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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卓是在船快劃到河中心的時候察覺不對的。
他站在船頭,一直盯著水麵。河裡除了黑色的水,還漂浮著深紅的花瓣,像是濃稠到化不開的血,滴在黑色大理石上,有種詭異的美感。元卓看不出來它們來自什麼花,筋脈明顯,薄薄一片,大小不一,但最大的竟然有荷葉那麼大。船每次靠近這種大花瓣時都會停頓幾秒,這幾秒中,船有時會微微下沉,有時不會。
剛剛從岸邊出發時,船像是飄在水麵的柳葉,輕飄飄地打著轉浮在水麵上。然而越劃便越沉,仿佛是載了滿船人,現在河水甚至已經沒過了小一半的船體。
就在元卓意識到船載重的這一瞬,他的身邊突然站滿了人。這些人衣著雖各不相同,但竟全是久違的現代服裝,無一不是麵色青白,表情呆滯,像假人一樣矗在船上。元卓感覺自己的後背起了密密麻麻的涼氣,踉蹌了兩步,一屁股坐在了船夫腳邊。船夫警告性地瞥了他一眼,但滿船乘客似乎並沒有注意到這裡的小騷動。元卓驚魂未定,為防止自己大叫出聲,用雙手捂住了嘴。
“這是阿刻隆河,”船夫似乎是為了緩解他的情緒,低低地對元卓解釋,“一船的惡魂,送他們到對岸。”船夫可能以為他是同行,有點沒耐心,“新來的,連這都不懂?”
元卓本能覺得不對,問道:“對岸是哪裡?”
船夫又在打量元卓了,但還沒等他回答,船便停靠在了一片花瓣旁。這片花瓣尤其大,中間竟站著一位西裝革履的男人,身材高大卻不挺拔,半禿的頭泛著光,為這本該是很淒美的畫麵添了一絲油氣……那男人木著臉上船的那一刻,船竟狠狠沉了一下,河水直接沒過了船體大半。
元卓緊緊地靠坐在船頭的尖角處,看著滿船的亡魂,有點不明白這是個什麼原理。
船夫的像是司空見慣:“這麼沉,手上大概是有人命。”
船已經離碼頭很近了。元卓向岸邊望去,看到白晝在這裡消逝,大片建築群暗色的牆壁,尖尖的高矮不一的塔頂,整個城市陰沉地坐在地上,像一個個沉默舉劍的巨人。
對岸是哪裡?答案不用那位擺渡人說也十分明顯了。
傳說裡審判、接收惡魂,人類避之不及的罪惡之城——地獄。
船靠岸,元卓也混在亡魂中下了船。之前像人偶的亡魂們,上岸之後仿佛是從夢中驚醒一般,大聲嚎哭的、憤怒吼叫的,滿地打滾陰暗爬行的......元卓沒見過這麼多人立地變態,有點適應不了。本來想八卦一下他們的死因,轉念一想,都下地獄了那應該是沒一個好棗啊......遂趕緊溜了。
站在城牆外,元卓冷靜下來思考自己的處境。他歎了口氣,在天國摸爬滾打的,剛剛有點歸屬感,誰知這一閉眼又無縫銜接進了地獄。當務之急就是要找到再次穿越的原因了。他仔細回憶今天發生了什麼不一樣的事呢......
可他每天的經曆都很奇葩很……不一樣啊!
站著乾想是想不出來了,一點頭緒也沒有,元卓決定先進城找線索。
地獄的城門和一重天是有些類似的,同樣高大的羅馬拱門,熙熙攘攘的人群,一個皮膚像岩漿般皸裂的惡魔在門前的老爺椅上翹腿坐著,門外站了滿滿一排奇形怪狀的惡魔守衛。自阿刻隆河上渡來的亡魂雖滿身怨煞,在這群惡魔的怒視之下也乖得像一隻隻蔫雞,排著隊在城門前上稱。
這裡的上稱就是真的在上稱了,竟然還是電子秤,元卓目瞪口呆,地獄這麼先進啊?
這時與元卓同船的那位光頭臃腫西裝男瑟瑟發抖地站在了鍍金稱重器上,稱重器連接了一個形狀雅致的雕花羅馬柱,柱頭上托著一個液晶顯示屏——居然還是仿造愛拍得的造型,上麵顯示幾個哥特字體的大字,被電子女聲帶著一點愉悅地朗讀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