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澈下意識地微微側頭,隻見紀和玉不知什麼時候上半身開始往他所在的方向倒去,以至於現在,竟將頭枕在了他的肩上!
這個事實令雲澈渾身頓時一僵,翻書的手一時間頓在了空中,抬起來也不是,放下去也不是。
肩上的少年體溫微涼,呼吸卻是濕熱而有節律的。
屬於另一個人的呼吸就著這個姿勢噴灑在他的耳畔,令從不與人親近,哪怕是和林安然等好友相處時也始終保持淡淡距離感的雲澈如臨大敵。
恍惚間,雲澈甚至覺得,自己當年16歲的時候,第一次站在世界級賽事的滑雪場上,也沒有現在這樣古怪而忐忑的緊張。
畢竟和紀和玉隻有數麵之緣,這樣的姿態又實在頗為古怪,雲澈下意識想要將紀和玉扶起,但當他真這麼抬起了手時,又生生頓住了。
思及方才所見的,紀和玉眼底的烏青,雲澈無聲地歎了口氣,仿佛在少年身上見到了自己,見到了林安然和蔣一清,以及數之不儘的運動員們的影子。
在M國分站賽上,紀和玉所遭遇的暗害和不公,雲澈並非沒有耳聞。
隻是在雲澈看來,這樣的經曆是所有活躍在這片冰雪賽場上的運動員都可能經曆的,而紀和玉並不是那種輕易會被打倒的人。
少年就像一棵尚未長成的翠竹,漂亮,堅毅,永不言棄,仿佛世界一切與美好掛鉤的詞彙,都可能出現在他的身上。
雲澈覺得紀和玉能挺過去。
雲澈是個十分務實的人。
在他眼裡,比起可能勾起傷心回憶的安慰,或許一句“比賽加油”更像是紀和玉需要的。
至少如果是當年的自己,在麵臨這樣的處境時,一定會很想,很想得到一句“比賽加油”。
罷了,他還隻是個孩子。
既然累了,就讓他好好睡一覺吧。
令自己的肩膀長久地保持同一個姿勢並不容易,若非雲澈是個常年訓練的高山滑雪運動員,上肢力量十分強悍,恐怕也很難保證不將紀和玉顛醒。
枕在他肩上的少年很輕,哪怕整個上半身的重量幾乎都壓在了他的身上,給雲澈的感覺,也不如自己在比賽時穿著的厚厚的滑雪服,以及手裡抓著的堅硬的滑雪杖來得有分量。
雲澈實在很難想象,少年看上去這樣纖細的身形,是如何蘊含著那般巨大的能量的。
或許,也正是因為如此,他和林安然才會在冰場一見,就決定要幫助這個年輕但充滿了野心的選手。
也正是因為如此,他才是世間獨一無二的紀和玉。
也不知過了多久,久到飛機上的燈都暗了下來,雲澈收起了手中的書,而枕在他肩上的紀和玉,仍保持著那個姿勢,沒有一絲要醒的跡象。
肩膀因為長時間的不活動隱隱有些麻木,但並非不能忍受。雲澈發覺自己已經漸漸習慣了肩上的觸感,以及那時不時擦過自己的鼓膜的呼吸音。
好像……也不是不能忍受?
這一覺,紀和玉睡得格外沉。
他仿佛做了一個冗長的夢。
夢裡,他正在一望無際的冰麵上滑行,冷風不斷鑽入他的領口,刺激著全身上下每一寸肌膚。
奇怪,他不是早就適應了冰麵上的溫度了嗎?
為什麼,還會覺得這麼冷呢?
半夢半醒之際,紀和玉的額上滲出細細密密的冷汗。
他的臉色泛著病態的蒼白,但被口罩所覆蓋的雙頰和嘴唇,卻是從未有過的殷紅。
在空無一人的冰麵上,紀和玉好不容易找到了一處棲身之地。
這是一塊高大的巨石,幾乎大出紀和玉整整一圈。
紀和玉下意識地躲在了後麵,巨石替他擋住了大部分的冷風。
倚靠在巨石之上,紀和玉隻覺自己的神誌愈發昏沉……
耳畔的呼吸漸漸變得灼熱、滾燙,甚至是粗重。
而肩上那原本微涼的體溫也逐漸升高,哪怕隔著衣物,雲澈也能感覺到那異樣的熱度。
此時尚未天亮,飛機裡隻有過道上開著幾盞並不明亮的應急燈,昏暗的環境之下,雲澈隻能勉強瞧見紀和玉不算太好的臉色,以及眉峰間不自主地擰起的弧度。
雲澈很快意識到了紀和玉的不對勁。
紀和玉像是發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