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次西巡共曆時三個月,不為打仗,專為招撫。
玄燁在送回來的信件中說,他命費揚古暫緩出兵,又頻繁派人前去勸降。
沈菡對太後道:“皇上說如今噶爾丹的殘部約有一千五百名屬下來降,其餘各部也已經與噶爾丹分裂。”
太後很高興:“皇帝英明,如此一來,少動多少兵戈,想必漠北一統近在眼前了。”
的確,西巡之後,噶爾丹已成孤立之勢,再無援手。
為了將其一舉剿滅,招徠蒙古,同時震懾西藏和青海,新年過後,剛剛回來不久的玄燁再度整軍出發:“朕這次勢必要斬草除根,決不能再給噶爾丹死灰複燃的機會!”
但太子此時已經監國了將近一年的時間,可想而知在朝中取得了怎樣的地位。
而兩人的父子關係,也幾乎降至了曆史最低點。
麵上仍舊和和氣氣,父慈子孝,私底下......
連沈菡都摸不太清玄燁如今對太子究竟是個什麼想法——是仍將他看做兒子,正在舉棋不定,想辦法轉圜?
還是已經徹底將其視為敵人,再無希冀呢……
或許是索黨與日俱增的膨脹確實踩到了玄燁的底線,臨出征之前,玄燁終於忍無可忍。
先是在朝中公開嚴厲斥責了一些不負責任、畏懼‘權威’的言官,之後又重新起用了數名因為‘直言不諱’而被革職的人。①
這日的朝堂一片死寂,太子身穿朝服侍立在龍椅之側,耳畔傳來的,是帝王冰冷的聲音:“自皇子諸王,及內外大臣官員,但有所為貪虐不法者,爾等當據實指參。”①
“即便是朕躬有失,亦宜進言。”①
這話是什麼意思就不必明說了。
滿朝文武噤若寒蟬,索額圖站在隊列中,神情晦暗不明。
至於丹陛之上的太子此刻究竟是何表情,沒有人敢抬頭去看……
前朝的暗流洶湧,沈菡多有耳聞。
但,或許是因為玄燁在她麵前已經恢複了正常的情緒,之前一閃而過的陰沉低落消失不見,也或許是因為她對父子二人的最終結局早已心知肚明,如今眼見一切都在向著既定的結局發展,她的心中並沒有太多意外。
不過,沈菡既沒有因為他們父子之間即將反目成仇而高興,也沒有因為天家皇帝與太子相爭而感到恐懼。
這種感覺很朦朧,像隔著一層紗。
——他們父子在那邊,而她,在這邊。
二月初六,玄燁第三次率大軍往征噶爾丹。
這一年兩人聚少離多,相比第一次分彆時的不習慣,這一次沈菡已經習以為常了。
兩人雖然隻能用書信聯係,但感情並沒有因此削減半分。
相反,沈菡覺得正是因為自從二人相識後,他們從未分開過這樣長的時間,反倒令她愈加清醒地認識到他們對彼此生活的影響。
白日裡顯得愈發寬大的餐桌,深夜裡顯得空蕩寂寥的床榻。
“我看到一本好書,想與人聊一聊,舉目四望,竟無人可說。那天突然想要對弈,坐到棋桌前,才發現對麵是空的。想叫南府進來聽聽曲,想想又算了,聽了又如何,回到屋子裡也無人分享。我這樣熱愛美食,最近卻越發覺得食不知味……”
以往生活中一件微小到無關緊要的小事,沈菡都會開心不已地與他分享,如今卻隔著長長的距離,動輒就是數月連一根頭發絲都摸不著,隻能對著薄薄的信紙一解相思,看身邊的一切都無甚趣味。
父母已經年邁,孩子們又都有了自己的生活,現在連小十一都更喜歡和自己的哈哈珠子玩,不再纏著她了。
環視四周,其實唯有伴侶才是和她共度一生的那個人。
相思之苦,不再像年輕時那般熱烈,它平淡而隱秘,偏偏深入骨髓。
玄燁用手指留戀地觸摸著紙上清雋的字體,暖暖的、熱熱的、酸酸的。
他好像想了很多,又好像什麼都沒有想。
沈菡收到了玄燁從前線專門送回來的許多東西。
“二十八日到了保德州黃河的邊上,河內全是石花魚,朕記得你愛吃這個,特地乘小船打的,其味鮮美,書不能儘,你嘗嘗喜歡嗎?”
“哈密回回送來了土產,惟曬乾的甜瓜滋味最好。”
玄燁怕沈菡不知道吃法,還特地在後麵寫了,這個要先用涼水或熱水洗淨,用熱水泡片,不拘冷熱,都可以吃。
沈菡對著這筐果乾研究了一會兒——雖然和現代的長得不大像,但這不就是哈密瓜嗎?
雖然是曬成了乾的哈密瓜,但味道還是很不錯的。
太後嘗過後也道確實比咱們這兒的瓜甜好多,雖說是曬成了乾,但泡過水後竟有些鮮瓜的味道,連泡下來的水也有些像桃乾蜜水。
公主們也都很喜歡,小十一還拿著要去給花花和朵朵吃,好險被沈菡發現攔下了。
“小十一總是想給它們喂些亂七八糟的東西!說了多少遍也不聽,貓不能亂吃東西!!!氣死我了。”
“要是哪天你發現我忍不住要揍他,你一定不能攔著我!”
玄燁無奈地笑,看來這母子倆還有的鬥法,他誰也惹不起,將來還是躲著點兒吧。
兩人就這樣你來我往,將彼此遇到的瑣事都寫進了書信中。
終於,在鴻雁傳書兩個月之後,孑然一身,僅剩數名隨從隨處飄遁的噶爾丹,在窮迫的情勢下被逼飲藥自儘。
漠北統一的捷報傳來,闔宮大喜!
沈菡拆開玄燁的信件,滿腔激動興奮之情躍然紙上。
“噶爾丹已死,其下人等俱來歸順……朕大事畢矣,朕之一生可謂樂矣,可謂至矣,可謂儘矣。”①
信的結尾——“思君尤甚,朕歸矣。”
沈菡將信扣在胸前,數日低落的心情終於一掃而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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