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清的確是比之前更有自信多了。
現在的她,站在舞台上，拿起話筒的時候，比海選那段日子更加自如。
莫莉莉拿著大大的話筒站在她的身側，有點肉肉的小腿把她襯得更加可愛,海藻一樣的長發是紅色的火焰。
不知道是不是巧合,餘清今天穿的裙子正好是淺紅色的長裙，兩個人站在一起,頗有幾分交相呼應的感覺。
節目組還沒有賤到為這一次的battle寫下“世紀之戰”的標題,但不少吃瓜群眾紛紛趕來,一邊補課，一邊期待。
餘清和莫莉莉之間的關係,似乎從海選那一天就開始有了聯係。
幾天前那一場起伏甚大的投票,更是決定了她們之間的位置。
眼下,瞧著莫莉莉和餘清的陣仗,不少人開始心疼和擔心起來。
【今天餘清的表演真的不錯，莉莉應該可以吧？】
【可能餘清之前海選的時候藏拙了,偷偷留了一手,今天這個歌真的很不錯誒,有點擔心妹妹了。】
【餘清選的歌好難啊,那個高音很難唱吧。】
所謂battle，規則很簡單，不過是兩個選手再次表演一次，然後導師和台下其他的選手一同投票決定勝負。
勝者,走上屬於A的位置。
敗者,要為自己的結果負責。
餘清很有野心地挑了《She\sGone》這首歌。
作為一首知名ktv炫技歌曲，《She\sGone》是美國重金屬搖滾樂隊Steelheart演唱的一首歌曲。自發布以後，有不少歌手都對這首歌進行過自己的演繹。
歌曲中有幾個g5的音,這是不少人對這首歌望而卻步的原因。
餘清迫不及待地想要刷新大家對她的認知，所以毫不猶豫在battle裡挑選了這首歌。
節目組一開始還有點猶豫呢。
這版權費也不便宜呀！
可是轉念又一想，指不定莫莉莉要唱什麼。
這是一次極好的挑起熱度的機會。
舍不得孩子套不著狼！
大家看著莫莉莉聽到餘清報出歌名以後茫然的眼神，都為她捏了一把汗。
【莉莉是不是根本沒聽過這首歌呀？】
【唱得好估計就是餘清的大殺器了。】
【嗚嗚嗚妹妹，我不要妹妹下A座！霍羨說得沒錯！這是屬於小公主的位置！才不要讓給餘清！】
在糾結誰先開唱時，餘清很有風度地提出她先來。
“我已經和小孩子比賽了，如果再繼續讓小孩子先唱歌的吧，這樣不太好吧。”
她拿著話筒，似乎在打趣：“不想被大家看成是欺負小孩子的人。”
的確，這一戰本來就不是她主動挑起的。
而是莫莉莉先支棱起她的小手，舉手要求來的。
在餘清做完準備以後，滿場的燈光就暗了下來。
負責伴奏的老師在接收到餘清的眼神後按下了手中的控製鍵。
餘清唱的是中文版本。
前奏還算舒緩，鋼琴敲下的每個音符都帶著濃鬱的悲傷。隨著伴奏繼續推進，整首歌的情緒底調就徹底出現了，那是一種撕心裂肺的，痛苦的傾述。
心愛之人已經遠去，隻留下她一個人站在原地。
舞台依舊，燈光絢爛，但目之所及，再也沒有所愛之人。
餘清唱的不差，至少她超乎彆人驚喜地完成了那幾個高音片段。
那已經是可以被稱作海豚音的音高了。
間奏時刻，餘清轉過身去，她看見莫莉莉坐在工作人員給她拿的小椅子上，也正好凝視著她。
這個瞬間，餘清在莫莉莉的臉上見到從未有過的專注。
從海選初見到現在，隻有這一刻，餘清才真正地認為，她被這個小女孩看在眼底的。
彆人或許看不出來，可餘清總覺得，莫莉莉身上有一股傲氣。
在此之前，莫莉莉停留在她身上的目光似乎都是短暫的，如同曇花，輕輕綻放。好似隻要一眼，就可以把她這個人看透。
看透她的痛苦，看透她的掙紮，也看透她滿身臟汙。
可現在，莫莉莉是如此全神貫注地望著她。
她心中有幾分喜悅。
你看，小姑娘。
我比你想得厲害。
然而就是這一星半點來自內心無法抑製的喜悅害了她。
She\sgone從來都不是一首開心的歌。
不過好在，餘清收了一好的結尾。
全場掌聲如雷，導師們也盛讚她的表演。
她本來還有點心虛，可是唱完以後，發現大家都在誇她，也沒有人發現不對勁，她就徹底放心了。
楚雙程說的沒錯。
沒有人能夠發現她做了什麼。大家隻會覺得，這就是她的聲音。天生如此。
彈幕心服口服。
【我沒見過哪個女生可以把這首歌詮釋得這麼好。餘姐，你真的還可以。】
【聽得我都要起雞皮疙瘩啦。】
【餘清進步好快啊！這跟海選完全是兩個人啊！怎麼做到的啊！上了什麼速成大師班嗎！】
一首歌結束，盛況如此。
餘清平複著自己的呼吸，知道自己贏了。
她看向鏡頭，麵帶輕鬆的笑容。
不知道楚雙程有沒有看到。
或許這一次，她就可以向他證明，他，沒有選錯人。
餘清心中底氣十足，再回頭去看莫莉莉的時候，嘴角是淡定的笑容。
莫莉莉看著她，一點也笑不出來。
在餘清儘力想要展示自己歌喉的這首歌裡，她終於明白了餘清為何有如此突然的轉變。
像天空突降一陣暴風雨，把她身體裡的靈魂也重新洗滌。
餘清。
她走在一條讓自己滅亡的道路上。
而她現在還全然不知曉。
莫莉莉跳下椅子，一下沒站穩，她馬上伸開手臂保持平衡，就好像是一個拿著長長的平衡杆的家夥。
有一點笨拙的可愛。
工作人員小心地想要幫忙，莫莉莉卻站穩了。
她一步一步，似乎很認真地走在舞台中心，站在餘清剛剛站過的位置。
聚光燈之下，換了主角。
莫莉莉提了一個小小的要求。
“請問我可以坐著唱歌嗎？”
唱歌是她的強項，是她那點滿的天賦，種族優勢。
可站在唱歌不是啊！
瞧著她萌噠噠的樣子，霍羨哪裡會拒絕。
彈幕也在狂嚎。
【讓她坐！讓她坐！】
隻有少部分人在擔心，比如，何笑笑這位鐵血媽粉。
坐著唱歌，想來也不是什麼特彆難唱的歌了。
莉莉這一次不會輸給餘清吧？
不管彆人怎麼想，何笑笑和一眾從海選直播就開始入坑的莉莉絲心中是實打實地對餘清這個人沒什麼好感。
好吧，也不能這麼說。
餘清沒做錯什麼，或許……可是她背後的資本和掌權人實在是有些讓人無法喜歡。
一想到餘清要從莉莉這裡拿走也算是幾經波折的四A之位，何笑笑怎麼想都覺得不爽。
但餘清現在呈現的實力的確不俗。
何笑笑握緊雙手，忍不住緊張起來。
自從追了莫莉莉以後，她發現自己總是在祈禱。
什麼媽粉，以後改名叫禱告粉算了。
不知道莉莉唱什麼歌。
何笑笑絞儘腦汁，都沒辦法想到有什麼兒歌可以挑戰餘清唱的那首歌。
歌曲本身之間的壁壘似乎就注定了輸贏。
但何笑笑卻忘了，莫莉莉並不是隻會唱兒歌的。
於是乎，在被霍羨問起要表演什麼曲目的時候，莫莉莉給出了一個讓全場為之震驚的回答。
“剛剛姐姐唱的歌，我可以唱嗎？”
沒辦法呀。
小人魚實在是沒有什麼人類歌曲曲庫的，會唱是會唱，但就怕人類聽不懂。
隻好聽一首，學一首。
聽了這話，何笑笑感覺自己的DNA都動了。
不會吧！
妹妹！
不會吧！
當初在直播的時候，她總是聽一遍歌曲就可以學會新的歌。現在，也要如此嗎？
可是這首歌，跟之前的歌，完全不能相提並論啊！
這麼高的音！
何笑笑都擔心小孩子的嗓子會不會受到影響，會不會導致後麵聲帶發育不好。
不過，她完全是白擔心了。
畢竟，莫莉莉已經一百零六歲了，在人魚的年紀裡，她雖然是小孩子，但也不至於唱首歌就影響聲帶。
更何況，人類之所以給高音取下海豚音這樣的名字，完全是因為在他們看來，這幾乎是人類可以達到的高音的極限了。
是屬於海豚的聲音。
屬於大海的聲音。
而對莫莉莉來說，大海就是她的血脈。
海豚是她的玩伴。
她養著水母在大海牧場裡拉著海豚陪她唱歌的時候，毫不誇張地說，在座的人類還沒一個出生吧？
不對，馮蘭溪或許已經出生了。
然而，沒有人知道她的底氣，大家都在為她擔心。
粉絲們已經偷偷做好準備，就算一會莫莉莉唱得不好，她們也要把對妹妹的愛意鋪滿真歌彈幕。
【沒關係的妹妹！勇敢嘗試就是最好的！】
【是呀！本來這首歌對小孩子就很難了！妹妹跨出兒歌舒適區，已經很厲害了！】
【能站上這個舞台就已經很好啦！！】
與此同時，大家發現，國民企業top級彆的存在也發了官方微博。
@城業集團：最好的成長就是勇往無前地麵對挑戰。[圖片]
配圖，正是莫莉莉比賽直播裡的精修圖。
美工老師給她p上了可愛的手繪卡通皇冠，身上的小裙子閃閃發光，點綴著鑽石的光彩。
光看圖片，莫莉莉就像是從二次元動畫片裡走出來的小公主一樣。
不明所以的人在評論區好奇：不懂就問，這位是誰啊？
很快，官方給了回答。
@城業集團：是我們家小小姐哦！
草。
真皇族啊！
不僅如此，賀氏旗下其他的子公司也紛紛轉發了這條微博。
一時之間，熱鬨無比。
有網友感慨：這他媽不過是一個初舞台的battle而已！有必要搞得跟決賽一樣嗎！現在都這樣了！決賽還想怎麼玩啊！
也有人在泛酸：這什麼呀，battle在即馬上出來拉票嗎？
帶腦子的人立刻反駁了回去：傻逼！這是現場投票！直播裡的人都看不到微博！拉尼瑪的票！
賀叔做完這一切，在三人微信群裡發消息。
賀：莉莉，加油！
楚玉：你好幼稚/斜眼看
楚玉：不過我很喜歡/大笑
幾乎從來不在微信群裡發消息的楚天揚也冒泡了。
楚天揚：[兔兔舉牌支持表情包]
楚玉看到消息的時候都沒反應過來。
她這個兒子，說懂事，也挺懂事，可說倔也挺倔。
她再婚這麼多年了，楚天揚從沒說過不樂意。
可是，她也知道，他始終沒把現在的家當作家。
如今，因為莫莉莉的出現，這個家開始有了不一樣的變化。
莫名其妙就變成了串聯整個家的主心骨的莫莉莉小朋友，現在正坐在舞台上，麵對著霍羨的再一次詢問。
“莉莉，你真的要唱這首歌嗎？”
莫莉莉點了點頭，眼神有點困惑。
她的人類語言難道說的很不標準嗎！
孩子堅持要做的事情，霍羨怎麼也不好說。
沈蘭溪也很擔心。
如果造成過度用嗓……後果不堪設想。
柳真真是搞不懂什麼g5h5這5那5的，她隻知道，台上的妹妹好可愛。
要是以後吃飯的時候能多分給她兩口肉就更可愛了。
池子妗坐在屬於自己的位置上，替莫莉莉捏了一把冷汗。
那首歌的前奏第二次響起的時候，她整顆心都被揪住了。
池子妗很難不多想，或許，莫莉莉這一次主動要求和餘清battle，是因為她。
畢竟，在場所有人裡，隻有這個小女孩看出了她嗓子的問題。
全場所有人的目光和擔心都聚焦在莫莉莉一個人的身上。
但，當她開口唱出第一個音的時候，大家就徹底把自己的心給拿起來了。
以一種震驚的，張大嘴，想喊一句臥槽，又怕打擾的心態。
在前奏進到34s，鋼琴的聲音被帶著幾分尖銳的吉他貝斯音取代以後，她坐在地上，拿著話筒，輕聲地哼唱著。
似海妖的呢喃，又似天使的哭泣。
她自己加上的這一段哼唱是餘清沒有的，也是原作中沒有的，但她加的很妙。
激昂又破碎的音樂中忽然多了一點清泉。
可這清泉的存在並不是為了沁人心脾，而是順著人心臟撕裂疼痛以後留下的傷口，像小蛇一樣往裡鑽。
往最脆弱，最痛苦的地方去。
全場屏住呼吸。
之前，他們擔心莫莉莉是否可以唱好這首歌。
現在，他們擔心自己是否還可以聽完這首歌。
她的聲音或許沒有餘清的成熟，但正是那一種屬於她的純粹和稚嫩，讓她的歌聲變得像一種更為特彆的呼喚。
餘清的歌聲裡，她失去的是愛人。
可莫莉莉的聲音裡，她失去的絕非是愛情這樣簡單。
有更多、更廣闊、更悲傷的痛苦。
閉上眼，聆聽這首歌，腦子裡會出現陰雨天裡，大海平靜的模樣。
平靜之下，是波濤洶湧。
“She\sgone我早知道/她將要/從我的生命中走掉/不再停留多一秒”
小女孩蜷起雙腿，抱著自己的膝蓋，握著話筒。
她的長發散落在身側。
燈光為她鍍上明亮，也為她留下陰影。
小小的一個奶團子，僅僅是看上去，就脆弱得叫人憐愛。
她那麼小身板裡，卻蘊含著如此強大的能量。
不單單是聲音的，更是情感的。
【聽哭了。】
【很久沒哭過了，聽到歌就想到癌症去世的奶奶。奶奶是最愛我的人。以前家裡窮，爸媽不肯給我買蛋糕，奶奶拿她賣廢品的錢，一毛一毛攢起來的，給我買了很多蛋糕。我那個時候就想，長大也要給奶奶買蛋糕。可是我長大了，奶奶，你在天上還能吃到蛋糕嗎？】
【恩，我的男朋友在來見我那天，出車禍了。他已經走了，可是我還留在原地。xl，如果那天我沒有和你約好讓你來見我父母，你是不是現在在我的身邊？】
【想我的小狗了，那麼小小的柔軟的身體，卻在冬天離開我了。】
【從今天開始，誰再喊莉莉一句皇族，我把你頭掀下來當皮球拍。看看這實力！就算彆人是皇族又怎麼了！全世界都挑不出來比她還會唱歌的小女孩！】
莫莉莉的歌聲，有超乎常人的共情能力。
她的聲音似乎有魔力，能夠把人拉拽進一場與聲共舞的幻境中。
陪她經曆一切。
沈蘭溪從沒有在熒幕前哭過，出道幾十年，她一貫是自信的。
可是現在她卻哭了。
生老病死，是為人之宿命。
每個人的心裡，或許總有幾分放不下的悲痛。
一曲唱完，大家都還沉浸在莉莉的歌聲中無法自拔。
包括餘清。
她看著舞台中心的小女孩。
莫莉莉，是一團火。
她的歌聲像是世界毀滅之前拚命呐喊和灼燒著的那團火，而她的人，光是坐在那裡，似乎就照亮了餘清。
照亮了她的不甘，她的渴望，她的內心。
餘清抬起手擦眼角的時候，才發現自己不知道什麼哭了。
她沒辦法向任何人啟齒，她在莫莉莉的歌聲裡看見了故鄉的茶園。
漫山遍野的茶花，一望無垠的蔥綠，還有天空上的那片藍。
聖潔到無法仰頭直視的太陽。
她的奶奶，她的媽媽，都背著大大的背簍站在田埂上，笑著朝著她招手，問她，阿清，什麼時候回家。
餘清想往前，可低頭一看，她的雙腳已經被泥濘纏住，越是往前，就越陷愈深。
一雙手，男人的手，抓著她的腳踝，要她拚命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