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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窗邊破爛的網上取下,莉莉安用兩根手指托著那隻瀕死的甲蟲。
在皙白的指腹上,過於亮眼奪目的藍而讓人第一眼下意識忽視著,這樣深不見底的黑。
有著鮮明透亮的藍色鞘翅,殼質基底卻是斑斕的黑色。
她從未見過這樣好看的藍。
轉身想要拿給蘭洛斯看,卻看見他閉上了眼睛。
她也從未見過,那張冷靜禁欲的臉,染上難忍,亦或是壓抑,於是問道:“怎麼了?”
語氣柔柔淡淡,和過往的任何一次談話都沒有區彆。
“莉莉。”
他嗓音被某種欲念灼得低啞。
“蘭洛斯。”
莉莉安逗弄著指尖的藍色甲蟲,分出一點兒注意力:“你還好嗎?”
他垂眸時,淡金色的睫毛很長,細細密密的陰影掩住眼神。
隻有這麼近的距離,才看出藏在眼裡的是什麼。
她不再玩手裡的小蟲,合攏兩個手掌,關住了它:“我今天有什麼需要學習的嗎?”
蘭洛斯從來不會在聖女的房間裡待這麼晚。
總是會有一些不好聽的聲音傳出來。
就像現在……
莉莉安耳朵微動,她聽覺敏銳,遠遠勝過人類,已經聽到了長廊儘頭處小聲的議論。
“如果我有她那麼嬌貴,還有著一個好身份,我絕對知足,不會想著攀上亞力克殿下。”
很好,看來前兩天的事情已經發酵了。
“我看你是怕死在他床上吧……”
“如果是蘭洛斯大人的話,無法想象,他會喜歡上一位什麼樣的少女?”
“那想象不出來,倒是莉莉安,從小就相處,像父親兄長一樣,說沒有感覺是不可能的吧。”
是麼……
應該有什麼感覺?
莉莉安確定,作為人類騎士裡的頂尖,這種距離之內,蘭洛斯聽見的隻會比她多,不會比她少。
但他看起來麵色一如往常。
“所有的一切,我都會教導你。”
垂眸看她。
這樣的眼神,宛如寒冬之中結著厚厚一層冰的河麵,名為聖女的莉莉安,就這麼赤足站在河邊,仿佛冰下依舊是溫和流淌的平靜河流。
當踏上去的那一刻。
“也包括男人的喜歡麼。”
“嗯。”
一聲應答,微不可聞。
嚓嚓——
刀紋蛛網一般裂開的聲音,愈發讓她想要在那漸漸鋪開裂紋的冰麵上輕輕旋起腳尖。
她湊得很近,吹起男人垂落的額發:“教教我,蘭洛斯。”
他黯著眼,說:“好。”
嚓哢——
洶湧的偏執,將沉穩萬年的碎冰淹沒。
莉莉安鬆開手,甲蟲爬到她的指尖,視線卻虛虛落在聖騎士長的身上。
銀製盔甲泛著冰冷的金屬色澤,儘管所有的墜鏈都被取下來,這一身也顯得生人勿進。
她從未見過蘭洛斯不穿製服的模樣。
“一直要穿著嗎?”
她很久很久以前,也這麼問過,隻是單純的好奇聖騎士為什麼永遠肩披銀甲。
但現在,這句話,暗示的意味太重。
蘭洛斯沉默著卸下盔甲。
倒三角形的腰線條流暢開闊,脊背肌肉紋理欣長。
“蘭洛斯。”
溫順的少女隻看了一眼,便扭過頭去,聲音聽起來有些不安:“這樣的我,還是精神純淨的麼?”
“墮落的是我。”
蘭洛斯歎息:“莉莉。”
她的心……
沒有感情,永遠冷清。
不,她沒有人類的心。
隻有他,就這麼輕而易舉地淪陷。
陷落到分開的兩側中,無邊際的黑暗裡,並且,甘之如飴。
一切都是這麼的順其自然。
他想要逃離,卻聽見一聲。
“難受,蘭洛斯,幫幫我。”
……
少女纖細的手指抓住絨毯,指節攥得發白,複又鬆開,偶爾溢出輕微的氣音,帶著潮意。
乖順、安靜。
除了最開始的那一句之後,她一直沒有什麼反應。
直到一聲壓不住的,小貓似得低吟,蘭洛斯抬起臉,下巴被水潤得青澀,看見淺紫色的眼睛乖巧地注視著他,這才心裡安穩下來。
黃昏交班的時間已過,長廊儘頭的議論聲沒停。
“是什麼樣的好手段才能黏著蘭洛斯大人。”
“也許是那方麵的好手段也不一定呢,聖女不也是伺候人的,光明的療愈,嗬,假惺惺得很,真有那麼好為什麼平民不能得到祝福……”
“這麼晚還待在一起,懂的都懂。”
聲音落在莉莉安的耳裡,逐漸變得縹緲,她微微皺眉。
人們總是寧願相信他們一廂情願肯定的答案。
就算是聖騎士長主動來到她的房間,在這些人的臆測裡,也變成了聖女寡廉鮮恥。
房間裡安靜得厲害,隻有淺而輕微的呼吸。
有些熱。
蘭洛斯為她擦拭,蓋好絨毯。
看起來……
似乎並不是很滿意,為什麼?
他往最壞的方向想,心仿佛漏了一個大洞,呼呼往裡灌風。
“加德納,對你做過這樣的事情嗎?”
莉莉安舒服了,也沒有細聽蘭洛斯說了什麼,隻聽到後麵幾個詞。
於是她懶洋洋地嗯了一聲便合上眼,再睜開眼,就看見他複雜的眼神,然後失魂落魄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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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莉莉。”
“……”
雖然知道這家夥一直在聽牆角,但是,沒想到他會在蘭洛斯前腳離開,後腳就待不住出來。
“看夠了?”
莉莉安把滑落的毯子往上拽了一下,剛剛出了汗,現在有些涼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