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正文完(2 / 2)

他們都不是這一個林雪河。

明知道被拯救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依然把事情鬨到這麼魚死網破的地步,似乎根本沒考慮過要如何收場。

逐漸濃鬱的夜色中,秦宴終於明白,他並不是臨時起意才想要反叛的。從他再次踏入城堡的那一天起,就已經決定要這麼做。哪怕中途失去了全部的記憶,也沒有影響他執行自己的計劃。

可這有什麼意義?他是在親手把原本唾手可得的一切地位和權力都毀掉。

“你這麼做,究竟為了得到什麼?”

林雪河啞聲說,“我。”

如果沒有被自由的風吹拂過,或許他也可以忍受原本的生活。

夜風輕輕吹散他的聲音,傳向遠處。倏忽間,環繞城堡的山林中傳來一聲又一聲狼嚎,在這夜中顯得格外悲愴。此起彼伏,又仿佛是對他的回應。

城堡最高處的塔尖,一輪彎月悄然高懸。

林雪河驀地抬頭望去,月光下頭狼的身影矯健如閃電。一聲清亮的長嘯劃破長空。

“是狼族……狼族來圍攻了!”

在狼王的號令下,無數條野獸的影子翻過城牆,無數雙幽綠的狼眸盯緊了獵物,垂涎欲滴。

被限製了伴生能力的血族們四散而逃,卻又被趕回包圍圈內,在最糟糕的狀態下麵臨宿敵的圍剿。

秦宴深深地閉上眼睛。

這是最不可能發生的情況。

剛剛誕生的狼王帶著他的族群趕上了這場婚禮。在生死廝殺中被激發出完全的血脈,龐大的野獸身軀帶著濃鬱的血腥味從包圍圈中緩步走出,隨機嚇暈兩個瘦弱的血族。

林雪河嘗試站起來,但使用詛咒過度的後遺症還在讓他手腳虛軟,隻能看著頭狼一步步靠近。

野獸的四肢逐漸退化,皮毛變淡,變成人類修長的雙腿,粗壯的尾巴在兩腿之間來回不住地搖晃。

他揚起臉,望進一雙炙熱的眼睛,以及一張思念多日的熟悉臉龐。

“聽說今天你結婚?”陸崇單膝跪在他麵前,一本正經地問,“新郎在哪?”

“……”

小心眼。

他忍俊不禁,吞咽了一下,感到喉嚨裡也是一片血肉模糊,發出的聲音未免有些難聽,“咳……讓我……咳咳,摸摸尾巴。”

伸出的手還沒感受到毛茸茸的觸感,浸染著獸血的熾吻先一步吞沒了他。

群狼環伺。

狼族們追隨年輕的王殺氣騰騰地趕路,興奮地磨利了爪牙,忽然眼看著他跪在一個血族麵前親嘴:“……”

這是什麼新的攻擊方式嗎。

林卡西摘下自己的披肩扔給他,好歹蓋住了他搖晃的狼尾,煞有介事地批評,“有傷風化。”

“你今天怎麼穿這麼好看?”他自己身上光溜溜的,製止住林雪河亂伸的手,壓低聲音咬耳朵,“現在先彆摸,在外麵給我點麵子啊。”

“哦。”林雪河大方地脫了件外套給他,淡金色的眼底笑意盈盈。不久前那種想要跟數十個血族同歸於儘的瘋癲感,仿佛隻是一場群體錯覺。

陸崇披上外套,勉強遮了一半精壯赤/裸的胸膛,“他們怎麼處置?聽你的。”

林雪河笑著說,“殺了他們。”

“這麼簡單粗暴呢我老婆。”陸崇把他撈進懷裡,心滿意足地又親一口,“簡直跟我一樣。”

總是逃的話,能到哪裡去呢?

哪怕換一個世界,也會有新的危機。他永遠都無法找到一個完美適存的理想世界。

他隻能親手創造一個自己想要的世界。

第一步,就是把這些令人厭惡的,陳腐的舊秩序徹底打碎掉。

“這難道……不是一場婚禮嗎?”血族微弱的聲音在絕望中顫抖。

“哈,這裡可沒有什麼新郎。”林卡西望著他們說。

“隻有剛剛誕生的暴君。”

**

在消息傳開之前,還有一點溫存的時間。

被血色掩埋的城堡裡,陸崇找了身乾淨衣服換上,耳尖一抖又一抖,對聽到的哀鳴無動於衷。

他剛打完這輩子最慘烈的一場仗,就片刻不停地趕來,這會兒心比鋼鐵還硬。

林雪河也換了身寬鬆的襯衫長褲,坐在他身後的沙發上,借著月色看清他後背斑駁重疊的猙獰疤痕,是在被狼爪剖開之後迅速愈合,又再次被撕咬的痕跡。難以想象受了多少次傷。

陸崇剛學會控製獸形,努力把尾巴縮回去,還留了一截灰色的尾巴尖,兔子似的圓圓的掛在尾椎上。他穿褲子的時候感覺到了,一隻手使勁往裡按,聽見背後傳來輕笑。

“我還不太熟練呢。”他正嘀咕,林雪河走了過來,環住他的手輕輕撫摸他後背上的疤痕。

“很痛苦吧。”林雪河低聲說。“辛苦了。”

他心裡頓時酸溜溜的,鋼鐵般的心臟也融化成了溫水,還有點想哭,“一點都不痛。”

“一想到以後就輪到我們欺負彆人了,我跑過來的路上都笑出聲了。”

林雪河莞爾,又聽見他問,“大概三四天前,你是不是去那片林子的入口看過我?”

“你怎麼知……”

“哥哥!”

林流捂著眼睛跑進來,打斷了他,“我能在你們這待一會兒嗎?外麵的狼群好可怕哦。”

她進了房間也不敢走太近,因為很支持林雪河舉行婚禮,這下看見陸崇就有點心虛。

陸崇看到她倒是眼前一亮,“正好!我來的路上有個新想法。”

他把林流叫到身邊,神神秘秘地嘀咕幾句。林流哇了一聲,連連點頭,“我可以!”

她現在又覺得陸崇比較好了。不僅擁有一整個可怕的狼群,頭腦還很聰明。

如果待會兒還活著,林流決定還是把哥哥許配給他。

“我不知道還剩下多少次祝福的機會,但是我想用上全部。”

她轉向林雪河麵前,雙手握住他的手,虔誠地許諾,“用我全部的力量。哥哥,把祝福也拿去吧,我希望你能成為完整的自己。”

林雪河在力量枯竭時,會變回幼年體形態,是其他雙生子身上沒有出現過的特性。

如果她也是哥哥的一部分呢?如果祝福和詛咒能夠被他同時承載,就再也不會有無法自保的狀態了。

這將是她使用過的最完美的[祝福]。

她願意為此順應命運,讓[祝福]為[詛咒]消逝。

林雪河愕然望著她。那雙活潑的眼睛緩慢地失去光彩,握住他雙手的手指也變成木雕般僵硬。

與此同時發生的,是有什麼東西在他心頭溫熱地湧動。他也不再感受到兩個心跳,而是更強烈的一個。是他自己。

但除此之外,好像也沒有很特彆的事情發生。

他雙手托著真變成木偶的妹妹,難得露出一個無措的表情。

陸崇鼓勵地朝他抬了抬下巴。

“那我……”他遲疑了一下,用不敢完全相信的語氣,對著人偶說,“我可以給予你第二次生命嗎?以[神諭]的能力。”

溫暖的金色光芒環繞他們閃爍,僵硬的手指又一次有了體溫。

林流失神的眼睛重新聚焦,朝他眨了一下,“哥哥。”

他能夠使用非詛咒的言靈了?

林雪河久久回不過神,又被她喚了一聲,才驀地笑了,摸著她的腦袋溫柔地說,“我給你永恒的生命,但不必承擔任何伴生能力的枷鎖。你是自由的。”

命運並沒有出錯。[詛咒]從此消失在世界上,取而代之的是完整的[神諭]。

原來他要麵對的所謂的消亡是這個意思。怪不得林卡西告訴他預言時遮遮掩掩的。她希望命運不會被乾涉,能順利地發生,對他們而言反而是好事。

這麼簡單的道理他居然沒想到。林雪河歎了口氣。

“如果我回不來,林卡西也會幫你點破的。”陸崇說,“她至少會站在命運的這邊。”

林雪河又問,“你是怎麼知道,我去看過你的?”

那天在大學裡遇見許戈,他莫名體驗了一回禦劍飛行。幸好降落地點沒有偏差,否則他們直接掉進叢林裡,可能會淪為狼群廝殺的犧牲品。

即使沒有進去,他們站在外界的邊緣地區,依然看到被驚起逃竄的飛鳥,整座叢林肅殺的氛圍令人不寒而栗。

他麵向幽深的山林站了很久,就在那裡用掉了平行林雪河帶給他的[詛咒]血清。

在對他的記憶動手之前,林禮說會像以前一樣好好照顧他,也是一句提醒。

同樣的花招在他離家出走,去見傳說中的未婚夫陸崇是什麼樣時就曾經用過。

他的記憶並沒有被直接刪除,而是被增添了錨點,在他重新變回血族的同時自動恢複正常。

“是森林邊緣的小草告訴我的。”陸崇感歎,“林流給的這個萬能翻譯器的buff真有用啊……林子裡邊兒的動植物都挺八卦的。”

這項偷聽的技能,在單打獨鬥時幫助他躲過了很多次危險的埋伏。

林雪河問:“小草都告訴你什麼了?”

“小草說,有兩個人類飛過來,鬼鬼祟祟地走來走去,還提到了陸崇的名字。”

他露出意味深長的笑,“小草還說,其中一個人類在臨走之前說了三個字,是說給陸崇聽的。”

“……”

林雪河踢了他一腳,彆開臉不想看他,露出的耳廓卻染上了一層粉紅。

“是怕我死在裡麵沒機會聽到麼?故意說出來讓小草給我傳話。”

他親了親林雪河的耳朵,嘴唇抿著那一小團軟肉,黏黏糊糊地說,“陸崇回來了。他還想再聽你親口說一次。”

“……”

“再說一次嘛老婆。我想聽你說。”

林雪河躲開他膩歪的吻,冷不防對上林流在一旁閃閃發光的眼睛,“……”

都快忘了這小姑娘還在。她看得還挺起勁,“什麼什麼?哥哥你要說什麼?”

陸崇也在用亮晶晶的眼睛,期待地望著他,“是什麼呢?”

外麵兵荒馬亂,裡麵卻有兩個幼稚的家夥。

但新世界的開端……就從這裡,和他們一起開始,似乎也不錯。

“……嗯。”

林雪河說,“我願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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