禦工事,咱們甘州城也?絕不可能守半個月!那是十萬大軍壓境,咱們卻沒有?一兵一卒啊!”

其實許杏一開始也?是這麼想的,應該說,是個有?眼睛有?腦子?的人都會?這麼想,是長青私下悄悄跟她?說的話才讓她?稍微樂觀了一些,可是她?卻不能再往外說,便含糊道:“事涉軍情機密,我也?不知道詳情,隻?是聽大人說,朝廷還有?彆的部署,不會?真的舍了咱們不管的。”

“當真?”程管事臉上的頹然之色去了大半,甚至忘了避諱,抬頭直愣愣的盯著?許杏。

同喜咳嗽了一聲?,腳下錯了一步,擋住了許杏的大半個身子?,程管事反應過?來,連忙告罪,低下了頭。

許杏才道:“總之你?也?不必太過?喪氣,咱們挺住一日是一日,總能熬過?去。”

“可是城門?緊閉,物資不足,亂軍便是困,也?能把咱們困死。”程管事剛高?興了一下,就又犯愁了。

許杏擺手:“誰家?還能沒有?幾日餘糧?便是咱們酒坊,不也?現放著?上萬斤紅薯嗎?不也?一樣能填飽肚子??不然,城中又沒亂,你?以為我為什?麼要停工?”

程管事低著?頭,沒有?再問話。

“不必多猜疑,咱們等著?看便是。”程管事的擔憂並不多餘,許杏也?能理解,但是她?還是要儘可能的打消對方的疑慮。

不過?戰況很快就證實了,她?沒有?對程管事和酒坊裡的夥計吹牛。

甘州城的防禦能力並不像程管事擔心的那麼差。長青因為上一世的記憶,自到?達甘州開始就在整修加固甘州城的防禦工事,訓練府衙捕快和府兵們,現在雖然戰事比他預計的提前了,可甘州也?算是有?了準備。

原本繞城一圈的護城河被向外大幅度拓寬,甚至還連接到?了西側泰遠山上的溪流,水量也?越發大了,便是在降水並不豐沛的冬季,吊橋一收,這條河也?不好過?。而護城河裡側,他們則是在地上釘了不少木樁,因為間隔都有?兩丈左右,平常並不影響車馬出入,因此也?沒有?引起百姓們的關注,但是現在呢,樁子?底部全都拉上了繩子?,成了齊齊整整的絆馬索。至於再往裡走,那就是鐵釘子?,鐵蒺藜,木頭尖刺,有?多少招呼多少了。

城頭是守衛甘州城的最後一關,現在是李玉河帶著?府衙的捕快們和幾十個府兵在守著?,因為長青要求,他們去年一年都在斷斷續續的進行訓練,如今雖然比不上真正的軍人,但也?有?一定的作戰能力。礙於朝廷規矩,他們沒有?重兵器,可是官差的佩刀還是有?的,府衙的庫房裡也?有?兩三把弓箭,戰事起來,李玉河還專門?弄了幾條鞭子?,城樓處支上了爐灶,隨時準備燒開水當武器。

“雖說簡陋了些,可是也?能管些用處,至少攔住個千八百人不成問題。”李玉河手裡提著?佩刀,指著?遠處讓長青看,“咱們府城地勢好,高?,他們就是個個都是神箭手,這從?下往上射箭也?不容易,兄弟們躲在草垛子?後頭就行,沒有?盾牌也?不大要緊。”

長青瞧著?遠處,看不見敵軍的蹤跡,似乎一切太平,又似乎下一個瞬間,成千上萬的亂軍就要出現在視野中,叫囂著?向他們殺過?來。他恍惚了片刻,才道:“你?們辛苦了,若敵軍沒有?來犯,便輪換著?休息吧,總要養精蓄銳才好。”

李玉河還能笑得出來:“大人放心吧,都不傻,輪班呢,潘同知這不就家?去歇著?了。要說這有?學?問就是不一樣,您跟潘同知都文質彬彬的,整出來的這些東西可太狠了,咱們瞧著?都覺得疼。”

收到?安王亂軍前鋒駐紮在三十裡外的消息當天,嚴通判就找不到?了,長青讓人去問,府裡的下人也?不知道他去了哪,直到?有?府衙的公差回到?城裡,才帶回來消息,說是在去山南縣的官道上見過?他,原來是偷偷逃跑與家?人一起避難去了。長青也?不讓人去抓他回來,隻?能事情過?了之後再處置他,當然,若是城破了,他也?就顧不得這些了。

長青巡視了一圈,見暫時沒什?麼大問題,便回了府中一趟。

許杏見他回來,連忙問:“如何了?”

“沒有?見到?亂軍前鋒攻城,估計世子?動手了。”長青的臉上有?幾許疲倦,卻並沒有?愁容。在他收到?奪情旨意的同時,也?受到?了王閣老的一封短信,告訴他,陛下已經同時給了統帥北疆軍的靖北侯世子?一道密旨,讓他便宜行事,拖住安王南下的速度,為朝廷平叛爭取時間。

“你?之前與我說的時候,我就想問了,既然世子?驍勇,北疆軍又是精銳之師,陛下為何不直接令其平叛?”許杏聽說暫時沒有?敵人來犯自然是高?興的,可是想到?也?不知出發了沒有?的援軍,又覺得發愁。

長青低聲?道:“靖北侯父子?治軍算是清明,並沒有?吃空餉的情況,可是大軍人吃馬嚼,朝廷已經無力供養,因此雖然北疆軍號稱三十萬大軍,卻也?隻?是為了震懾北地蠻人,實則隻?有?二十萬左右。去冬今春格外寒冷,蠻人南下次數增多,糾集的兵力也?一次比一次多,現如今還有?十萬大軍壓境,正在打著?仗呢,朝廷也?是沒有?辦法,不敢抽調北疆軍。能讓世子?勻出些許兵力牽製反軍,已經是極難的了。”

許杏擰著?眉毛,問:“照你?這麼說,安王的叛軍早晚還是會?兵臨城下吧?”

長青道:“是,開弓沒有?回頭箭,他已經舉起了反旗,絕無可能就此放棄。除非世子?那邊能將其全殲,否則他還是要南下的。”

事實證明,靖北侯世子?年紀雖輕,卻是了不起的將才,隻?帶了一千兵馬突襲,卻讓叛軍的前鋒和中軍都亂做了一團,雖然殺敵不過?兩千,卻狠挫了安王銳氣,讓反軍休整了好幾日才繼續前進。可安王軍剛推進了十幾裡,就在夜裡又遭遇了襲擊,再度受挫,如此才為甘州城爭取到?了七八日的時間。

“世子?帶的是騎兵,都是跟蠻子?殺慣了的,行動迅速,下手利索,砍殺了就跑,根本不是安王軍能比的。”潘同知跟長青道,“隻?是可惜邊關戰事吃緊,世子?隻?能回營了。”

“你?叫人把這封公文抄錄了,在城裡廣泛張貼,著?人連念兩日,務必讓百姓都知道,安王勾結異族,裡應外合,若是叫他破了城,甘州就要割讓給蠻人了。”靖北侯世子?回營之前,給長青這邊送了一份公文,說他已經查有?實據,此次蠻人叩關正是安王引來,就是為了牽製北疆軍,為自己謀反做準備,蠻人出兵的報酬是原州、甘州兩地。

潘同知立刻應了:“是,大人。如此一來,百姓們也?就該積極起來了。”若說從?前隻?是應付差事,反正誰當皇帝無所謂的話,現在就是保家?衛國了,畢竟安王若成了事,甘州可就成了蠻人的地盤,那可是要命的大事。

果然,一天之後,甘州城的百姓們就都變了,個個鬥誌昂揚,誓死守城,再不是之前糊弄官府的樣子?。

可是,“已經十來天了,甘州還能有?多少糧食?不是說肅州洛州都關門?了嗎?”城北五裡處,叛軍的前鋒將領聽探子?來報,說甘州城仍在閉門?堅守,麵?露不屑,“聽說那個甘州知府才二十多歲,哼,毛頭小子?熱血上頭,跟這玩這精忠報國呢?老子?就是困,也?能困死他!”

甘州城裡,確實有?些百姓家?裡斷糧了,幾家?糧鋪也?沒什?麼存貨了。

“先開府衙糧倉,按市價賣糧,若有?囤積居奇者,重罰!”長青跟潘同知交代道,“對了,必要的話可以開南城門?,願意去鄉下的百姓可以出城,但是許出不許進。”

“是,大人。”潘同知應了,卻又皺眉,“不過?府衙的糧倉也?支撐不了許久,畢竟府城裡有?七八千口人呢,如今開春,正是青黃不接的時候,鄉下也?沒多少餘糧啊。”

第163章 艱難守城(下)

長青也知道這個情況,隻道:“之前關門是防著有人趁機生事?作亂,現在開門則是給百姓們留一線出路,願意去鄉下縣裡尋糧食避難的,也彆關得太死,以免激起民憤或抵抗,反倒動搖人心。”

潘同知便道:“大人,此事?交給下官去辦,您先回府休息半日吧。”

長青並不逞強:“唔,現下暫時無事?,我先回去,嚴鬆濤跑了?,便你我二人輪流主事。”

最近為了?安撫民心,他一直都是穿著官服走路往返衙門,這會兒?也是如此,隻是還?沒到家,就?被人叫住了?。

長青回頭一看?,是潘同知身?邊的小廝,他們才剛剛分開,潘同知又派人來尋他,必然是有變故,於是連忙問:“何事??”

小廝急道:“大人,我家大人叫小人報告大人,北門外發現了?叛軍隊伍,他們要攻城了?!”

終於來了?。

長青抬頭看?天?,太陽已經偏西,看?來叛軍是想?在天?黑前進城。

那就?看?看?你們能不能進得來吧。

長青腳下一轉,說了?一句“知道了?,去城頭”,就?大步朝前走去,走了?兩步又停下,道:“新平回去跟夫人說,不必等我了?,家中?關緊門戶。”

許杏得了?消息,立刻吩咐下去,大門緊閉,所有人都待在府裡,自?己卻去見客院裡住著的張順。

她才走到遊廊處,就?見張順在二門外,跟小丫頭說著什麼,小丫頭一臉嚴肅的點頭,然後?轉身?就?跑,迎麵看?見許杏,立刻住了?腳,一邊行禮一邊說:“夫人,張二先生說要出府去保護大人呢。”

許杏點頭,讓小丫頭退下去,又緊走幾步,對著張順行了?個全禮,道:“大人的安危就?拜托您二位了?。”

張順側身?避了?避,擺擺手道:“夫人不要多禮,小人們自?當儘力而為。”

真到了?真刀真槍的時候,許杏也隻能寄希望於張氏兄弟武功高強,能保護長青了?。

她向來不做那些燒香拜佛的事?情,可是回到後?院,看?見同樂一邊照顧孩子一邊跪地祈禱,她也不由得跟著念了?幾句經。

長青這邊的情況並不好。

他們之前做好了?準備,但是叛軍遲遲沒到,於是本來戰鬥力和紀律就?比不上?軍人的衙役們鬥誌越來越弱,防守也有了?幾分鬆懈,而叛軍終於出現的時候,大家一開始還?有些回不過神來。

“彆硬撐了?!我們知道你們城裡根本沒有兵!我們可是十萬大軍,踏平你們這個甘州城就?跟踩死隻螞蟻似的,趕緊打開城門吧!不要做無謂的抵抗了?!白白葬送了?性命!”

“安王殿下清君側、誅佞臣、扶持小皇帝,跟你們老?百姓沒關係,開了?城門讓大軍通過,必然毫發不傷!”

“範長青!你一個文官,再有能耐你也打不過十萬大軍!安王殿下惜才,允許你繼續當知府,甚至可以官升三級,你就?不要頑抗啦!到時候玉石俱焚,太可惜啦!”

……

護城河北岸,反軍的士兵已經開始陣前喊話了?。

長青和李玉河、潘昱並肩站在城牆內,居高臨下看?著遠處那密密麻麻的人群,三個人都神色凝重。

李玉河從前是北疆軍中?的小頭目,對打仗還?算有經驗。他看?了?一會兒?,道:“咱們也沒啥正經的探子,就?這麼看?著的話,隻怕這還?隻是前鋒,叛軍的中?軍主力還?沒到。”

即使是隻有前鋒,他們也毫無勝算。這句話他沒說出來,可在場的人都懂。

“堅守不出,守城的人也往裡側撤,注意掩護自?己,讓他們先罵著陣吧,拖得一刻是一刻。”長青下了?命令,“算算日子,咱們的援軍應該也快到了?,就?在這幾日。”

叛軍的喊話沒有任何作用,甘州城大門緊閉,吊橋高高舉起,就?連城樓上?都看?不見幾個人影,就?像一座空城。

士兵換了?人繼續喊,他們身?後?的前鋒將軍卻有些不耐煩了?。他仰頭看?了?一會兒?西斜的太陽,下了?命令:“行了?,攻城!”

護城河很寬,想?過河必須架橋,前鋒軍中?有士兵專門負責這個,聽了?命令就?列隊抱著木板前進了?。

“喲嗬,小兔崽子們還?挺快。”李玉河看?著,麵露不屑,“想?搭橋,沒人攔著!”當初知府大人讓拓寬護城河的時候,也一並加長加固了?吊橋,正兒?八經的一個大工程,可有不少人說這是勞民傷財,今兒?他可是知道了?,那哪是勞民傷財啊,那是人家知府大人深謀遠慮!活該人家當大官,自?己這些人當小老?百姓!

甘州城的護城河比其他府城常規的護城河寬出來一丈多,一般準備攻城用的木板和梯子就?不大夠長,即使有的板子長些,勉勉強強的夠了?,也還?有挑戰在等著敵人。原來護城河的南岸,也就?是城牆這一邊,也被整修過,岸邊故意淩亂的堆著大小不一的石頭,不管從對麵伸過來木板還?是梯子,都沒有平穩的著力點,搖搖晃晃,隨時能倒向一旁,讓趴在木板和梯子上?的兵士落水。

“這甘州城怎麼這麼缺德,護城河挖這麼寬?誰他媽護城河出去城牆一裡地?”副將瞧著就?罵起人來,“奶奶的,這麼遠,投石機也不好使!”

看?著搭橋的士兵們狼狽的樣子,前鋒將軍有些煩躁,接著下令:“投石機往前推,推到河邊,砸不上?城樓就?砸城牆!”

可是這個距離是潘同知親自?測量計算出來的,石頭擦著城牆落下,剛好被卸去了?破壞的力道,除了?在城牆根處砸出個土坑之外,完全沒有任何攻擊效果。將軍不下令停止,操作投石機的士兵們就?繼續添石頭,很快,城牆外頭就?堆起了?一大堆石頭。

搭橋的士兵還?在奮戰。

“媽的,中?計了?!”將軍也罵了?一句,“白白送了?他們那麼多石頭!”

“古有‘草船借箭’,今日咱們也有‘城牆借石頭’!”潘同知微笑,對於自?己親自?主持擴充的護城河非常滿意。

長青臉上?也泛起個極淡的笑紋:“不錯。”

更?加不錯的是敵軍鳴金收兵了?。

城樓上?的人們都鬆了?口氣。

叮囑李玉河帶著人在城樓上?警戒,長青和潘同知下了?城樓。潘同知道:“大人,下官已經吩咐了?,叫府衙的廚子負責守城軍士們的夥食,米糧都從府衙的糧庫裡出。您看?,飯已經送來了?。”

長青看?了?看?,趕著大車過來的人確實有幾分眼熟,便點點頭:“你做事?向來周全,如此就?好。你與我一同去南城那裡看?看?,有多少人出了?城。”

出人意料的是,儘管官府說了?,想?去鄉下避難的儘管去,可真正出城的人卻並不多。

“隻許出不許進,出去了?就?不能再回來,在鄉下沒有親友的人家是不會出城的,連個落腳的地方都沒有,也不敢去縣城住客棧,誰知道要住多久?銀子不夠花了?怎麼辦?”潘同知倒是很理解這些人。

長青點頭:“你說得有理,不過咱們該做的做了?,百姓們便不會有怨言了?。”

“接下來咱們怎麼辦?”潘同知還?是惦記著戰局,“咱們雙方都知道,這甘州城裡是在唱空城計,咱們支撐不了?幾天?的。”

“嗯,今晚天?黑之後?,悄悄開城門,把城下堆的石頭推進來,另外再叫幾個人去前頭守著,小心他們趁夜架橋過河。”長青想?了?想?,吩咐了?一聲。

潘同知點頭:“下官這就?去辦,大人,您若是會武,隻怕當個將軍也不在話下。”

“那可未必。”長青很清楚自?己的能力,“當將軍要治軍、練兵、籌措軍資糧草,更?要會攻城略地,可不是這樣小打小鬨的。”

不過潘同知對他還?是由衷的信服,尤其是到了?晚上?,真的讓他們的人砍了?幾個摸黑遊水過來架橋的敵軍之後?,潘同知跟殺了?敵正興奮著的衙役們說:“這全都被大人料中?了?,可見咱們隻要跟著大人,不光能守住城,還?能打個大勝仗呢!”

對麵營中?的將軍真是氣得七竅生煙,派出去架橋的一隊人就?回來了?一個,還?帶著傷,他把臨時搭起的桌案拍得啪啪作響,嘴裡罵道:“都是飯桶嗎?他媽的那邊城裡一個當兵的都沒有!一個書?呆子領著一幫子老?百姓,就?這你們都拿不下?軍糧吃到狗肚子裡了??”

長青沒回府,隻在城頭下眯了?一會兒?,因為他知道,叛軍昨天?吃了?個小虧,主要是輕視了?自?己這邊的原因,他們措手不及便失了?先機,可是今天?,大軍全都壓上?,甘州城隻怕要失守的。

天?一亮,對麵的叛軍就?發動了?攻城的戰鬥。

這一次的進攻規模比昨天?大了?十倍不止,儘管衙役們把半夜收攏來的石頭全都砸了?出去,也還?是沒辦法阻擋住所有的搭橋士兵,眼看?著一塊塊木板連通了?護城河兩岸,大家除了?再搬些石頭扔下去砸木板以外,也沒有更?好的辦法。

之前布置的機關暗器也起了?些作用,很快城下就?多了?不少受傷的敵軍,可是更?多的人湧了?上?來,終於有人摸到了?城牆。

第164章 援軍到達

到了?短兵相接的時候,城頭上禦敵的人們終於迎來了真正的考驗。其中捕快們要好些,畢竟平常也?見?過凶殺案件和窮凶極惡之徒,並不畏懼死人?,而且因為抓捕賊寇的關係,打鬥起來他們也?能夠下得去狠手,可是衙役們就不同了,儘管都是青壯,也?接受過一些訓練,可?是沒真正見?過血,一時就有些不適應。

隻?是在這種時刻,不適應就是要丟性命的,李玉河一直盯著前方的情況,發現?對方過了?護城河的時候,他就立刻下令,讓衙役們退後,捕快們先到前頭來迎敵。

“大人?,戰場凶險,您退後吧。”張彪長劍出鞘,神色凝重,“我兄弟誓死保護大人?!”

長青擺手:“我不會逞強的,隻?是這裡也?有我力所能及之事。”他之前修整城防的時候可?不僅僅拓寬了?護城河,還加高了?城牆,在城樓上多修了不少防禦的掩體,現?在他就站在一個石頭柱子後麵,在燒開水。

因為?城牆頗高,又占著高地勢,所以敵軍攻擊的時候儘管放了?不少箭,但?也?沒怎麼傷到城頭的人?們,倒是率先攻到城牆下頭的敵軍被傷得很厲害。鐵蒺藜之類的暗器防不勝防,不一定走哪一步就被紮傷放倒了?,最?缺德的是明?明?已經走到城牆邊了?,地上居然還挖了?坑,裡頭都是削尖的木頭,不少人?折在了?這裡頭。

但?是這些長青從臨川山匪那裡學來的機關隻?能拖住敵人?進攻的步伐,卻不可?能扛得下成千上萬人?的攻勢,這些人?便是人?踩人?也?能鋪出一條大路來,所以一刻鐘之後,有人?把攻城的雲梯架在了?城頭,而下麵的城門也?被撞得山響。

李玉河把佩刀換到左手,右手抄起一條長鞭,運起全身力量一抽,便把那雲梯掀翻,雲梯上正在奮力攀爬的敵兵也?被扔了?出去。長青看著,也?不遲疑,端起大鍋,把沸騰的水潑了?下去,城樓外頓時一片哀嚎,撞擊城門的動?靜也?停頓了?片刻。

他們二人?的行動?提醒了?還有些畏懼的衙役們,眾人?紛紛抄起趁手的家夥,敢殺人?的往前衝,不敢殺人?的就潑熱水,砍雲梯。剛送了?飯的府衙雜役們受到了?巨大的震撼,他們也?不走了?,留下來幫著添柴燒火。

“媽的,這是什?麼路數?”敵軍前鋒將軍在護城河北側觀戰,昨天吃虧是因為?他大意了?,今天他可?是派出了?大軍來攻打這個沒有軍隊防守的城,哪怕此?戰將來傳出去會被人?笑話,他也?不在乎了?,可?是對麵的人?在乾什?麼?提前弄好了?滿地的陷阱不說,現?在還在城樓上掄鞭子倒開水,就不能真刀真槍的打一仗嗎?

他身邊的校尉卻有些擔憂:“將軍,他們這手段雖說不上台麵,可?是咱們的人?傷亡還不少,而且,這都一刻鐘了?,並沒有取得進展。”

“擂鼓!繼續衝!”將軍大聲下了?命令。

開水一時沒有燒好,長青便從身後的架子上也?抽了?一把刀提著,對有些不讚成的張氏兄弟道:“潘同知帶著人?下去支援城門那裡了?,城樓處我必須要在,有把刀總比沒有好。”

敵人?的進攻越發猛烈,攻勢如同上漲的潮水,一波又一波的。長青聽到了?腳下城門處衙役們用力頂著門的呐喊,也?看到了?城牆側壁上成串往自?己這邊爬上來的敵軍。他咬咬牙,放下刀,用力推翻一架雲梯,又取了?刀在手,砍向身側半個身子探進城樓裡的敵軍。

前世今生,他斷過殺人?案,監斬過死囚,甚至被人?砍殺,卻從沒有動?手殺過人?。

可?是他並不覺得恐懼,甚至在揮出刀的一瞬間有一種奇怪的恍惚,仿佛這浴血奮戰的時刻其實隻?是噩夢一場,等他醒來,他還是那個在房間裡讀著書卻小心聽著院子裡許杏動?靜的少年。直到有溫熱的血濺在他的臉上手上,他才醒過神來。

“大人?,你還好吧?”張順長劍在手,一連挑了?三架雲梯,才回頭問長青。

他的另一側,張彪已經遊走一圈,推掉了?剩下的七八架雲梯了?。

城樓的壓力是減少了?,可?敵軍的注意力也?被吸引了?過來,於是有帶著風聲的長箭直衝著長青而來。

張氏兄弟一左一右擋在長青身前,再不掩藏實力,佩劍揮舞得水潑不進,把箭矢紛紛斬落,護得長青周全。

可?彆人?就沒有這麼好運了?。城樓上已經開始有人?受傷,所幸還沒有人?死亡,可?重傷的人?需要退下去,能站在這裡守城的人?就越來越少了?。

腳下的城門傳來沉悶的聲音,那是木門開裂的跡象,長青向來鎮定的臉上也?露出了?焦急之色。

雪上加霜的是,李玉河也?受傷了?。箭矢越來越密集,終於有一箭射中了?他的肩膀。

長青閉了?閉眼?,對張氏兄弟道:“你二人?其實是我的客人?,不必在此?拚命,若能助我殺幾個叛軍,我感激不儘,若不能,也?不必如此?護著我了?,今日,我與甘州城共存亡。”

張彪喊了?一聲:“二弟保護大人?!”話音沒落,他就飛掠出去,劍光飛舞之處,敵軍紛紛落地,砸在了?下麵攻城之人?的頭上。

可?這也?隻?能阻攔一時,李玉河中箭之後,對方的箭放得就更密集了?。

終於,張彪的手臂處也?中了?一箭,他的攻勢一下子就緩慢了?下來。

長青抿了?抿唇。

在這千鈞一發的時刻,有人?咚咚的跑上城樓,大聲喊著:“大人?!範大人?!您快去南城門看看吧,有一大隊兵馬來了?,打頭的說是靖北侯,要見?您呢!”

長青認得此?人?,昨天還見?過,是在南城門把守的小吏,連忙道:“我馬上就去!”

因為?張彪中箭,張順就讓他到城樓內側去,自?己跟著長青下城樓。

長青回頭道:“不必跟著我了?,若真是侯爺,我們就有救了?,若不是,左右不過是早死片刻和晚死片刻的區彆。”

張順咬咬牙:“罷了?,小人?還在這守著,能多殺幾個敵軍就是幾個吧。”

“如此?多謝!”長青說完就一步邁了?兩級石階,飛速的下了?城樓。那小吏見?狀,也?大步跑著跟了?上去。

城樓下頭已經沒有什?麼百姓了?,不知道是誰的馬拴在那裡,長青也?來不及解開繩子,手起刀落,砍斷了?繩索,翻身上馬,低頭吩咐了?一句“我先去看看”,就沿著府城正中的主路疾奔。

空蕩蕩的街道上暢通無阻,聽著背後的喊殺聲,他很快就到了?南城門處。

南城門處,守門的小兵都有點哆嗦了?,雖然沒開城門,可?也?沒了?主意,一個勁兒的朝城北處張望,看到疾馳而來的知府大人?,他們大大的鬆了?口氣。

長青跳下馬,顧不得他們的行禮,大步往城樓上走,可?是因為?方才走得太急,在馬上又顛簸得厲害,還在石階上絆了?一下。他也?不要人?扶,連爬帶走的跑上了?城樓,趴在城頭往下看。

城外的官道上有大軍整齊的列著隊伍,打眼?一看,烏泱泱的全是人?,前方打著大越朝的大旗,正中間的棗紅馬上坐著的正是見?過幾次的靖北侯本人?。

看到城樓上的官服,靖北侯眯眼?看了?看,認出了?長青,便大喊一聲:“範知府!本侯奉旨前來討逆,你開城門吧!”

長青腳下一軟,靠著城頭的石柱,卻扭頭對身後喊:“快開城門!”

吊橋放下,城門打開,靖北侯大軍快速的進了?城,長青扶著城樓的石壁,跌跌撞撞的下了?城頭,正好到了?靖北侯跟前。

他躬下身,深深的施禮,嘶啞著聲音道:“侯爺,還請大軍快些支援,北城門已經守不住了?!”

方才看到他衣冠不整歪在城頭的時候,靖北侯就知道事?情怕是不好,此?時聽了?這話,他也?顧不得敘舊,回頭下令:“徐賀,帶一隊人?,先去北城門支援!”

等大隊人?馬呼嘯而過,長青才感覺到,他身上的衣服都被汗水浸濕了?,北地初春的冷風吹在身上,讓他覺得骨頭裡都是冷的。

叫徐賀的先鋒帶著人?馬奔襲北去,靖北侯似乎對戰局並不擔心,端坐在馬上,低頭打量著形容狼狽的長青,忽然笑了?笑:“小範啊,連上臨川的事?兒,我可?是救了?你兩回嘍!”

之前在臨川,長青被四皇子手下假扮的山賊抓住,雖然得其中一人?相救逃脫虎口,可?也?是驚險非常,幸好被靖北侯帶著剿匪的人?馬所救,這一次的情況倒是跟那一次十分相像了?。長青深吸一口氣,苦笑了?一聲,拱了?拱手:“看來下官與侯爺有緣分,多謝侯爺救命之恩。”

“哎!”靖北侯擺擺手,“就怕你們這些讀書人?的規矩,謝來謝去的。還能上得去馬嗎?咱們也?去看看。”

長青之前是撐著一口氣殺敵策馬,可?是現?在見?到了?救兵,這一口氣卸了?,再上馬居然還有些腿軟,試了?兩次才上去,他握著韁繩道:“讓您見?笑了?。”

“見?什?麼笑啊,說實在的,你一個小年輕,又是個書生,能堅持到現?在,我老林都覺得不容易!”靖北侯正色道。

第165章 危機暫解

長青跟在?靖北侯身後,和大軍一起趕到北城門的時?候,戰鬥正?在?繼續,不過形勢很明顯的對自己這方有利。

片刻之前,叛軍前鋒軍的人越來越多,厚重的城門終於被他們撞開了裂縫。就在?這個時?候,徐賀帶著五百名軍士趕到了。

他分了兩百人上城樓,剩下的人就在潘同知等人身後列隊,架好了弓箭,然後讓潘同知帶著衙役們迅速撤退,躲進?街邊的小巷中。敵軍再一次撞擊之後,城門轟然打開,興奮的敵軍呼啦啦的往城中湧來,想要拿下甘州城,建功立業。

可?是?等著他們的是冰冷的箭矢和全副武裝的朝廷兵馬。

剛才不是?這樣的啊!

兵士們心中哀嚎,可?是?平亂大軍才不會給他們逃命的機會。

都是?一邊倒的碾壓,隻?不過方才被壓在?底下的是?甘州城裡的守衛,而現在?則是?剛剛還勝券在?握的叛軍。

城樓上的情況也是?這樣。兩百名軍士上了城樓,把苦苦支撐的捕快們和張氏兄弟掩護起來,搭弓射箭,砍殺爬上城頭?的敵軍。因為他們都是?甲胄在?身,叛軍們射來的箭矢很?少能夠傷到他們,反倒是?搶攻到城牆處的這一批士兵很?快就被消滅了。

趁你病要你命的事?情,方才叛軍們做得很?愉快,可?是?攻守易勢,他們就很?難承受了。

“怎麼回事??不是?連守城的毛頭?小子都跑了嗎?”前鋒將軍正?在?盤算著進?城之後去把範長青找出來,押到王爺麵前也是?大功一件,不然這好幾天的功夫沒有拿下一個沒有守軍的甘州城,實在?是?太說不過去了,可?是?一眨眼的功夫,甘州城裡樓上樓下都換上了正?規軍,還打了出來!

“對麵的將官,安王謀逆,罪在?不赦,我們侯爺奉陛下之命帶領朝廷大軍前來剿滅叛亂,你們速速放下刀槍,不要一條道走到黑!”一邊打著,徐賀讓手下的士兵大聲喊話。

朝廷的大隊人馬並沒有全部進?城,而且徐賀隻?是?一個先鋒官,帶過來的這一波兵馬也不過幾百個人,不過戰力彪悍,又看到這些普通的官差拚死守城,很?受感動,越發?鬥誌昂揚。這邊喊著話的功夫,眾人已?經把渡過護城河的這批敵軍消滅乾淨了。

沒有得到下一步的命令,兵士們並不主動出擊,而是?在?護城河內側集結列隊,隻?有徐賀帶著兩名親兵騎馬走到了前頭?。

前麵的人都死了,叛軍的士兵們也都有些膽怯,沒渡河的那些人聽見喊話便慢了下來。

士氣已?經泄了,彆說小兵們不想上去送死,就是?將軍本人也有些驚駭,等聽到徐賀這邊的喊話,他的心更是?沉到了穀底。

不是?沒想過要跟朝廷的軍隊碰上,之前也跟靖北侯世子交過手了,可?是?那肯定越晚越好啊,這還沒進?甘州城就遇上了大軍,接下來會怎麼樣,他有點兒不敢想。隻?是?不能在?兵士們麵前露怯,他也不用喊話的人了,自己?扯開嗓子問:“你們侯爺是?誰?朝廷裡頭?佞臣當道,咱們安王殿下雄才大略,我看你們還是?速速改投安王殿下才是?正?道!”

徐賀輕蔑一笑:“看見靖北侯的大旗了沒有?你說我們侯爺是?誰?”

將軍差點沒從馬上跌下來,也不再鬼扯了,吩咐親兵鳴金收兵,最後放了一句狠話:“我們攻城數日,人困馬乏,你們兵強馬壯,以逸待勞,勝之不武!有本事?你們等著,來日再戰!”

大軍遠道而來,其實更是?人困馬乏,而且也不是?所有兵馬都到了,今日肯定不是?大戰一場的好時?機,現在?甘州之圍暫解,徐賀也沒有下令追擊,而是?帶著人查看城防,清理戰場。

都是?訓練有素的軍人,這些自然不在?話下。他們這裡有條不紊的做著這些事?情,甘州城裡的人們卻是?喜氣洋洋,一派劫後餘生的喜悅。

潘同知在?守城門的時?候被撞了一下,頭?上胳膊上都有些擦傷,卻也沒有離開,而是?找到長青,十分興奮的道:“大人,咱們之前做的那些總算沒有白做!”

他是?京城世家子弟,自然是?認得靖北侯的,現在?看到這位大越朝的戰神,隻?覺得甘州城裡有了定海神針,再不擔心城破了。

“唔,你是?承恩侯府上的孩子?”靖北侯來前也了解了一些甘州原州幾處地方的情況,潘同知一說話,他就猜到了此人身份。

靖北侯年齡大,身份高,把快到而立的潘同知叫成孩子,潘同知卻一點兒也不惱火,反而十分激動,欣喜於自己?入了靖北侯的眼,才能得他視自己?為晚輩子侄。他連忙恭敬的行禮:“下官甘州府同知潘昱見過侯爺,侯爺好眼力,承恩侯是?下官的堂祖父。”

靖北侯點點頭?。雖然承恩侯是?因為當了國丈才封侯的,不過他本人人品還不錯,潘家門風尚可?,靖北侯對他們的觀感也沒什麼不好的,而對潘昱本人,這下子倒是?有了幾分賞識,他也不掩飾,哈哈一笑,道:“好好好,你們都是?好樣的,兩個嘴上沒毛的書?生能做到這樣,不錯啦。”

甘州城的防守在?他看來當然是?薄弱不堪,有的地方形同兒戲,可?是?考慮到這裡的實際情況,就算是?他,也得承認,沒兵沒將的,守城實在?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瞧瞧外?頭?那些機關、暗器、工事?,他知道,範長青和潘昱確實儘力了。

“小範啊,我們來了,守城打仗的事?兒就交給我們,你們甘州城裡該怎麼過日子就怎麼過日子,這些事?兒還得你們自己?辦哈!”就這狀況,也沒有什麼軍務要交接的,靖北侯當仁不讓,攬過了守城布防的事?情,不光守城,他還要等兵將們都到齊了安排反攻呢。

長青和潘同知一起行禮告退。

“你受了傷,先去看傷,回府歇息吧。”長青道。

潘同知搖頭?:“下官這都是?小傷,不妨事?,晚間家去叫人給包紮一下就好,還是?去看看傷員再說,對了,大人,您府上的兩位護衛都受了傷,有一位傷勢還有些重,方才援軍到了,下官就讓他們先去醫館了。李總捕也是?,都送去診治了。”

長青點頭?,難怪方才他回來沒看到張氏兄弟呢,原來是?傷重,他便道:“其他人傷亡情況如何?可?有統計?如何安置的?”

“除了大人和下官,咱們一共有五十二個人守城,咳,個個都掛了彩,不過有二十七個人傷勢頗重,好在?咱們城南成北有兩家醫館,分開送過去,也都在?救治了,其他人傷得不重的,下官方才做主,讓他們都家去休息,明日再來上差。對了,府衙大廚房的兩個雜役也幫著守城了,受了傷一並在?那療傷呢。”潘同知想到那些傷重的人,心裡很?不好受。倒不是?他多麼關心這些手下人,而是?他畢竟從來沒經曆過戰亂,見到了真正?的流血犧牲,他還是?很?受震撼。

長青不知道他心中所想,隻?道:“這些人的湯藥費用都由衙門出,另外?輕傷者每人五百文錢,重傷者二兩銀子,算是?略做補償,養傷期間俸銀照發?。若是?落下殘疾無法?當差的,也每人發?一筆撫恤銀子,讓他們的子嗣接任。”

潘同知連忙道:“大人真是?愛惜手下,這般他們定然感激不儘。”

長青搖頭?:“感激不感激的,畢竟他們是?為了守城才受的傷。事?情吩咐下去,你就回去歇著吧,明日一早咱們還要貼安民告示,整肅城中秩序,讓百姓恢複正?常生活。”

潘同知答應著去了,長青站在?街邊歇息了片刻,這才往靖北侯的方向去。他還得問問大軍駐紮的情況。這麼好幾萬人,甘州城裡放不下。

他很?容易就在?城樓下臨時?搭建的棚子裡見到了靖北侯。說了來意,靖北侯便道:“本來今天進?城就是?為了見見你,正?好趕上了守城,我這先鋒官就先打了一架,我已?經傳了令下去,後頭?來的大軍不進?城,從城東繞過來,一點兒山路不礙事?,趕明兒都在?城外?紮營,不會滋擾地方。”

長青之前就覺得哪裡有點兒不對,隻?是?軍情緊急,他也沒顧得上多想,這會兒他發?現了,靖北侯對他的稱呼和自稱都變了,對他稱“小範”,自己?呢直接說“我”,明顯透著幾分親近之意。他雖然不攀附什麼,可?是?也樂見如此,隻?是?並沒順竿爬,而是?仿佛沒有發?覺這點兒變化一樣,恭恭敬敬的道:“侯爺向來治軍嚴明,既如此,下官就放心了。”

軍帳外?人來人往,靖北侯也沒多說什麼,隻?叫身邊的校尉送長青出來。

這位也是?熟人,正?是?在?臨川白雲山搜救自己?的那位陳校尉。再次見麵,長青也有幾分欣喜,並不因為自己?如今升了官就端著,而是?拱手做了個禮:“陳校尉,又見麵了。”

見到長青,陳校尉也挺高興,連忙道:“使不得使不得,如今範大人是?知府大人了,合該末將先見禮才是?。不過範大人,您可?真行,什麼都沒有,愣是?扛住了,了不起!”

長青搖頭?:“過獎了,都是?兄弟們浴血奮戰的成果。”

“唉!京城到這兒一千八百裡路,咱們要是?急行軍,六七天怎麼都到了,現在?可?好,拖拖拉拉的,竟是?得了消息十二天才到,也難為你們了。”陳校尉一邊走一邊歎氣。

第166章 糧草危機(上)

陳校尉跟長青見了麵,大概是覺得見過幾次,也算是熟人,因此十分健談,說起這次大軍集結的事情,也不藏著掖著的。

長青敏感的聽出了其中的隱情。

其實就是陳校尉不提,他也是要旁敲側擊一二的,畢竟按正常情況,援軍不應該來得這麼慢。他便試探著說:“聽聞大軍乃是幾處兵力?集結而來,又要?等戶部的糧草,想?來也是費事的。”

陳校尉完全沒有瞞著他的意?思?,道:“可不就是嘛。收到這個情報的時候,陛下立時就召了各位大人商討對策,當晚就下了旨。慶陽侯和平西侯那邊倒是挺快的,接了旨就點兵入京聽令,可是東平郡王那兒,一句‘離得遠’,硬是拖了五日,才送來了發兵入京的消息。咱們侯爺說軍情緊急,等不得他們,乾脆帶著現在的人走了,讓他們慢慢跟上來,這不,現在還沒到呢。路上也不太平,範大人,您彆看著這是六七萬人的大軍,可是真正侯爺的親兵就咱們三百人,連徐賀都是羽林衛的,這一路上互相看不上的事兒也多了,侯爺都好久沒在兵士們身上費這麼多功夫嘍。”

這些人分屬不同派係,難免有爭鬥,長青也明白,而且東平郡王跟陛下或者說先帝似乎有些心結,這事兒他在臨川做官的時候就有所耳聞,聽了這話?,他並不意?外,卻也沒有做什麼評論,隻道:“侯爺治軍有方。”

“唉,是啊,這也就是咱們侯爺,換個人肯定玩不轉!”陳校尉道,“好在陛下惦記著你這兒,還給北疆軍的世子爺下了密旨,讓他牽製反賊,好歹拖了拖日子,不然啊,後果可不堪設想?!這安王自己謀逆也就罷了,他千不該萬不該,不該去?勾結蠻子,那就該殺!”

“正是。甘州多得世子相助,隻是聽聞北疆戰事吃緊,世子匆忙離去?,也未曾得見世子風采。”長青道。

“可不,北疆現在也不好打,來的路上侯爺還說呢,路上消息不暢,也不知道世子爺那邊如?何了,隻盼著趕緊把這些逆賊剿滅了,去?支援北疆。”陳校尉是真的很擔心北疆的戰局,“彆的不說,甘州、原州的路都不通了,大軍的糧草現在隻能從肅州過,一時趕不上的話?,兄弟們還得餓肚子呢!”

說起糧草,長青便問:“方才許是我沒有看清楚,咱們大軍可是沒有攜帶輜重糧草嗎?”

“嗯,是啊。”陳校尉點點頭,“軍情緊急,侯爺說不等戶部那些人磨蹭了,先把第一批籌到的糧草領了,讓大家夥急行軍,所以我們打頭的這一萬五千人都隻背了十日的糧食,後頭的大部隊會帶一批糧草過來,等東平軍趕到的時候,估計戶部的運糧車也就該到了。”

長青問清了情況,對於其他行軍打仗的細節並不打聽,看到新?平和新?安一起站在街口?等著自己,就道:“多謝相送,我先回去?了,煩勞您轉告侯爺,如?有需要?地方配合之事,我這裡必然竭儘全力?。”

陳校尉抱了抱拳。

如?果說一開始還隻是閒聊,那麼後來陳校尉說的話?隻怕都是靖北侯授意?他說的。長青已經想?明白了,大概是靖北侯照拂自己,願意?透露些許軍中之事給他,又或許是接下來有事情讓自己辦。他並不擔心,反正甘州城守住了,現在看來,除非靖北侯死,不然叛軍進不來的。

這就是最大的事。

城破被殺是長青重生後一直無法?擺脫的夢魘。

而如?今,他也許可以了。

府裡,許杏早就得了危機暫時解除的消息,正帶著兩個孩子在二?門處等著,長青的身影一出現,她就跟孩子們說:“快看,爹爹回來了!”

她以為自己說的是很平常的話?,卻不知道自己的聲音支離破碎的,完全不成?樣子了。

長青蹲下來,剛要?抱抱飛奔過來的孩子們,卻想?起自己身上臟汙,便收回手臂,隻摸了摸孩子們的發頂,說道:“爹爹身上臟,等換了衣服再陪你們玩。”然後一手一個,領著他們朝許杏走去?。

“你回來了。”

“我回來了。”

夫妻兩人同時開口?,隻不過長青是麵帶微笑,而許杏卻話?不成?話?,隻說了這麼幾個字就淚流滿麵。

如?果沒有孩子們在場,長青一定會把她抱緊,好生安撫她,可是低頭看看兩個娃娃,他隻好柔聲說:“讓你擔心了,我沒事,身上沒有傷,這血是敵人的。”

許杏連忙抬手抹了把臉,叫他回家:“回來了就快好好歇息,熱水燒好了,你先洗個澡,飯菜馬上就好。”

長青鬆開了欣姐兒的小手,握了握許杏的手臂:“辛苦你了。今天不會再有事,等我梳洗過後再聽你細說。”

可是許杏並沒等到他的細說,因為洗完澡之後,長青剛換上中衣就直接一睡不起了。

新?平在屋子裡伺候,看到長青連衣帶都沒係完就躺在那裡不動?,當時就嚇傻了,探了探長青的鼻息,發現還有氣兒,胸口?那裡也能看出起伏,這才飛快的跑出去?,到正房去?找同喜:“同喜姐姐,您快跟夫人說一聲,大人……大人他暈過去?了!”

許杏看著兩個孩子洗了手,正帶著他們在大桌前坐下,等著和長青一起吃飯,沒想?到得了這個消息,他連忙讓袁管家去?請郎中,自己去?看長青。

兩個孩子十分乖巧,寧哥兒歲數小,肚子餓了就讓秋風喂他吃飯,欣姐兒都六七歲了,聽說父親暈了過去?,急得大眼睛裡全是眼淚,也不吃飯,非要?去?陪伴爹爹。許杏歎口?氣,回頭拉住欣姐兒的手,一起去?臥房裡等著。

郎中來得很快。雖然今天醫館裡躺滿了傷員,可是畢竟是知府大人暈厥,醫館的少東家便親自走了這一趟。

診過脈之後,年輕的郎中臉色放鬆了些,也不抬頭,隻道:“夫人莫要?擔心,大人這是累極了。大人連日來憂思?極重,飲食似乎過於清淡,而且許久沒有進食,又耗損了大量的體力?,心緒動?蕩,現在鬆懈下來,身子承受不住,便暈了過去?。等他睡醒這一覺,好生吃飯補養身體也就是了。”

許杏聽著,大概也明白,便說:“多謝先生,隻是公公病逝,大人雖然奪情,卻也在家中守孝茹素,如?今這般,會不會傷了身子?”

“大人忠孝兩全,實在令人敬重。”郎中道,“既如?此,小人開個方子,大人喝上一兩劑,之後再慢慢休養吧。哦對了,咱們甘州的出的黨參就極好,平日隻要?一點點,煮茶給大人喝些也使?得。”

許杏仔細的記下來,叫袁管家帶著郎中去?開方子,付診金,然後立刻抓藥,先熬好,等著長青醒過來。

欣姐兒聽懂了郎中的意?思?,知道爹爹是累極了,並不會一睡不起,這才出去?吃飯,晚間又來看了一次,發現爹爹還沒有醒來,隻好先去?睡了。

人都下去?了,許杏悄悄檢查了一下長青身上,確認真的沒有什麼外傷內傷,徹底放了心,就去?了廚房。

已經是二?更多了,廚房裡還有人在,小爐子上熬著長青的藥,許杏想?了想?,就叫人煮了小米淮山粥,她自己動?手,煎了一盤外酥裡嫩的豆腐,又炒了盤藕片,並芹菜炒香乾,黃豆芽炒粉條,一起端進房裡。

長青已經醒了,正在披外袍,聽見腳步聲就扭頭:“怎麼你親自去?拿這些?”

“我也沒事,你這就起來了,覺得怎麼樣?”許杏十分關心的問。

“這一覺睡得倒好,隻是餓得很。”長青微笑著坐下來,“你自己做的?廚房裡不是有人嗎?”

“先吃飯,然後好把藥喝了。”許杏把飯菜擺好,遞了筷子給他,“我也睡不著,想?著你又要?吃素,就隨便炒了幾個菜,快吃吧,郎中說你就是累壞了,身子有些虧,要?好好吃飯。”

長青吃得很斯文,但是很快,不一會兒就吃完了,然後也不用許杏再說,就端起藥碗一飲而儘。漱過口?後,他才拉著許杏的手,把今天驚心動?魄的經曆說給她聽,當然隱藏了一些過於凶險的細節。

可是許杏並不那麼好糊弄,聽著聽著就聽出了門道,不過長青好端端的坐在這裡,她也就不追問了,隻問道:“這麼說,甘州城暫時真的是安全了?”

“現在看來是這樣。”長青道,“侯爺現在帶著一萬五千人駐紮在城外,還有五萬大軍馬上就要?到來,到時候他們肯定要?在城外大戰,若是贏了,侯爺他們北上東進,徹底平定原州,要?是輸了,甘州城自然也就保不住了。”

“可是那樣的話?,除非侯爺也戰死或者投降吧。”許杏覺得這個可能性挺低的。

“唔,是這樣的。”長青抿著唇,“我這邊倒好說,潘昱也隻受了些皮外傷,甘州城裡主?要?是些庶務,我們料理得來,隻是大軍的糧草若是不到,隻怕還要?從府衙這裡抽調,府衙裡剩得也不多了。”

第167章 糧草危機(下)

第二天一早,欣姐兒就來?敲父母的門了。她已經不是小孩子,知?道父母的臥室不能隨便闖進去玩,可是心裡實在是擔心爹爹,天不亮就睡不著了,忍了好一會兒,還是覺得等不住,便叫了秋雲進來?幫自己穿好衣裳,就來?了正?房。

半夜吃過飯喝了藥,長青又?睡了一覺,到了平常早上起床的時候,他也就醒了過來?,反倒是許杏,連日來?精神緊張,昨天好不容易放鬆了下來?,今天就有些起不來。可是聽見女兒的說話聲,許杏也睡不著了,隻好揉著額頭起床。

看到穿戴整齊、乾淨精神的父親,欣姐兒很高興,大眼睛笑得彎彎的,拉著長青的袖子問:“爹爹好了,是不是?”

“是,爹爹就是累了,睡了一覺就好了,讓欣姐兒擔心了,是爹爹的不是。”長青對欣姐兒一向很有耐心,雖然女兒大了,他不好再?抱著,卻一樣十分親切,尤其是女兒滿臉的關切,讓他心中一片柔軟,“爹爹聽說,昨晚欣姐兒擔心爹爹,飯也沒吃好,覺也沒睡好,爹爹心裡?很感動,但是以後不要這樣了,欣姐兒還是小孩子?,要好好吃飯,好好睡覺,記住了嗎?”

“記住了!”欣姐兒重重的點頭。

他們這裡?一家人其樂融融,城外的營帳裡?,靖北侯卻是臉色難看:“什麼叫糧草沒有了?”

站在他對麵?的中年將領也是滿臉陰沉:“稟侯爺,末將帶著兩萬人押了一千石糧草走陸路,昨晚行?軍到此,已經和軍需官做了交接,因東平軍未到,末將奉您之命連夜派人回頭接應,卻得到消息,說戶部新調集的一萬石糧草走水路運來?,卻在肅州以?南的水域遭遇了水匪,糧食被劫,押糧官被殺,一萬石糧食一粒不剩。”

“砰”的一聲,靖北侯一掌拍在條案上?。

營帳中一片寂靜。

“東平軍到哪了?”過了一會兒,靖北侯忽然問。

陳校尉便抱拳回道:“天明時剛剛得到消息,已經到了肅州,今日傍晚能到此。”

“糧食沒了,他們倒走得快了!”靖北侯吩咐下去,“此事本侯會上?折子?給陛下,你們先出去吃飯,等會兒咱們列隊,去會會逆軍打前?鋒的這小子?!對付幾個手無寸鐵的書生百姓都費這麼大勁,咱們看看他怎麼求饒!”

一千石糧草也不過十幾萬斤,大軍在這兒,人吃馬喂,消耗起來?快得很,彆說以?戶部那些人的德性,一時半會兒籌不出更多糧草,就是湊得到,這水匪來?得如此蹊蹺,誰知?道裡?頭是怎麼回事?

要麼餓著肚子?打仗,要麼速戰速決,兩三日就滅了敵軍。

可是這兩樣都不現實。

甘州城內的官民?都不知?道城外大軍的困難,現在是一片劫後餘生的歡騰氣氛。因為朝廷的大軍已經在北門外布防,甘州城現在是安全地?區,所以?南城門的禁令也就取消了,百姓們可以?自由出入,當然,盤查還是要比平日嚴格一些的,畢竟還在打仗。

嚴通判也回來?當差了。

“下官……下官是去保護老母親的,誰知?道形勢變得這樣快,下官出城時還無事,可是等下官要回來?了,卻是許出不許進了,下官也是沒辦法,總不能拿身份壓人,讓府台大人您難做吧?”嚴通判雖然是跪在長青麵?前?,可是說的話卻強詞奪理,為自己?的臨陣脫逃辯解著。

“嗯,你若不願讓本府難做……”長青頓了頓,指指書案,“那你就自己?寫辭呈吧,隨你用什麼借口,給本府一份,送交朝廷一份。”

“大人!大人開恩啊大人!”嚴通判沒想到長青根本就不跟他說話,直接讓他滾蛋,一下子?著急起來?,拉著長青的官服下擺,連連哀求,“大人!下官知?道錯了!還請您網開一麵?啊大人!大人,如今正?是要用人的時候,您留下下官吧!罰俸祿,罰俸祿行?嗎大人?大人,隻要您彆讓下官辭官,您讓下官做什麼都行?!”

“你不辭官,就回府去聽令吧。”長青不跟他廢話,“你的事本府已經上?報朝廷了,咱們隻要等著朝廷回複便是。況且,靖北侯大軍到來?之時已經見過本府和潘同知?了,你臨陣脫逃的事眾所周知?,你以?為本府不報,督察院的人就探不到?”

嚴通判腿一軟,直接癱坐在地?上?。

處理了他的事,長青還沒等做彆的,就聽見通報,說靖北侯的人求見。他連忙去了正?堂,發現是陳校尉來?了。

“範大人,侯爺請您出城去軍中一敘。”陳校尉一見到他就立刻抱拳行?禮。

長青正?在府衙處理公務,穿的也是官服,倒是方便,把潘同知?叫過來?知?會了一聲就出門上?馬。

路上?,長青問了一下大軍集結的情況,得知?所有兵馬都到齊了,他心中一鬆,剛要說話,卻發現陳校尉愁眉苦臉的,並?沒有什麼鬥誌昂揚的意思,剛剛放鬆的心情又?沉重起來?,便問:“可是還有什麼難處?”

“咳,早晚範大人您也得知?道,侯爺請您來?也就是為這事兒。”陳校尉歎氣,“咱們軍中糧草不夠了,侯爺想從你那裡?借糧呢。”

長青一驚:“這可是大事。”

“誰說不是呢?”陳校尉很擔憂,“本來?咱們人數跟叛軍也算是不相上?下的,有侯爺坐鎮,把他們全都剿滅了也就是早天晚天的事兒,這不昨天早上?就小小的打了一仗,滅了他們幾百人,可是這沒糧食,接下來?的仗就難打了。”

長青心情沉重,等見到靖北侯本人,聽到的則是更加內幕一點的消息:“戶部裡?有安王的釘子?,這事兒陛下已經在查了,不過臨時籌措軍糧,再?送過來?,隻怕沒有個十來?天不行?。我也不瞞你,我這裡?的糧草往最省了用,也就夠撐三天的,我是打算讓小子?們這幾天猛打幾仗,能繳獲些糧草我就能緩緩。”

“侯爺,如今府城開放,百姓生活已經基本恢複正?常,下官府衙裡?的糧食儘可以?調用,不過數量隻怕也不夠。”長青並?不推搪,而是回憶了一下前?日盤點的數據,“甘州府衙的糧倉裡?能調出來?二十萬斤糧食,再?多就不能了。”

“我給你寫借據,讓軍需官跟你走文書。”靖北侯立刻就坐下來?,提筆寫起調用甘州府衙存糧的借據。

長青並?沒推辭,甘州府衙的存糧在戶部都是有記錄的,增減都要有賬目,這一次雖然是軍情緊急,但也要做好賬目,不然這麼大的口子?,他要負責。

“唉,都是年輕力壯的漢子?,還要衝鋒打仗,一個人一天怎麼也得給半斤糧食。”長青帶著軍需官一起回府城,讓他跟潘同知?和主管米糧賬目的主簿交接,軍需官卻還是愁容滿麵?的。

城外有六萬五千名軍士,一個人一天半斤糧食,那就是三萬多斤,這二十萬斤也就能支撐六七天。

長青和潘同知?都沒說話,主簿卻有些猶豫的說:“半斤糧食能夠嗎?下官一個讀書人,一頓也要吃三兩飯的,一日都要一斤的,還不算菜蔬肉食這些。”

軍需官更歎氣了:“咱們何嘗不知?道啊,兵士們耗費大,一個人一頓一斤飯都吃得下,可是一時半會兒的上?哪裡?弄這麼多糧食去?好歹有些,餓得不算厲害也就是了,下一批糧草說是半個月後能到,要是再?有二十萬斤糧食就好嘍!”

許杏看長青回來?的時候心事重重,明顯是有話要跟自己?說的樣子?,便問:“你是不是遇上?什麼為難之事了?”

長青便說了大軍斷糧的事情。

許杏十分驚訝:“我一直以?為朝廷運轉得極好,怎麼還能出這樣的紕漏?”

長青連忙道:“夫人慎言。”

許杏捂住嘴:“是是是,我失言了。可是如今侯爺那邊難道除了向你求援,就隻能坐以?待斃嗎?幾萬石糧草可不是小數目,這會兒正?是青黃不接,戶部就是拿著銀子?也不見得能很快就買齊吧,更彆說還得運過來?,那得多少功夫?除了甘州,不能往彆的州去借些嗎?”

“離得最近的就是肅州和涼州,可是他們的糧食都被北疆軍臨時征走了。”長青搖頭說,“北疆軍的軍糧除了他們自己?的軍戶種植一些,主要還是靠朝廷調撥,糧草數量巨大,故此一直是取道肅州、甘州、原州三處北上?運輸的,可是現在,原州和甘州的路都堵了,隻有肅州一地?中轉,運力不及,大軍缺糧,隻好就地?征調了肅州和涼州府衙的存糧。”

“明白了。”許杏點頭,“跟蠻子?們還打著仗呢,北疆軍的糧草確實不能挪用。”

“夫人,你存的那些糧食,還在嗎?”長青問。

“在啊,不是等著你有用的時候給你用嗎?”許杏問他,“你現在要?”

長青頓了頓,才?明白過來?,原來?許杏根本也不知?道囤積糧食要乾什麼,隻是因為他想要,她就出錢出力的去做了。他心頭一熱,連眼眶都覺得有點熱,便扭過頭去吸了吸鼻子?,道:“是你用,你能不能把這些糧食獻出來??”

平生第一次,他覺得自己?實在是太無恥了,就這麼要求許杏無償把糧食獻出來?,即使他已經謀劃了讓許杏從中得到最大的好處。

“可以?啊。”許杏卻毫不猶豫的答應了,“本來?這些銀子?花出去的時候就知?道很可能賺不回來?,現在就捐給大軍好了。”她早就把這部分開銷列成費用了,原就沒打算賺錢,給誰都是給,而且她心裡?還有後世的思想,國難當頭,力所能及的捐錢捐物是每個公民?都該做的事,自然就答應得很痛快。

兩天後,聽著軍需官的彙報,靖北侯大喜,一拍桌子?道:“範夫人高義?啊!”

第168章 安王結局

長青雖然讓許杏把糧食捐給朝廷大軍,但是?也不是?全無私心,他要借此運作一番,給許杏謀一個大大的功績,因此讓許杏自己出麵,無償捐獻糧食給大軍。

許杏知道他的想法,也沒?反對。她不是不識好賴的人,長青一心為她?籌謀,她?若是?推拒了,那不叫做好事不留名品德高?尚,而是?不知好歹大傻帽。畢竟這個年代,女子的名聲重於?性命,她?出身低微,又有個“善妒”的名頭,總歸不如?有個“品性高潔、毀家紓難”的名聲好,而且也會對?孩子們有好處。

“好人做到底,不然這樣吧,我再多捐出去些,反正這麼點子糧食,將士們也吃不飽,我多添些總是好的。”許杏想了想,就打定了主?意?。

於?是?兩日後,長青給靖北侯那邊送信,說自己的妻子因為感念大軍救了自己和?甘州百姓,想要捐些糧食給大軍。

靖北侯雖說日日盯著前線交戰的情況,十分?忙碌,可是?對?長青很重視,第一時間處理他送來的消息,見了這麼個私事兒,他也不怎麼在意?,隻吩咐陳校尉帶著軍需官去看看:“不管怎麼說,範夫人有這個心是?好事,反正咱這兒也缺糧草,她?送什麼來,給小?子們打打牙祭也好。記著說兩句客氣話!”

軍需官也沒?當回事,反正現在沒?地方弄糧草,給一斤他不嫌少,給一萬斤他也不嫌多,便接了令去了。

可是?沒?想到,範夫人說的“捐糧食”,是?真正的捐糧食——麵粉十萬斤,糙米五萬斤,紅薯粉條六千斤,“甘州醇”酒兩千斤,整豬十頭,羊二十腔,菘菜一萬斤。

軍需官高?興得雙眼放光,一拍身後的親兵:“愣著乾啥?快回去稟報侯爺,再派一隊人來拉東西!”

真要說起來,這些東西的價值頂天也不超過一千兩銀子,軍需官跟著大軍,也不是?沒?見過世麵的人,還不至於?被震住,隻是?現在本就是?缺糧的季節,又因為形勢不安穩,一時之間就是?拿著銀子,也很難買到這樣大量的糧食。這幾日大家都半飽不饑的,雖說不至於?軍心動搖,可也有些士氣低落,這下子把糧食拉回去,讓大家看看,也能安穩一下人心。

軍需官能想到的事情,靖北侯如?何?想不到?聽了下頭人報信,一時有些不敢相信:“你此話當真?她?一個後宅女眷,怎麼拿出這麼多東西?”

“聽說範夫人現開著酒坊,給咱們捐的酒就是?她?酒坊裡出的,因為釀酒要糧食,所以才囤積了許多,戰事一起,酒坊關了,糧食就剩了下來。”陳校尉把長青的話轉述了一下,“這些豬羊菜蔬倒是?範夫人昨日和?前日親自帶人出城去收購的。”

長青早就想好了說辭,給許杏囤糧的事兒找了一個合理的借口,任誰也不能挑出什麼毛病。

靖北侯還真是?陰謀論了一下,他倒不覺得長青夫妻和?安王有什麼勾結,而是?懷疑這位據說懂得不少手?藝的知府夫人趁此機會牟利,發國難財,這麼一聽,懷疑去了,便多出幾分?欣賞:“小?範知府有個賢內助,好啊!”

許杏好人做到底,接連兩人都帶著作坊的夥計在城外收購菜肉,順道也買了些糧食,送走了這一批之後,她?也沒?停下來,還讓人繼續收購,不過因為是?從鄉下零零散散的買的,就不那麼齊整,裡頭有麥子、豆子、綠豆、小?米、糙米等各種糧食,還有許多是?紅薯,總共湊了兩萬斤,五天後送進?了城外的軍營。

“這次是?真的近處都買不著了。”袁管家道,“我家夫人想著若是?走遠了去收購,等回來的時候朝廷的糧草也該到了,便沒?有再去。”

軍需官之前得了那一大批糧食,已經解了燃眉之急,跟火頭軍那邊商議了準備飯做稀些,湊合過這幾天,這會兒卻又得了這麼些,十分?歡喜:“你回去務必謝謝範夫人,本來打算過幾日休戰的時候就讓大夥吃稀粥對?付對?付的,這樣就天天都能有乾的吃了!”

袁管家回去跟許杏原樣轉述了軍需官的話,許杏倒是?很淡定,並沒?太把這份感激放在心上?,畢竟她?也不是?真的毫無所求。這邊的事情處理完了,她?又要頭疼酒坊的事情——存貨和?原料都沒?了,酒坊根本就沒?法運轉。她?這幾天一直忙活著下鄉收糧食的事兒,也知道,周邊的鄉下,百姓們手?裡也沒?多少紅薯了。

現在已經是?四月份,再過一個多月就要麥收,收了麥子才能種紅薯。要刨紅薯,最早也得八月份,所以酒坊和?粉條作坊在那之前都沒?法開工,許杏咬咬牙,召了管事過來,給大夥發一半的工錢,等八月中秋以後再回來上?工。

不用乾活還能拿錢,便是?隻有一半,也夠大家高?興的,所有的夥計們都表示到秋天肯定回來上?工。

這也是?沒?有辦法的辦法。許杏安頓好這些,心頭一鬆,反倒病了一場。

也算不上?嚴重,按她?自己的感覺,就是?感冒了,可是?身體虛弱得厲害,怎麼都沒?有力?氣,過了七八天也恢複不過來。

“郎中都說了,風寒還在其次,你這是?思慮過甚,傷了心神,讓你務必要好生休養。”長青回來,看到許杏坐在書桌邊上?寫寫畫畫的,像是?在盤賬,頓時板起臉來,“你記得讓我每日按時喝參湯,怎麼不記得你自己也是?個病人?這些事情,過幾日再辦不行嗎?”

許杏從善如?流,把筆放下,站起來走到床邊,往後一仰就躺了下去,才啞著聲音說:“也沒?累著,天天這麼躺著,也怪悶的。欣姐兒如?今大了,也有先生教導,雖說就在府裡,卻天天上?課,也就寧哥兒還能陪伴著我,你又讓他開蒙念書,我不算算賬,也沒?什麼事做。話本子什麼的我也不愛看。”

“說起欣姐兒的先生,你看如?何??”長青問,“我事情忙,一直也沒?見過劉嬤嬤。”

“嗯,我去聽過幾回欣姐兒上?課,也瞧了她?做的功課和?女紅,很是?不錯,那些東西,我教不了,潘夫人不愧是?高?門貴女,介紹來的嬤嬤也是?有真材實料的,據說她?原是?前朝宮裡有品級的姑姑,不過品級低罷了。其實詩書女紅這些還是?其次,我最看重的是?她?規矩極好,又是?宮裡出來的,心機手?段都不差,欣姐兒能學些這個才是?頂頂要緊的。”許杏一直操心欣姐兒教育的事情,本來長青是?打算寫信請段大人的夫人給介紹個女先生或者教養嬤嬤的,沒?想到許杏閒聊的時候說了那麼一句,潘夫人就把自己奶娘的堂姐介紹給了許杏。

這個劉嬤嬤在宮裡的時候似乎是?得罪過前四皇子的母妃身邊的大宮女,這才明明有個品級也被趕出了宮。京城的高?門大戶不敢請她?來自己府上?,她?卻是?個硬氣的,靠著自己的一點子積蓄和?女紅手?藝維持生計。後來四皇子落敗,她?卻也歲數老大,便是?沒?了忌諱,京城裡也沒?人請她?,反正也不是?非她?不可,這才讓許杏撿了漏。

“說起這事兒,我還欠了潘夫人一個人情呢。”許杏閉著眼,卻沒?有真正休息,“正不知道怎麼答謝她?。”

“你正常走動就是?,不用刻意?答謝。這一次潘昱守城負傷,入了侯爺的眼,最近幾日又幫我處理政務,一個人把同知、通判的公務都辦得很妥當,我自然也是?要為他請功的。”長青道。

“你為他請功,那你自己呢?”許杏笑了一下。

單獨跟許杏在一起的時候,長青並不謙虛:“我肯定也是?要立功受賞的,不過要等大軍平定安王叛亂之後。”

“說起來,我怎麼聽說大軍走了?”許杏問,“是?拔營北上?了嗎?”

長青道:“是?,大隊人馬來了之後,侯爺就組織了幾次進?攻,把安王的前鋒軍打退了四十裡,隻是?因為缺糧沒?有冒進?,收到你的那些糧食之後,大軍就又往前推進?了四五十裡,現在固原縣已經收複了。今天戶部的糧草到了甘州城,侯爺立刻就整軍出發了。”

“也不知道什麼時候叛亂才能平複下來。”許杏歎氣。

安王這麼多年韜光養晦,在原州積蓄了不小?的力?量,想要徹底消滅,即使有靖北侯坐鎮,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兒,這場仗陸陸續續的打了兩個多月,反軍才死的死降的降,被徹底消滅。

“安王居然跑去了北地蠻子那邊?他果然通敵叛國!”許杏的病早就好了,天氣炎熱,她?正看著兩個孩子吃甜瓜,聽說了最新的戰況,並不驚訝,隻是?鄙夷,“這是?真的想過當‘兒皇帝’?”

大越朝和?之前幾個王朝裡沒?有這樣的人物,長青沒?聽過這個典故,想了一下,才笑道:“你這說法雖新鮮,卻也貼切。可不就是?‘兒皇帝’嗎,他去投奔,卻被蠻子的大汗當作人質,讓咱們出銀子去贖。”

“陛下同意?了嗎?”許杏問。她?覺得陛下私心裡肯定不想花這個銀子,可是?為了名聲,說不定要同意?。

長青冷笑:“陛下說了,大越朝的銀子都是?百姓的脂膏,不能用來喂狼,更?不能用來買個禍國殃民的亂臣賊子,直接就拒絕了。現在內戰已平,軍備供應恢複,侯爺接了陛下的旨意?就去了北疆軍中,又到了夏季,戰場形勢於?咱們有利,蠻子們得不到便宜,已經開始退兵了。”

哦謔!許杏聽著解氣:“都是?好消息啊!總算盼到了。”

“還沒?說完呢,蠻子們撤軍回他們的王庭,逆王被扔下了。”長青把安王的結局講完,“咱們大軍清掃戰場的時候發現了他,差點餓死,已經被帶回來了,侯爺應該這一兩日就帶著大軍動身回京了。”

第169章 回鄉祭祀

安王的下場在他舉起反旗的時候就已經注定了。六月裡?戰亂平息,七月中,長青這裡?就?收到了朝廷的邸報:安王賜鴆酒,其?子嗣圈禁皇陵,其他主要從犯、姻親等人充軍發配,原州收回?朝廷,留待日後賜給其?他藩王當封地,戶部的兩位主事斬首。

隨著邸報一起來的還有相關人等的獎懲結果。長青早就?知道會有嘉獎,卻沒想到皇帝專門派了天使來宣旨,還是兩份旨意,分?彆送到了甘州府衙和知府內宅。

甘州府衙的聖旨主要是對甘州府一應官員的嘉獎和對通判嚴鬆濤及叛變的固原縣令的懲治。

所有參與守城、安民的官員、胥吏都有不同程度的獎賞,最底層的書吏都得?了白銀一百兩,總捕李玉河除了黃金一百兩之外,還得?了個昭信校尉的六品散職,同知潘昱則是直接升任甘州知府。

長青的功勞最大,擢升為甘陝布政使司參政,不到三十歲就?跨過了許多人一輩子都跨不過的正四品這個坎,成為如今全大越朝最年輕的從三品高官。而且陛下考慮到他父親新?喪,還特意給了他一年的假期,讓他回?家祭祀守孝,一年後再上任。

有獎自然有罰,固原縣令陣前倒戈,投降叛軍,自然是要砍頭的,家眷也都流放一千裡?,通判嚴鬆濤臨陣脫逃,革職,永不敘用。朝廷另外派通判和同?知過來,月內即可到任。

送到內宅的旨意則是給許杏的,封了她一個二品“昭義夫人”。

許杏是規規矩矩的接了旨謝了恩,可是送走天使之後還是有些犯嘀咕,便等長青回?來問他:“你的官職也才到從三品,就?給我封一個二品夫人,這樣是不是不合規矩啊?而且,我是女?眷,不應該是皇後娘娘給我下懿旨嗎,怎麼是皇帝陛下的聖旨呢?”

長青拍拍她的手,笑道:“我也收到了王大人的來信,陛下說了,此次把?叛軍攔在甘州城外,為朝廷大軍爭取時?間,甘州一乾官員都有功於社稷,但是你雪中送炭、給大軍捐糧的義舉也值得?嘉獎,所以才給你這個封號。你不是因?為女?子婦德之類的事情受賞,而是有功於朝廷,自然應該是陛下下旨。給誥命夫人封號的很少見?,分?量很重,以後便是王公?貴族,也都得?敬你三分?。至於你品階比我高這事兒,雖說少見?,卻也不是沒有過,不妨事的,畢竟你這也就?是一個名頭,又沒有實權,也沒有俸祿。”

“也就?是說,我若是以後和彆的女?眷打交道的話,一般的人都不敢欺負我了?”許杏笑了,“這可太好了!你知道我的,加工莊稼我在行,跟女?眷們鬥心眼兒,可難為死我了。”

“你不必做那些。”長青握住她的手,“隻要我站得?足夠高,自然就?沒人敢對你怎麼樣了。”

“你要乾嘛?”許杏瞪圓了眼睛,豎起一根手指指著上方。

長青笑起來:“想什麼呢,我是說,等日後,我未必沒有入閣拜相的那一天,到時?候除了皇後娘娘,沒有任何女?子能欺負你,不過據說皇後娘娘為人頗為公?道,自然不會為難你的。”

“這樣啊,那敢情好。”許杏放下心來。

新?任的甘州通判很快就?到任了,長青因?為已經把?知府的公?務交接給了潘昱,便沒有過問這事兒,沒想到新?來的通判專門遞了帖子來拜訪他。

一看帖子上的名字,長青就?笑了,立刻安排時?間見?了他,還叫許杏安排,整治了豐盛的家宴款待,原來新?來的通判叫段文彥,正是長青老上司段芝庭的長子。

段文彥比長青小兩歲,也是兩榜進士出身,在翰林院當了三年庶吉士,任滿後正好謀到了這個六品通判的缺。他來拜見?長青,帶來了父親的書信,又虛心跟長青了解了甘州的情況,長青則是言無不儘,還問了些京城的情形,了解了不少新?動向,可謂是賓主儘歡。

新?來的同?知是江南人士,原本在湖廣一帶為官,對地方庶務也是熟悉的,聽潘昱說,處理公?務還算得?力,甘州府的人事變動雖然很大,但是整體過度很平穩,百姓生活也沒有受到什麼影響。

接下來他們就?要收拾東西,準備回?鄉了。

許杏這一次終於不用賣產業了。跟程管事說定,到八月裡?紅薯收獲之後,酒坊就?繼續開工,也算是給了大家夥一個準信兒。

對此,她十分?欣慰:“一年以後咱們還回?來,雖說省城離這裡?遠些,可是坐馬車半天就?能到,我也不舍得?立刻就?賣了酒坊,怎麼也讓我再開三四年。”

長青微笑:“夫人隨意。這一次我得?了賞銀,總算也能給家裡?貼補些許了。”

許杏搖頭:“你那黃金一千兩,還是留著家去孝敬家裡?的老人們吧,陛下賞的,她們用著也體麵。”黃金一千兩就?是白銀一萬兩,自然是一筆巨款,可是許杏沒眼饞。

說到家裡?的老人,長青也沒了笑臉。因?為戰事緊張,長青一直沒有認真體會喪父的悲痛,甚至很多時?候他都忘記了他的父親剛剛過世。仔細想來,戰事隻是表麵上的原因?,而從根子上說,還是因?為他跟父親範守業之間感?情淡漠。父親對他前世的忽視冷漠,今生的算計利用,把?他們之間本就?不多的父子親情都破壞得?差不多了。

沉默了片刻,長青才說:“你說得?是,隻是不必全給,你留下一半,剩下的我拿去給祖母便是了。”

許杏糾結了一下,點頭:“行吧,我先?放在這裡?,留著給欣姐兒攢嫁妝。”

公?事私事都處理完了,他們一家就?踏上了回?鄉的道路。因?為要把?知府府邸留給潘知府,他們把?家裡?所有的下人也都帶了回?去,組成了浩浩蕩蕩的一個車隊。

已經上路,他們也不磨蹭,爭取要在中秋節前趕回?老家。因?為沒有想到陛下會這麼安排,他們這次回?去得?算是有些突然,便也沒有往家捎信,畢竟信走得?還不一定趕得?上他們快。

“這樣是不是有些太突然了?”許杏在馬車上道,“娘她們不會被嚇到吧?”

“放心吧,朝廷官員任免都有邸報,咱們收到旨意的時?候,老家的縣令肯定都已經得?到消息了。”他們老家這個小地方出了一個從三品的高官,彆說縣太爺了,隻怕府城那邊都會關注的,肯定有人去府上送消息。

“我記得?長山嫂子來信說,家裡?早些年就?蓋了大宅子,想來咱們這麼多人也是夠住的。”許杏想想回?老家的生活,說不上來是興奮還是擔憂,隻能歸結於近鄉情怯。

長青道:“爹這些年很攢了些家底,他又是喜歡排場的,自然就?要蓋大宅子,不過家宅大了,人就?多了。”

他的語氣有些冷淡,許杏也明白,他是對父親烏煙瘴氣的後院不滿,但是子不言父過,又加上逝者為大,確實是沒法說什麼的。她便握了握長青的手,開解他道:“畢竟有祖母在呢,這些事情且輪不到咱們晚輩操心。”

“罷了,我這回?回?去,就?帶著兩個孩子做做農活,讀讀書,其?他的一概不過問,畢竟是在孝期裡?。”長青說道。

“就?是這樣。”許杏心中卻犯嘀咕,隻怕回?去的日子沒這麼清淨。

在路上走了十來天,他們就?到了老家的地界。許杏一直覺得?自己不是這個時?代的人,在這裡?的時?候一心想著要離開,可是現在真的回?到這裡?,看著熟悉又陌生的風物?,她倒也生出了幾分?感?慨:“總覺得?你去鎮上念書、我去鎮上賣粉條的日子還在眼前,其?實一轉眼都十好幾年了,大家夥肯定都變了不少。”

他們一路上都很低調,可是浩浩蕩蕩的六七輛馬車進了村子,還是引來了村民們的圍觀。

“範家的大官回?來了!”瞧著他們進村的方向,不姓範的村民這麼喊著。

村子裡?的路沒怎麼修過,馬車走起來並不算快,直到走上了當年許杏為了修排水溝而鋪的那條石板路才好些,可是範府卻已經不在原來的地方了。

範家老宅現在完全變成了作坊,聽到動靜的劉氏和小趙氏相攜而出,看到長青和許杏先?後下了馬車,又從車裡?領出兩個孩子,都是又驚又喜,小趙氏甚至還落了淚。

劉氏想上前,又覺得?得?先?行禮,就?連忙彎了身,許杏哪裡?能讓她行禮,一把?拉住她:“嫂子怎麼恁的客氣起來了?”

劉氏眼角餘光瞥見?有不少人圍觀,隻覺得?許杏待他這樣親近,格外給她做臉,心下高興得?很,連忙道:“你看你如今身份不一樣了,還是這麼親人兒,我這都不知道說啥好了,大老遠回?來了,累了吧,快上屋歇歇!大侄女?和大侄子都長這麼大了!你看看這人品,跟畫子上的仙童仙女?兒似的,快進來喝口水吃個果?子!早聽說你們要回?來,我們這天天盼著,今天真是巧了,你大哥上縣城送貨去了,還得?一會子才能家來呢。”

她嘴皮子利索,劈裡?啪啦說了一串,等她說完,小趙氏才說:“回?來啦?聽你娘說你們要回?來,這可真的回?來了,路上好走不?這是倆孩子?長得?可真好。”

長青跟許杏都問了姨母好,又叫了兩個孩子來叫“姨奶奶”,小趙氏又抹了抹眼睛,才說:“快家去吧,你們奶奶應該在家裡?,你娘……我去叫她。”

第170章 久彆重逢

許杏臉上心裡打鼓,怎麼看?著姨母這樣子?,婆婆趙氏估計還是不著調啊,已經當了那麼多年的誥命夫人?,現在丈夫又新喪,她?居然不在家,到外頭逛遊,這也?太?不像話了。

當然,麵上她?還是不能說什麼,隻叫來同貴,說:“你跟姨太太一起去,路上小心些。”

同貴會意,連忙對小趙氏行了一禮,攙著她?的手臂去了。

許杏這才轉身,拍拍劉氏的手臂道:“嫂子?先忙著,我們這麼些人?堵在這兒也?不是事兒,先家去安頓了,咱們回頭再?說話。”

小劉氏是個很有眼力的人?,也?不磨嘰,非常熱情的邀請他們過幾日?到家裡吃飯,許杏便?說:“吃飯我們就不去了,畢竟我們都戴著孝呢,也?不好請大夥吃酒什麼的,你們得了空到家裡來,咱們喝杯茶說說話吧。”

原本就是鎮上的姑娘,這些年又見識了不少,劉氏也?聽說過官宦人?家守孝的規矩,連忙道?:“你看?看?,我看?見你們,光顧著高興了,把這樣大事都忘了,真是糊塗!你們快去吧,你家太?夫人?該等著了。”

範家的新宅離老宅倒是有段距離,不過已經到了村子?裡,下過了車,他們一家人?也?就沒有再?上車,長?青拉著寧哥兒,許杏挽著欣姐兒,沿著村中的小路往家走。

雖然從來沒有來過,但是範家的宅子?並不難找,最大最高最氣派的就是了。想要蓋這麼大的宅院,村子?裡麵沒有這麼大的空地,因此?現在的範府在村子?的最東側,實際上是村外了。

“這好像是當初我跟小秀姐……”許杏前後?張望了一下,有些遲疑的說。

長?青很肯定:“是,應該就是那一片,荒地蓋成了宅子?,那一小片林子?也?沒了。”

“這倒好,一馬平川的,安全。”許杏讚許。

長?青扯扯嘴角:“如今這村裡隻怕再?沒有比這裡更安全的地方了。”

說話間就到了範府大宅的正門口。

許杏抬頭打量,發現這大宅門修得十分氣派,青石紅瓦,黑漆大門,門口左右還蹲著兩座石獅子?。門樓底下掛著一對燈籠,不過因為家中有喪事,燈籠是白色的。

門房得了消息,連忙開了大門,迎接許杏他們,長?青叫袁管家和同喜負責這些雜務,自己一家四口則讓人?引著去主院正房拜見金氏。

現在的範府是座三進的大宅院,除了前後?三進院子?,還有東西?跨院和後?罩房等,確實氣派寬敞。

“難怪當初婆婆說咱們在南龍的通判府一般,還真不如這宅子?。”許杏讚歎。

長?青也?在看?,不過神色有些複雜,許杏看?不出他在想什麼。

她?當然不會知道?,這宅子?,長?青曾經見過,在做鬼的日?子?裡見過。他當了固原縣令之後?,範守業作為縣令的父親,又有個少年秀才的小兒子?,生意做得也?很不錯,就在老家修了這座大宅子?。他死了之後?,除了趙氏日?日?流淚,其他人?並沒什麼不同,依然在這所大宅子?裡過著富足的生活,當然,後?來連趙氏也?不再?流淚了,跨院裡住著來做客的趙英子?一家。

安王都死了,前世的事對長?青的影響也?越來越弱,他觸景傷懷了片刻就恢複了清明?。

正院正房,金氏正由婆子?攙扶著站在門口,瞧見長?青等人?進了院子?,她?又坐了回去,等著拜見。

長?青和許杏在前,兩個孩子?在後?,跪在金氏麵前,口稱“給祖母請安”、“給太?祖母請安”。這是規矩,兩個孩子?都教過,雖說打記事兒起就沒見過這位太?祖母,可是問安磕頭都做得一板一眼,讓人?挑不出任何毛病。

金氏其實也?沒見過官宦人?家的內宅什麼樣子?,隻是聽人?說過,便?端著個架子?坐在那裡。等孩子?們磕完頭,她?就笑著叫起來:“都快起來,這麼遠來的,也?是累了。來我看?看?,這是寧哥兒吧?可真精神。”跟沒看?見欣姐兒一樣。

許杏眯了眯眼,還以為這位老太?太?進益了呢,沒想到還倒退了,竟是連裝都不肯裝一下。她?便?直接拉了女兒在下首坐下,也?不主動搭話。

長?青也?注意到了這個細節,隻是沒有點?出來,而是寒暄道?:“奶奶這些年身子?還好?”

“不好了,你在外頭當官,媳婦孩子?也?帶在外頭,你爹又成天在府城跑買賣,除了你姑母隔三差五來看?看?,竟是沒人?照管我,我也?就是熬日?子?罷了。”金氏的語氣很平靜,仿佛是自己不肯給子?女添麻煩似的,可是話裡的內容卻不是那麼回事。

許杏心裡翻了個白眼,他們又不是看?不見,滿院子?的下人?、婆子?,還有他娘趙氏和兩個姨娘,對了還有範長?平呢,怎麼就沒人?照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