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彆枝,為何想飛升?”
“自然是為了成仙成神。”
“你撒謊。”
“撒謊?嗬,整個修仙界的人所求無非飛升成仙,逍遙長生,你如何就斷定我在說謊?”
那聲音沉默許久,歎道:“你不一樣,你不想成仙成神,也不想長生不死。”
“……”
“你心之所求,不在此間紅塵。”
“……廢話那麼多做什麼?你要攔我嗎?”
沈彆枝覆手而立,身周結界不為防護自身,倒逼著天地威壓後退,呈反向圍剿之勢。
無數道劫雷濃成深紫,像囚籠,將沈彆枝困在其中,他毫不畏縮。
天地風雲變色,淩祈峰下人頭攢動,個個抻長脖子,眼露期待。
倒不是期待沈彆枝飛升成功,而是希望他死在雷劫之下,又或者渡劫失敗後修為儘失,苟延殘喘地留一口氣,給他們這些正道人士一個親手弑魔的機會,那該是何等風光!
他們能在這個特殊的日子進入淩祈峰,得歸功於沈彆枝的徒弟。
沈彆枝收了四個徒弟,個個都想要他的命,但他不在乎。
哪怕是今日這樣的危機時刻,他也沒多看那些人一眼。
除了雷劫刺目的紫光,底下的人什麼也瞧不見,也聽不到那道聲音在同沈彆枝說話。
它又道:“放棄吧,你這次不可能飛升成功,哪怕你修的是無情道。”
無情道……
摒棄所有情感,斬斷一切愛恨嗔癡,沒有憐憫之心,不受道德和情感的限製,視生如死,視萬物皆為塵埃,拋卻一切除自身以外的情與物。
活活將一個人變成沒有感情的修煉工具,才有可能成功。
古往今來,不少人因此入魔,修煉到一定境界的,為了突破,殺妻滅子,手刃父母親族的不在少數。
因而,世人眼中,無情道即為魔道。
修此功法者,注定入魔。
整個修仙界,隻有沈彆枝修成。
不外乎他孤家寡人,孑然一身,並無父母妻子供他獻祭。
他沒瘋,也沒入魔,但所有人都不信。
他們說沈彆枝遇到瓶頸了,收徒就是為了培養感情後再親手殺掉,用以突破。
偏偏那幾個孝順徒弟每日暗殺他,天天作死,都還活的好好的。
而他,也已越過大乘,於今日飛升。
攔堵他的那道聲音卻告訴他:“你今日注定躍不過天雷,無情道需摒棄情愛,於欲念前巍然不動,可你連情愛是什麼都不知道,沒有得到過,談何放下?沒有擁有過,又如何斬斷?”
“……”沈彆枝麵色不改,悠悠道:“嗯,我知道了。”
長劍掣出,劃破天際,一道金芒橫劈開紫雷,勢如削山劈海。
“但那又如何?”
“我沒有退路,勞煩讓一讓。”
……
同他交談的那個聲音,大約就是紅塵中人口中的天道吧?
想起來的瞬間,沈彆枝極快地弄明白了自己的處境。
他飛升失敗了,但並沒有落入旁人之手,死無全屍,而是掉進了另一個世界,這個世界有一個和淩祈峰相似的仙府,連靈池和神樹都一模一樣,他才誤以為自己被某個徒弟算計囚禁。
修為被封印,體內靈流亂竄,險些爆體而亡,靠著神樹療愈,他才活了下來。
沒死,但也算不得多慶幸。
手腳一動彈,金屬聲嘩啦啦地響,手腕、腳踝,還有脖頸都被鎖住了,這鎖鏈纖細的可笑,小孩玩具似的,根本鎖不住修士,偏偏他修為被封印,靈流調不出來,掙脫不得。
冰涼的鐵圈緊緊箍著脖頸,吞咽時喉結艱難擦過金屬,呼吸也不太容易,隻能憋悶著,小心翼翼地喘氣。
修為雖被封印,聽覺依舊敏銳。
腳步聲靠近時,他便屏住呼吸,佯裝昏睡。
“醒了就彆裝了。”
“……”
少年聲音悶悶的,心情不佳。
道過這句話後,兩人都陷入沉默。
一個想著如何套話,弄清楚這個世界,思索天道用意。
另一個想著要如何開口說破初的事。
事情都做到這一步了,城主怎麼就不能好人做到底,直接同這人說清楚,現在讓他如何開口?
江瀾苦惱極了。
難道說:“喂,我看上你了,請你同我春宵一度,做個臨時道侶,今日雙修,明日和離。”
又或者:“雖然我是直男,一點經驗都沒有,活可能很爛,並且修煉的秘籍都可能是盜版的,但我乾淨啊,貞操是男人最好的聘禮,你也沒得選,你就從了吧。這不是商量,這是通知。”
要命,這話挺耳熟。
隔壁海市好像就是這麼騙我們花棠城弟子的。
江瀾:“……”
人為魚肉,我為刀俎,解釋什麼啊?直接提槍就上不就行了?
江瀾拳頭捏的嘎嘎緊,牙齒咬的哢哢響,赧紅躥上耳尖,染透臉頰。
好……好羞恥……
兩人沉默對峙,不知過了多久,神樹柔光亮了許多,勉強瞧清周圍。
借著海棠花樹上微微亮起的柔光,江瀾仔細瞧了瞧被他五花大綁的男人。
說實話,這人模樣沒得挑,即便被城主套上女裙,也不會像十六那樣搔首弄姿,展現出令人不適的嫵媚姿態,也不像海市的攻那樣,一身殺豬佬似的腱子肉,讓人無從下口。
怎麼說呢?
江瀾是不是該感激城主,沒給他送來一個見之作嘔的人?
初見就打過一架,江瀾覺得尷尬,又不敢輕易鬆開對方束縛,還是先解釋清楚吧。
嗯,就這樣,先打個招呼。
“喂,你是不是想起什麼了?”
江瀾挽起鞭子,友好地,輕輕地戳了戳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