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這個美人對麵,讓朕為之權衡和取舍的,從來不是這個美人本身。”
而是與日俱增的、一日比一日更加濃厚的、關於‘失去你’的恐懼。
……
旭日東升,重雲儘散,清冽微風夾雜雪融寒香吹拂而過,曉天明霞灑落金黃的琉璃頂,偌大的紫禁城流光溢彩,如夢似幻。
承乾宮裡,一家人把話說開後,萬事大吉。
父母子女和和睦睦地用過早膳,然後上學的上學,當差的當差,出去玩的出去玩。
沈菡送胤禛和胤祥出門:“快過年了,不用那麼累,該休息的時候就要好好休息。”
聽蘇培盛說胤禛這些日子每天晚上都熬夜,這怎麼行呢?他當年生那一場大病,身體底子本就不如彆人好。何況他才幾歲?現在就開始養成熬夜的習慣,變成工作狂,什麼身體經得住這麼造?
以前明明都告誡他了凡事要適度,早些年小的時候,也知道了要勞逸結合。但自從進了朝堂,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又故態複萌了。
沈菡對此很不滿,給胤禛下了最後通牒:“最晚,準你十點睡,中午再補上半個時辰的午覺。”
也不要妄想能瞞著她悄悄熬夜,她現在的消息渠道可多了。
胤禛悄悄看了一眼旁邊的阿瑪......
玄燁:“咳,那什麼,朕最近把河務的折子給了他,讓他琢磨著寫個條陳。”
快過年了,朝廷要封筆,時間有點兒緊,胤禛想趕著年前把折子提上去,過年阿瑪閒了,父子兩人也能好好聊一聊河務的事情。
好吧,這是正事。沈菡皺皺鼻子,雖然還是不太滿意,但沒再說什麼了。
玄燁瞧了瞧她的神情,轉頭對胤禛道:“也不用這麼著急,年前寫不完也不影響咱們聊這個事兒,過完年再把折子補上就是了。你額娘這是為你好,聽你額娘的。”
沈菡這才高興了,又過去囑咐胤祥:“大冬天的,晚上不要貪涼喝冷飲,不然早晚搞壞腸胃。”
玄燁點頭附和:“是,這個習慣不好,以後不準膳房偷偷給他......”
胤禛、胤祥看向阿瑪:“……”
阿瑪,你?
兄弟兩個被父母二人好一通念叨,最後不得不從正殿‘落荒而逃’,直到出了承乾宮的大門,兩人麵麵相覷,都忍不住長出一口氣,繼而笑起來。
真好啊。
......
在秀女親閱到來之前,瓜爾佳氏的事情就這樣以一種叫前朝後宮目瞪口呆的方式結束了。
一開始大多數妃嬪都和惠妃一樣,抱著看熱鬨不嫌事兒大的心態,想著這次皇後絕對討不著好。
結果先是傳出‘皇後紅顏震怒乾清宮,萬歲軟語伏低哄開顏’這等‘駭人聽聞’聽聞的故事。
緊接著一大清早,皇上連聽政都沒去,牽著麵色冷淡的皇後娘娘,亦步亦趨地親自把人送回了承乾宮,一直在承乾宮陪到了大下午,這才回轉乾清宮處理政務。
沈菡覺得這謠言越傳越離譜了:“我哪裡麵色冷淡了?”
明明兩人是有說有笑走回來的好吧?
再說玄燁,可能是哄了哄她,但跟伏低做小還差得遠......吧?
福格瞧著姐姐歪頭細想的表情,捧著奶茶杯子一笑:“這不是正好?有這樣的話傳出去,以後敢打些歪主意的人就少了,姐姐的日子肯定比以前清淨得多。”
這倒是,玄燁之前也說來著:“朕自己輕描淡寫地把人拒了,背後之人不定會怎麼想。何況借著這個機會,正好叫外麵知道知道‘主子娘娘’的威風,免得總有人把歪腦筋動到你頭上。”
嗯......主子娘娘的威風嗎?要真是能因此換來耳根子清淨,那倒是因禍得福了。
事實上,今年後宮年宴的氣氛也確實有了變化——比往年舒服多了。
此時秀女的親閱已經結束,雖然聖旨遲遲未下,但瓜爾佳氏的事情一出,所有人都知道,今年又沒戲了,皇上是絕對不會留人的。不管眾人心裡怎麼想,反正麵上是不敢聒噪的。
年初一坤寧宮拜年,僖貴妃身體不適沒來,領頭的人便成了惠妃。
她恭恭敬敬地帶著滿宮妃嬪跪在沈菡的座前請安,三跪九拜,做的一絲不苟。行完了大禮,以往總要找找存在感的惠妃,今年入座後卻是半句話都沒說。
倒是沈菡看了看她的臉色,用調羹撥弄著手裡的奶茶隨意道:“都說貓兒冬貓兒冬,本宮瞧著惠妃你貓了個冬,怎麼不見豐潤,看著反倒清減了不少?”
惠妃心下一杵,麵上掛上三分不尷不尬的笑:“勞主子娘娘惦念,臣妾前些日子著了涼,病了一陣。”
“哦,這本宮倒是沒聽太醫院提起。”
沈菡飲了一口奶茶:“你也是有年紀的人了,這眼看開春換季了,更該擅自保養才是。”
惠妃無名指的護甲紮在掌心上,刺得生疼。可有什麼辦法,萬歲昏了頭,被烏雅氏迷了心竅,瓜爾佳氏到現在還下落不明,她哪裡還敢在太歲頭上動土。
紅顏禍水!
惠妃麵上絲毫不敢露,繼續笑道:“娘娘說得是,臣妾不比娘娘春秋正盛,以後絕不敢再貪涼了。”
如惠妃這般多年不屑皇後的硬茬子都低頭了,其他人自然更不敢在皇後麵前挺腰,紛紛軟語甜言地恭維皇後,就差沒把沈菡放到觀音的蓮花座上叩個頭了。
畢竟她們可不想落得和瓜爾佳氏一個下場——活不見人,死不見屍。
是了,主子娘娘要‘立威’,當然不是隻憑幾句流言。
真正能震懾後宮,甚至叫朝臣宗親們都為之驚訝的消息,是據說令皇上驚為天人、一見傾心的秀女瓜爾佳氏,至今不見人影。
這一點對後宮妃嬪來說特彆可怕,就連過年時來太後宮裡參加年宴的命婦和福晉們也紛紛顛覆了以往對皇後的認知,被皇後這次的‘心狠手辣’嚇到了,說話比往年客氣了不知多少倍。
以往每年沈菡見命婦的時候,總有些不死心又不長眼色的貴婦跑來推銷自家親戚。偶爾還有那自覺輩分高,不怕死的宗室女眷,意有所指地說些‘賢惠’‘不妒忌’的小話。
今年統統不見了。
沈菡瞧著她們望過來的眼神和表情,感覺自己好像變成了一個‘反派’,一言不合就會殺人的那種。
太後雖然不知內情,但瞧著這難得的場麵也覺得有趣:“這才對嘛,你是皇後,脾氣硬一點兒怎麼了?往日你就是太好脾氣了,慣得這些人蹬鼻子上臉,竟還敢說道到你的麵前來。”
太後可煩這些人總是在她的宮裡和皇後說這種事,好像她做婆婆的一定會給她們撐腰,逼著皇後給皇帝納新人一樣——她吃飽了撐的沒事乾了嗎?放著兒子兒媳的孝順不好好享受,專去乾這種討人嫌的活兒?
當時太皇太後去世前就專門把她叫到榻前囑咐了:“宮裡頭的水深著呢,你沒什麼心眼,也看不明白這些事,所以萬萬不要摻和進去。皇帝是個寬厚的,隻要你安安穩穩老實待著,他是不會薄待你的。”
太皇太後說皇帝主意正,不管是前朝還是後宮,都在他手裡牢牢攥著呢,誰想惹事必定逃不過他的眼睛。
“他做什麼事,那都是心裡盤算好的,後宮裡頭寵誰不寵誰,那也得皇帝自己說了算。”
太皇太後讓她一定要牢牢記住一點——永遠不要妄圖乾涉皇帝的決定。
隻有這樣,她這個太後才能坐得穩,坐得舒服。
太後旁的本事沒有,最大的優點就是聽話。
太皇太後活著的時候,她聽她的話,本分地在屋裡待著,皇上不用‘太後’,她就不上前湊熱鬨。皇上需要‘太後’了,她就好好配合。
太皇太後去了,她還是聽她的話,隻和皇帝喜歡的人親近,再不多管閒事的。
紫裳扶著沈菡從寧壽宮出來,忍不住歎道:“太後娘娘真是難得。”
戲文上說,這女人一旦當了太後,總忍不住要伸手弄權,昭示一下自己的存在感,為此掀起了多少風波。
何況自古婆媳是天敵,像當今太後這樣不給兒媳婦找事,還向著兒媳婦說話的好婆婆,真的很少見呐。
“是啊,娘娘慧心,是咱們的福氣。”
能在宮裡安穩這麼多年,太後自有她的生存智慧。
紫裳扶著主子坐上車,將車中捂著的熏籠撥開,將熄未熄的炭火重新燒起來,車裡的溫度開始回升。
她從鹿皮包裹的金壺中倒出一杯熱奶茶遞給主子,讓主子暖暖身子,又從旁邊嵌在底座中的儲物格中拿出兩盤點心擺上。
一切安排妥當,紫裳這才把車窗開了條縫吩咐車外的侍衛:“走吧”。
馬車緩緩啟動,從寧壽宮到承乾宮並不近便,閒來無事的主仆二人邊磕瓜子邊聊天,不免又說起剛才在寧壽宮的場景。
紫裳雖然歡喜這些人不敢再惹主子心煩,但心裡卻也有點兒擔憂,害怕外麵的傳言太過,損了主子賢良的名聲。
沈菡搖頭:“賢良不賢良的倒沒什麼要緊,我又不靠‘賢良’吃飯。”
不過瓜爾佳氏這個人也確實不好處理。
這事沈菡之前和玄燁商量過:“咱們如果繼續關著瓜爾佳氏,會不會打草驚蛇?”
不是說要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不能叫對麵兩家發覺他們已經知道了嗎?
玄燁卻道:“實則虛矣,虛則實矣,若無打草驚蛇,後麵咱們還怎麼引蛇出洞?”
瓜爾佳氏包括她身後的鑲紅旗瓜爾佳一族,都是一枚十分好用的棋子。用得好了,有一箭雙雕之效。
他洋洋灑灑、七拐八繞地把其中的各種盤算解釋了一通,差點兒把沈菡給繞暈了。
總結下來大概就是要用瓜爾佳氏的消失嚇一嚇赫舍裡家,讓他們老實呆著,之後再把她悄悄送回東北,再用東北的瓜爾佳一族玩個反間計之類的盤算吧。
沈菡也不明白他具體是打算怎麼操作,反正聽起來就挺累心的,她還是不操這些閒心了。
——赫舍裡家,自求多福吧。
不過這麼一來,瓜爾佳氏悄無聲息消失的鍋就隻能她來背了。
回到承乾宮,沈菡佯裝不高興地趴在玄燁背上撒嬌:“哎呀,我現在在外麵的名聲都快成紅顏禍水加母老虎了。”
她捧著臉看玄燁:“明明我以前努努力,還是能往‘人美心善’的方向靠一靠的~”
人美心善?
玄燁忍不住笑了,有這麼誇自己的嗎?
不過見菡菡神情促狹,就知道她根本沒把外麵的言論放在心上,玄燁回頭捏了捏她的臉蛋,逗她:“母老虎不好嗎?現在所有人都知道朕畏妻如虎,活生生的美人叫皇後給打跑了,萬歲都不敢說一句話。恐怕以後再沒人敢打朕的主意了。”
“哼哼~”
這一點當然是很好啦,沈菡斜睨了他一眼:“怎麼?難不成你還挺遺憾?”
玄燁摟住她輕輕咬她的耳垂,低聲道:“我哪裡敢呢……”,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