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1.雷霆 長處短處。(2 / 2)

這,這……

玄燁收回目光,麵上也恢複了平靜,他讓沙穆哈再回去好好想想:“朕再給你兩天時間,想好了再來回朕。”

沙穆哈不敢明著反對聖意,但他心知,如果真的按照皇上的意思,將太子的拜褥置於殿外,索額圖必將震怒,太子也肯定會遷怒於他。

......

沈菡不可思議地看向胤禛:“所以禮部尚書要求將此事記入檔案?”他是瘋了嗎?

沙穆哈要求將玄燁的決定記入檔案的目的沈菡能明白,無非就是怕將來太子登基翻後賬,檔案上有這麼一筆,可以證明這是皇上的意思,於他無關。

可是你當著皇上的麵這麼說,這和公然站太子,反抗皇權有什麼區彆?

不要腦袋了嗎?

胤禛卻能明白沙穆哈為什麼如此昏頭,他略帶複雜道:“因為......他在恐懼。”

胤禛入朝的時間不短了,這麼長的時間,已經足夠他看明白如今朝廷的局勢。而這樣的局勢,也讓胤禛徹底明白了阿瑪與太子之間到底是如何走到今天這副局麵的。

——索額圖與太子如今在朝中權勢之大,超乎他原本的認知和想象。

沈菡不解:“索黨官員很多嗎?”

不應該啊,玄燁當了多少年的皇帝,太子才入朝多久,朝中大多數的官員不應該是‘帝黨’嗎,怎麼會一口氣都倒向了太子?

胤禛搖頭:“索黨官員並不多。”

但官職不多,卻不代表勢力不大。

——因為他們有太子。

太子的存在,令大多數本不願黨附的朝臣左右為難,縱然他們想要忠於皇上,但在皇上徹底‘改弦更張’之前,他們卻又畏懼著‘翌日’,不敢違逆索額圖和太子的指示。

說白了,誰知道最後到底是皇上先駕崩,還是太子先被廢呢?

所以除了少數和索額圖解下死仇的反太子黨,其他人的態度大多還是和稀泥,兩邊都不敢得罪,誰的話都聽。

如此一來,太子幾乎等同於可以指揮整個朝堂,除了不涉兵權,在六部之中,隻要太子想,他完全可以做到和皇上分庭抗禮。

嗯.......

沈菡並沒有身處朝堂,所以對朝廷的局勢無從想象,也無法判斷。

可她卻了解玄燁本人現在是個什麼心態——他肯定還沒有生出‘一定要廢了太子’這種想法。

玄燁或許對太子如今的行徑生出了很多不滿,但僅憑之前那一點‘暗鬥’,還不足以讓他下定決心,去廢掉一個悉心教養了二十年的太子。

而皇上這種在‘不滿、打壓’‘兒子不孝’和‘再教導看看’‘說不定兒子就懂事了’‘說不定太子隻是太年輕’‘說不定太子隻是被索黨蠱惑’之間的反複橫跳,隻會給朝臣釋放另一種信號,那就是連皇上都在避免與太子發生正麵對抗。

沈菡想了想,換做是她身處禮部尚書這個位置,對著這樣一位‘強大到地位不可撼動’的太子,恐怕也很難不惶恐。

胤禛看著額娘平靜中帶著些許思量的神情,突然開口道:“額娘,您最近的心情好像比前些日子好了不少。”

以前他們母子但凡說起太子和阿瑪之間的事情,額娘都是皺著眉頭聽完,皺著眉頭思量,但這次卻不太一樣。

沈菡一愣,這才注意到胤禛眉眼間帶著些許倦色,神態也不似從前舒展,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

胤禛當然有心事,涉入朝堂的時間越久,他對父親與兄長之間的驚心動魄體會越深。沈菡不入朝堂,在玄燁身邊都會不自覺被影響,胤禛身處外朝,受到的影響隻會更大。

朝堂之上,一邊是對自己疼寵有加但心態搖擺的皇父,一邊是權勢遮天,但幾乎已經快與自己徹底敵對的儲君兼兄長,還有一派試圖拉攏他、依靠他,想要扶持他做第三方,甚至做‘新太子’的勳貴、反太子黨、重臣、親族。

胤禛猶豫道:“兒子......有些矛盾。”或者說有些不知道該何去何從了。

在他的眼裡,額娘一直都是一個很有智慧的人。她陪伴在阿瑪身邊這麼久,站在權力的漩渦中心這麼多年,卻依然能保持清醒和平靜,這讓初次體會‘權力’二字是何等恐怖的胤禛十分佩服。

額娘一定能為他指點迷津吧?

......

索額圖府。

常泰有些不安,他覺得這次索額圖的決策有些太激進了。

提高太子的待遇不是不可以,但將其提到完全與皇上一模一樣的程度,是不是有點兒太過了?上次的事情才剛剛平息,常泰擔心如果他們逼迫皇上太過......

索額圖的想法卻和常泰完全不同,上次之事,太子落了下風,已經讓朝中很多臣子懷疑起皇上對太子的想法:“太子此時絕不能退!咱們已經失了一城,如果此次再照皇上所言,將太子的拜褥放到殿外,那以後太子在朝中還有何地位可言?”

太子和皇上本來就是你進我退的局麵,一旦太子被皇上徹底壓下,往後朝中還有什麼人肯聽從他們的指使?

索額圖皺眉看向常泰:“你以為咱們如今的權勢是怎麼來的?那都是仰仗太子的地位換來的!如果太子在朝裡沒了尊崇的地位,變成一個可有可無,隻能跪在奉先殿外的‘擺設太子’,你信不信你以後連六部的衙門都進不去?!”

朝堂從來都是牽一發而動全身,今天看似隻是太子往後退讓一小步,但接下來他們必定會因此節節敗退!

索額圖:“等到朝臣再也不把咱們放在眼裡的那一日,你再看看你那國公府,可還能有今天迎來送往的熱鬨?”

到時候彆說什麼三節兩壽的賀禮了,兒子閨女能不能有個好人家聯姻都成問題。

常泰被訓得不敢作聲,旁邊站著的格爾芬連忙圓場,道常泰也是怕皇上生氣,到時候萬一發作索黨怎麼辦?

索額圖冷笑一聲:“皇上最看重朝堂穩定,他就算生氣,頂多也不過擼咱們幾個小兵,絕不敢跟咱們正麵相抗。”

太子地位穩固,江山社稷才穩固,一旦太子的地位發生動搖,到時候朝堂產生的震動可就不是‘拜褥究竟放在哪兒’這等小事了。

孰輕孰重,皇上這等穩重的人,自然能權衡明白。

玄燁當然明白,而且比這朝上的任何人都明白——索額圖覺得玄燁就算生氣,也不敢光明正大地發怒,實在是看錯了玄燁。

一個父親可以一而再再而三地對兒子包容、容忍、忍讓、退讓,但這並不代表這個父親是個懦弱的父親。

實際上,當兩日後玄燁再次看到沙穆哈這封原封不動的折子,生氣已經不足以形容他的怒火了,他根本就是震怒!

但禦案後的帝王麵上依舊平靜,聲音平淡到仿佛隻是在說一件家常小事:“顧問行。”

顧問行連忙跪下:“奴才在。”

玄燁寥寥幾筆寫了一封手諭交給他:“傳旨,禮部尚書沙穆哈、侍郎席爾達、多奇,心懷叵測、圖謀不軌,著立刻剝去頂戴花翎,交吏部,嚴加議處。”

底下跪著沙穆哈幾乎以為自己聽錯了,圖謀不軌?

他抬頭想喊冤,卻正對上禦階之上古井無波的深沉帝王,一肚子的委屈又硬生生咽了回去,最後沙穆哈隻能抖著手摘去頂戴,伏跪在地上:“臣......謝萬歲隆恩。”

……

玄燁的這封手諭在朝堂引起了軒然大波!

這是皇上第一次,正麵對支持太子的官員表示不滿,而且一出手就是雷霆萬鈞!

堂堂一部尚書——還是滿尚書,加上兩位侍郎,竟然因為幾句話就一起被交給吏部論罪,可見皇上對這番話是多麼的怒不可遏!

橫島。

胤禛收到消息後第一時間就想起了當時額娘告誡他的話……

沈菡:“胤禛,皇上一直都在試圖做一位仁君,可行‘仁’道,卻並不代表他是一個怯懦之人。不輕易動怒,也不代表他永遠都不會動怒。”

沈菡很清楚,玄燁骨子裡的脾性其實還是更接近滿人,但‘克製’二字已經刻進了他的骨子裡,為了成為漢人心中合格的‘皇帝’,他將自己硬生生打磨成了一位寬厚仁德的君主。

但玄燁的本性卻永遠都不會變。

他可以忍常人不能忍,花上數年、十數年,甚至數十年去做成一件事,或者容忍一件事。

但一旦他忍到了極限,再也不想忍了,他的處置手段也會比其他人更加尖銳、激烈,之前數年的壓製也會在一瞬間爆發出來,給敵人帶來滅頂之災。

沈菡看著胤禛的眼睛認真道:“所以不要因為皇上對你溫和、慈愛、包容,就有恃無恐地去試探皇父的底線。也不要被眼前的一時繁華蒙住雙眼,這片繁華是屬於皇上的,也隻能屬於皇上。”

沈菡讓胤禛回憶曾經他剛入朝堂之時想做的事到底是什麼:“你去山東之前是怎麼想的,在山東的時候是怎麼做的,回來後又是怎麼想的?”

好好回憶一下,皇上看重你的哪一點,讚賞你的又是哪一點。

“權勢動人,可那權勢現在不屬於你,你隻能用它去做掌權之人想讓你做的事。”

胤禛收起吏部的消息,轉而拿起案上當年候補布政使崔維雅否定靳輔治河方略的《兩河治略》看起來,並吩咐蘇培盛:“拿著我的牌子,去工部調閱河道總督靳輔這些年呈上來的折子。”

“嗻。”

三藩、河務、漕運,這才是阿瑪真正關心的三件大事。務實,也是阿瑪最欣賞他的地方。

額娘說得對,他不能砍了自己的長處,卻蠢不可及地去學彆人的短處。,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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