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她擔心也沒用,她隻能給李明錦指明方向,路還得李明錦自己去走。
玉真觀雖說名為道觀,實則卻跟宮殿一樣豪華,今歲玉真公主請求舍去公主府,隻專心在道觀中修行,李隆基心疼妹妹,於是又將玉真觀擴修了一遍。
李長安在觀中散著步,百無聊賴的看著風景,這個月份荷塘中的荷花已經謝了隻留下幾根殘荷,桂花與秋海棠開的倒是正好,金黃的桂花撲撲簌簌往下落,像下了一場金雨一般。
“唉,你是那日隨著玉真公主赴宴之人。”李長安轉過拐角,忽然看到了一個熟人。
一個頭戴道觀的小女道正盤腿坐在湖邊樹蔭下看書,她的心神全在手中的書卷上,桂花落了一身也不拂去。
聽到有人喚她,小女道這才從書卷中抬起頭,看向聲音傳來的方向,也是認出了李長安,甜甜笑了一下。
李季蘭見過壽安公主。
李長安眨眨眼,心中生了幾分親切。
這個妹妹她曾見過的。
李季蘭,原名李冶,與薛濤、魚玄機、劉采春並稱唐代四大女詩人,劉長卿謂之“女中豪傑”。
李季蘭也不見畏懼李長安的公主身份,她拍了拍自己身側的空地,邀請李長安:“公主可要在此歇歇腳?”
李長安走過去才看到地上不僅擺了書卷,還有一把古琴,於是李長安繞過古琴,在一邊的空地上學著李季蘭的模樣盤腿而坐,雙手撐著下巴看李季蘭。
“你也喜歡李白的詩?”李長安眼尖,看到了地麵上攤著的那卷書最上麵一頁正是李白的《上李邕》。
李季蘭麵上流露笑容:“如今大唐誰不喜歡李白呢?”
李白離開了朝堂反而詩名更勝,他走到哪就寫到哪,儼然已經成為了大唐第一人氣頂流詩人。
“那你會寫詩嗎?”李長安笑眯眯問。
李季蘭嘴角翹了翹:“我六歲便會寫詩了。經時未架卻,心緒亂縱橫。我六歲寫的詩,詩名《詠薔薇》。”
“真厲害。”李長安真情實感讚歎,她六歲的時候還在騙隔壁小孩棒棒糖吃,李季蘭六歲都能寫詩了。
李季蘭淡淡道:“也未必是好事,我阿爺說我自小心思不定,所以才送我出家,我去年被送到玉真觀中時才十一歲。”
“不過六親緣淺也未必是壞事,許是我這一世與父母沒有緣分。”李季蘭自豪道,“玉真公主就很喜歡我寫詩。”
“我也喜歡。”李長安道,“你阿爺是幾品官?”
“他沒有品階,隻是給我叔父做幕僚,我叔父是員外郎。”李季蘭不知李長安問這個乾什麼。
李長安振振有詞:“他連科舉都沒考上,證明他讀不懂你的詩是因為文化水平低。你看我與姑母,都是品階同一品的公主,我們就很喜歡你的詩。”
李季蘭啞口失笑,隻覺得李長安有趣極了。
“所以,你可願贈我一首《李季蘭贈李二十九》?”李長安終於露出了她的狐狸尾巴。
“李二十九?”李季蘭重複念了一遍這四個字。
李長安還以為李季蘭是不知道要贈的這個李二十九是誰,便開口解釋道:“我在姐妹中排行第二十九,贈李二十九就是給我贈詩。”
“當然啦,也不用你現在就寫出來,什麼時候有靈感了什麼時候再寫也不遲。”李長安掰著手指誘惑李季蘭。
“你想不想讓你的詩詞傳遍天下?我手下便有書鋪,從造紙到賣書一條龍產業鏈齊全,隻要你願意給我一首好詩的冠名權,便可以享受免費出詩集服務,首印三千本以上……”
李長安熱情地拉著李季蘭的手給她推銷著服務:“這是我專門開辦的詩人福利活動,服務群體就是咱們大唐的全體詩人。你知道李白杜甫吧,他倆的詩集出版權都在我這兒。”
甚至她還專門請了李白做壽安書鋪的代言人呢。
李季蘭身軀一震,反過來更熱情的握著李長安的手:“原來公主就是李二十九娘,我讀過李白和王維的《贈李二十九娘》!”
她的表情比方才要熱情上十倍。
“是我是我。”李長安第一次握手被人反握,愣了一下,隨後乾脆抬起了另一隻手雙手握住了李季蘭,誠懇看著她。
“我還打算等我再攢一攢詩,攢夠六十首我便出一本《贈李二十九娘》詩集合集呢。”
並且她還打算把這本詩集當作大唐皇室的傳家寶傳下去,務必要確保一千三百年後的所有中小學生都能背到這本詩集中的詩。
李季蘭興高采烈:“還請公主務必加我一個,能與李白王維共列一本詩集,是李季蘭之幸。”
計劃通!
李長安心滿意足,她又提前得到了一首好詩的冠名權;李季蘭心滿意足,能跟偶像待在一本詩集上,以後還能免費出詩集,雙贏!
心情愉悅之下,李季蘭乾脆將古琴擱置在了自己腿上,開始撥動琴弦彈起了曲子。
這個擺法不對,不過李季蘭一向不循規蹈矩。
琴聲悅耳,如鳥鳴清脆,如鯉躍水中,李長安乾脆靠在桂樹上欣賞起了琴曲,隻是眼神還時不時往正殿那邊看一眼。
這個位置離正殿離的不遠,正好能隔著草叢看到正殿的殿門處。
一曲畢,李季蘭將琴又從自己腿上挪了下去,想要站起來,腿卻忽然一酸打了個踉蹌,李長安連忙扶住了她。
“腿被琴壓麻了。”李季蘭呲著牙吸了幾口氣,靠著李長安緩了好一陣才緩過來。
“多謝公主扶我。”
李季蘭撩了一下耳邊垂下的碎發,彎腰抱起琴又撿起書:“我要去找騰空師姐了,公主可要一起?”
李季蘭記得那日在玉真公主的宴席上李長安還跟李騰空說過話。
“李騰空?對了,她是在觀中修行。”李長安猶豫看了一眼正殿。
“騰空師姐就在那邊樹下,離這不遠。”李季蘭指了一下小湖一邊的一棵柳樹。
的確離這不遠,也就幾十米。
李季蘭邊走邊對李長安道:“近來師姐仿佛有些不好,往常她都會與我一同在這邊看書,這段時間她卻總愛一個人待著,我以為剛才我彈琴能將她勾來呢。”
“如今看,隻能我去尋她了。”李季蘭抱著琴,腳下步伐輕快。
玉真公主觀中多是些與玉真公主年紀差不多大的老人了,年紀小的女道隻有李季蘭和李騰空兩人,李季蘭又比李騰空要小上幾歲,難免會把李騰空當做姐姐看。
李騰空身上穿的道袍卻比李季蘭更樸素些,甚至衣腳都磨出了細絲,她正坐在樹下打坐,聽到腳步聲後才緩緩睜開眼睛。
“壽安公主,季蘭。”李騰空站起來衝著二人打了個招呼。
眉宇間卻帶著一抹顯而易見的愁緒,李長安記得自己上次見到李騰空時沒從她身上感受到什麼憂愁。
感受到李騰空的視線轉移到了自己身上,李長安若無其事收回了探究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