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阿哥被奶娘抱走了,屋裡終於隻剩下玄燁和躺在床上半昏半睡的沈菡。
玄燁靜靜地走到床邊坐下,心裡仍在茫然。他的心底仿佛開了一個大洞,裡麵空空蕩蕩,什麼情緒也沒有……平靜地令人害怕。
玄燁把手伸進被子裡,攥緊沈菡的手。
屬於活人的溫度終於喚醒了他已經涼透的四肢百骸,讓他茫然的情感漸漸蘇醒過來。
玄燁出神地看著她,就這麼看著,看了很久很久……半晌後,他崩潰地把頭埋進了她旁邊的被褥——差一點,就差一點兒,他就徹底失去她了。
……
沈菡並不知道自己在鬼門關走了一遭。孩子脫出身體後她第一時間就昏睡了。這一覺睡得極沉,一直到傍晚才腹鳴如鼓地醒過來。
一睜眼,發現玄燁和孩子們都等在床殷切地看著她還愣了一下:“怎麼都在這兒?”
為什麼一個個眼睛都紅紅的,這是怎麼了?
沈菡詢問地看向玄燁,這一看嚇了一跳,怎麼他的眼睛也腫著?
雅利奇終於見到了清醒的額娘,擔驚受怕了兩天兩夜的小女孩兒再也憋不住了,抱住額娘的手大哭起來
——好可怕,原來額娘生她這麼不容易,太可怕了!
——她真的好怕再也見不到額娘了!
胤禛和胤祥也被雅利奇帶的又難受起來,跟雛鳥見著母鳥似的圍過來跟額娘說話。
雅利奇抽抽搭搭道:“額娘以後都不要再生了好不好,再也不要生了!”
沈菡這才知道自己竟然差點兒血崩?!!!
古代可沒有人能給她輸血,那她豈不是差一點就死了?!
好險,好險。
沈菡摸著胸口心有餘悸——這可是她好不容易得來的第二次生命,就這麼沒了也太……生孩子真是太可怕了。
玄燁同樣心緒紛雜,他摸著女兒的頭,像是說給女兒,又像是說給自己:“不生了,以後再也不生了。”
*
沈菡這次身體受損極大,得坐雙月子。
坐月子的生涯不必再提,整個就是一出受難記。
產褥熱讓人不停地出汗,偏偏剛生完的產婦害怕受寒受風,所以屋裡燒得特彆熱。沈菡身上的衣服沒一會兒就要濕透一身。
小月孩兒肚子很容易餓,晚上睡不了兩個小時就要喂奶。這不是說把孩子扔給奶娘,自己躺平睡大覺那麼簡單的事。
——因為會漲奶啊!
以前生胤禛的時候,她要為母乳不夠多發愁。現在生小十一了,又要因為母乳實在太多了而發愁。
不到兩個小時就漲得人生疼,胸前好像壓著兩個大石頭一般,睡衣、被褥全都被溢出的奶水浸透了。
玄燁看她漲得難受:“要不把孩子叫起來再吃點?”
沈菡搖頭:“寶寶剛吃飽,現在叫起他來也吃不下。而且總叫孩子吸,奶水隻會越吸越多。”
供大於求,又沒有吸奶器,真是難熬。若是用手擠吧,又費神又耗時間,這麼搞一晚上就不用睡了。
玄燁犯難,堂堂一國之君,竟叫這事兒給難住了:“那……這應該怎麼辦?”
沈菡無奈躺平:“不能怎麼辦,隻能硬熬著唄,漲著漲著自己可能就回去了。”
想和孩子供需平衡就隻能這麼辦,隻有媽媽適應孩子的,沒有孩子適應媽媽的。
玄燁想了想:“不然出了月子就用藥回奶吧,讓奶娘喂,你能好好休息。”
沈菡心裡一暖,感覺疲倦的精神好了許多:“再看兩天吧,說不定和孩子互相適應幾天就好了。”
古代沒有疫苗,對孩子來說成長環境實在艱難,雖然奶娘的奶說起來也是母乳,但她還是不敢冒這個風險。
萬一呢?萬一就是生母那點兒不一樣對孩子的幫助更大呢?這是孩子的一條命,做母親的,哪裡敢冒險。
沈菡靠過去閉上眼睛,隻要他能體會她的不易,有這份心就好。
玄燁看她不過起來這麼一會兒,又出了一身的汗,麵上一點兒血色都沒有,之前看她生孩子時心裡的那股子難受和恐懼又冒了出來。
母親孕子育子,何其不易。她都這個年紀了,再也經受不了下一次了。
玄燁想起當時從太醫口中聽到‘血崩’二字時,心中蔓延開的,那幾乎要把他整個人吞沒的痛苦和無助……
恍若滅頂之災。
他再也不想經曆第二次了。
……
黃升聽完皇上要求幾乎要以為自己聽錯了,差點兒沒繃住自己的表情:“萬歲的意思是……?”
是他以為的那個意思嗎?皇上問他要怎麼避子?!
他當大夫和禦醫這麼多年,還是頭一次聽見男人問他這種問題。
——一般男人都是來求子的。
玄燁的神色很平淡:“嗯,你看看有沒有什麼好的法子,讓朕不傷身也能避子。”
玄燁做決定的時候沒什麼猶豫,思路也很簡單。
判斷事情無非分輕重和取舍,單看到底是哪頭對他來說更重要,更不能“舍”罷了。
——他絕不能接受失去她。
——生孩子可能會導致他失去她。
——那就不生孩子。
皇子已經十一個了,多生一個少生一個又有什麼分彆。
虛無縹緲的孩子,如何能與她的性命相提並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