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裡的人真奇怪,明明是要毒死對方,怎麼還會擺出這樣謙順的姿態?
皇帝見了那酒壺就失了態:“朕不喝,有本事把謝狁喊來,讓他親手殺了朕,他這個無君無父的佞臣,總有一天要被抽筋剝皮不得好死,死後還要被人掘墳戮屍,挫骨揚灰。”
他罵謝狁,用極儘惡毒之詞。
壽山皺了皺眉頭,命人去請謝狁,又請李化吉:“煩請女公子帶郎君旁坐。”
李化吉預料到接下來的場麵不會好看,又涉及臣子弑君的陰私,其實她不該看的,可是壽山顯然沒有叫她避讓的意思。
李化吉雖不能領悟其意,但還是牽著膽顫的李逢祥的手,往旁側的榻席上走去。
皇帝驟然變了臉色,衝到李逢祥麵前,目眥欲裂,眼球暴突而起,把血絲繃得纖毫畢現:“光複漢室,聽到沒有?你要光複漢室,殺了謝狁。”
壽山忙帶小黃門把皇帝扯了回去,李逢祥被他瘋魔的樣子嚇哭了,李化吉不得不把弟弟的臉按在懷裡安慰他。
就是在這樣混亂的時候,謝狁的聲音比人先至:“陛下如此失態,也不怕被人恥笑。”
李化吉掀眼看去,天光黯淡,將宮殿門口挺拔高大的身影勾勒得陰沉偉岸。
李化吉先看到的卻是他一截腕骨,比起周身的玄黑,謝狁的腕骨白淨得過分,毫無肉脂感,清白得仿佛一塊沒有生命的玉石,隻有手背上的青筋蓬勃而富張力。
他跨進殿門,五官逐漸清晰深刻了起來,長眉,烏沉沉的眼眸,筆直挺立的鼻,單薄而平直的唇線。
很顯然,他的臉沒有一處是不美的,可正是這不真實的美給他帶來了天然的距離感,如今隨著年歲漸長,權勢更盛,這種距離感就成了壓迫感,讓人連與他對視都不敢。
壽山見他來了,忙請安:“大司馬,奴婢無能。”
李化吉很快察覺到了,壽山在她們麵前也很恭敬,但這種恭敬隻有順,不像對謝狁時那順之外還有更多的懼怕和討好。
謝狁沒有理會在他的烏靴邊低下的頭顱,他向皇帝走去,隨著他慢條斯理,一步步地靠近,他自帶的氣勢如鐵牆般推了過去,壓得原本怒罵不止的皇帝立時歇了氣,閉了嘴。
謝狁道:“陛下想見臣,現在臣來了,敢問陛下還有何遺言?”
皇帝的喉嚨裡發出嗬嗬的氣聲,李化吉想他大抵是想求饒求聲的,可是被謝狁嚇得說不了話了。
真可憐。
謝狁的眼眸涼涼的,他從腰間抽出佩劍——他是權傾天下的大司馬,自然有劍履上殿的資格——劍刃如雪,插入了皇帝的身體裡,鮮血噴濺而出。
皇帝至死都沒有瞑目。
李逢祥的尖叫聲經久不絕,就連李化吉都不知道原來他的氣可以順得那麼長,可是她也沒有好到哪裡去,她被謝狁的狠辣嚇丟了聲音,隻有眼淚止不住地流著。
隻有剛弑完君的謝狁無事般抽出劍,丟給了壽山,壽山用袖子捧著劍,也不舍於旁人,親手用絲巾小心翼翼地抹了鮮血。
謝狁的腳步已經轉向了李逢祥。
李逢祥的聲音啞得成樣,哭個不止:“阿姐,我要回家,我要回家。”
李化吉淚流不止,隻能低聲哄他:“逢祥,乖,阿姐和你在一起。”
謝狁的烏靴停到了她眼前,那用金線繡出暗紋的袍角上還沾著鮮血,鐵鏽味的人血,可能還帶著體溫。
李化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