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次行軍共分三路。
其中東路由黑龍江將軍薩布素統領東三省兵士越興安嶺出克魯倫河進擊;西路則由撫遠大將軍費揚古、振武將軍孫思克統領陝西、甘肅的兵馬, 從寧夏越過沙漠,沿甕金河北上,以切斷噶爾丹的後路。中路則為主力兵馬,由玄燁親自率領, 由京城出獨石口, 接著直撲克魯倫河一線,與東西兩路軍協同夾擊。①
皇子們也全部被分派了任務。
除了太子坐鎮京師監國, 大阿哥胤褆直接擔任前軍統帥。
胤祉執掌鑲紅旗大營, 胤禛執掌正紅旗大營, 胤祺、胤祥、胤祐和胤禩, 分彆統領正黃旗、正白旗、鑲黃旗和鑲白旗大營,參與軍事決策。①
這一下子七個皇子都執掌了兵權......
常泰氣得跳腳:“皇上簡直是!”
國有太子, 卻叫其他皇子全掌了兵權,這叫太子如何自處?
尤其是大阿哥!
皇上明知大阿哥與太子不睦,奪嫡之心路人皆知, 如今卻直接將其任命為前軍統帥, 這是生怕大阿哥手裡的兵權還不夠多嗎?
索額圖心裡也很不舒服:“行了!這些話心裡想想就行了,在外麵可千萬彆露出來, 尤其是在禦前!”
這次往征噶爾丹, 赫舍裡家也被點了將。索額圖此次與明珠一道, 都被委任隨軍參讚軍務, 常泰更是被提拔成了中路大軍的前鋒主將,進入到最核心的火器營中。
隻是,原本他做為正黃旗的都統,應該隨同正黃旗出征,但皇上卻突然下旨,要常泰跟隨四阿哥的隊伍, 管領正紅旗……①
*
“一等公赫舍裡常泰......”
沈菡是最早從玄燁那裡聽說諸位阿哥隨軍安排的,跟從胤禛的有赫舍裡常泰、都統齊世、原任尚書顧八代等人。①
沈菡對著這份名單思量,——太子的親舅舅,之前被玄燁單獨拎出來安了一分兵權的人。這麼個人,放在胤禛的麾下?
她大約能明白玄燁對赫舍裡家的盤算,放到胤禛的麾下,應該也是想要胤禛對其加以監視。畢竟玄燁軍務繁忙,不可能一邊打仗一邊盯著赫舍裡家。
隻是,這麼一來,若是真的有什麼事,胤禛豈不成了那個首告赫舍裡家的人?
這有些......
沈菡不知該怎麼說,她當然相信玄燁,她也明白正是因為玄燁對胤禛的信任格外不同,才把這個對任何人都不能聲張、不能言說的任務交給他。
可原本玄燁這份盤算就很‘弄險’。
打仗不易,戰場混亂,軍營嘈雜,赫舍裡家心裡究竟是怎麼打算的他們現在誰也不知道,玄燁的諸多猜測和防備也不能宣之於口,對外還要格外器重赫舍裡家。
可萬一真的有事……到時候亂局之中,究竟會發生什麼誰也不敢說。
而胤禛如果接下這份任務,他將首當其衝,成為險境之中最危險的那一個。
玄燁明白菡菡在顧慮什麼,這確實是個兩難的決定。放在胤禛的麾下,不管出了什麼事,他們父子之間溝通的效率都是最快的,但胤禛接下此事,也確實要麵臨一定的風險。
玄燁看她沉默:“不然......”就算了,他再想彆的辦法。
沈菡卻突然道:“讓胤禛自己決定吧。”
玄燁的話音頓住了,讓他自己定?
沈菡看向玄燁:“他都二十歲了,自己要不要接這個差事,能不能辦好這件差事,當然要由他自己來說。”
她是擔心兒子,但也不能替他做決定。
胤禛是皇子,他以後想做、要做的事情多了去了,哪個不危險,哪個不困難,難道還能因為她這個當娘的擔心兒子安危,就不叫他做了嗎?
“叫他自己定吧,我尊重他的意願。”
玄燁右手的手指在桌上輕輕敲了幾下,片刻後道:“好,那就叫他自己定。”
胤禛大中午被阿瑪和額娘從衙門裡叫回來,還以為是什麼緊急的大事,原來就是這個事。
胤禛沒猶豫,直接道:“兒子沒有異議,但憑阿瑪吩咐。”
沈菡還想給他說一說這裡麵的乾係,但胤禛其實都明白,而且他也很清楚,這件差事除了他,彆人也接不了。
先不說彆的,隻說如果赫舍裡家真的心懷不軌,在軍中有所異動,彆人發現了,告訴阿瑪,阿瑪肯定不能當即拿下赫舍裡家,而是要先仔細驗證此事的真偽,再做打算。
——不然,萬一有人想要構陷赫舍裡家呢?
這一來一回,其中可以發生的意外就太多了。
但如果由胤禛盯著常泰,一旦發現異常,他自己就能當場決斷。告訴玄燁,玄燁也能更迅速地作出反應,安全性和保密性都更好。
而且,胤禛認真道:“何況這事兒交給旁人,我也不能放心。”
如果赫舍裡家真的有異心,首當其衝針對的對象一定是阿瑪,他怎麼放心把阿瑪交給旁人?誰知道對方靠不靠譜?
萬一對方疏忽大意呢?
胤禛覺得什麼都比不上他自己來盯著最保險。
夫妻二人對視一眼,沈菡不再說了,玄燁伸手拍拍兒子寬闊的肩膀:“行,那這事就這麼定了。”
*
赫舍裡家。
常泰被索額圖說了一通,臉上的不忿收斂了一點,但內心仍舊憤懣不已。
之前皇上突然大力培養太子監國,又是聯姻又是給兵權,他們還當皇上這是轉性子了。
結果好麼,這才高興了幾天呐!
他們家想要點兒兵權,折折騰騰了幾十年,費儘心機才得了個拆出來的散兵雜將。
結果現在連七阿哥和八阿哥這樣的毛頭小子,都能不費吹灰之力的獨領一旗,皇上這不是打臉是什麼?
常泰:“我看皇上這就是成心要打太子和咱們家的臉!之前弄那個什麼新年大賀我就看出來了。”
皇上就是怕自己不在京裡,再叫太子奪了權,這才又是示威又是分兵權壓製太子,還把他們家的人全都調到陣前去,生怕給太子留下一個自己人!
“還把皇後又提起來唱那一出戲,我看就是專門針對太子妃的!“
往年怎麼不用新年朝賀?哦,太子妃剛一進門,就叫太子妃領著命婦跪在殿外對皇後行三跪九叩的大禮?
皇上這是什麼意思?生怕自己走了,太子妃欺負皇後嗎?
還是想叫皇後也效仿當年的孝莊文皇後出來監國,再壓太子一頭?
皇上這翻來覆去的心思,跟耍著人玩兒似的,何曾真的把太子放在眼裡過?
太子有用的時候就把人拖出來用一用,沒用了就扔到一旁,任由彆人騎到頭上來!
常泰氣焰囂張地在屋裡蹦躂了一通,索額圖的子侄在一旁聽著,都沒有說話。
直到常泰等人走了,關起門來隻剩自家人,格爾芬才不悅地嘟囔了一句:“領了幾個大頭兵,這都快不知道自己是誰了。”
想吆喝上自己府裡吆喝去,跑這兒來耍什麼威風。
索額圖瞪了兒子一眼,不過也沒開口斥責什麼。
阿爾吉善看阿瑪沒有製止,也忍不住抱怨道:“我看太子還是更信公府……”
雖說他們家權勢更大,但論血緣,也確實是那邊公府更近。沒事的時候看不出來,這一有什麼事,太子待人這親疏遠近就顯出來了——明顯還是待常泰更親近。
何況現在常泰掌了兵,更有點兒不知天高地厚的意思,連索額圖都快不放在眼裡了。
索額圖還是沒說話,褶皺的眼皮垂在眼球上,耷拉著麵皮直勾勾盯著地板出神。
常泰怎麼囂張先不論,但有句話說得卻很有道理。
——皇上這翻來覆去耍著人玩的心思,到底什麼時候是個頭。
……
二月底,大軍出征的一應事宜終於籌備完畢,萬事俱備。
玄燁為了平衡明黨和索黨的勢力,在前方,命索額圖和明珠各督一軍,一同參讚軍務。而在京城裡,太子留下監國,負責輔佐協助的則是剛剛被調回來的川陝總督兼禮部尚書、明珠的鐵杆兒佛倫,和戶部尚書馬齊。①
可謂是將平衡玩到了極致。
與此同時,除了沈菡手中那枚可以調動步軍統領衙門的私印,玄燁又給了她一塊牌子。
沈菡摸著這塊其貌不揚,已經有些落色的銅牌,不明所以地看向玄燁:“這是?”
“這是粘杆處的牌子。”
沈菡手一抖,差點兒把牌子給掉了——粘杆處???
這個,這個……?
玄燁沒過多解釋什麼,隻說了這東西的用法,以及要用的時候需要找誰:“朕會囑咐他們,京中如有異常,自然會有人來與你稟報。”
她平日在暢春園,看似掌控著園子的上上下下,消息靈通,但實際上,這些消息的主要來源還是他。
一旦他遠離京師,胤禛和胤祥也都不在,她的消息來源就隻剩了園子裡的奴才,對朝廷和京師的動向將一無所知。
往年還罷了,前朝留下的都是他的心腹,真出了事也不會無視皇後。
但偏偏,這次留下的是太子。
在朝臣的眼中,皇後和太子,若真的起了衝突,連玄燁也不敢保證,朝臣會站在哪一邊……
“這塊牌子你留著,以備萬一。”
沈菡右手的拇指摩挲著這塊牌子上的紋路,半晌,輕輕應了一聲:“嗯。”
她沒有拒絕:“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