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宮後忙忙碌碌感覺日子仿佛已經過去了許久, 但其實翻翻黃曆,不過才到臘月初八。
京城有句諺語——‘送信的臘八粥,要命的關東糖’。
這話的意思是吃了臘八粥, 就該準備過年, 把這一年賒欠彆人的舊賬清一清。到了臘月二十三祭過灶,吃了關東糖, 債主可就該上門要債了。
不過到了宮裡,煮出來的臘八粥主要是用來供佛的。
因為臘八節除了提醒新年的到來,本身也是佛教節日, 是釋迦牟尼佛成道日。而玄燁受太皇太後的影響, 表麵上也一直對藏傳佛教極為重視。
所以到了臘八這一日,宮中亦有很嚴肅的禮儀規程, 需要帝後二人參與。
一大清早,沈菡被紫裳從溫暖的被窩兒裡挖出來穿衣戴冠,準備和玄燁一起去坤寧宮供佛。
玄燁那邊速度快, 一邊整理袖子一邊往這兒走:“臘八粥都賞下去了嗎?”
沈菡正對著鏡子驗看妝容:“今天淩晨就開始往外賞了,我看等咱們從坤寧宮回來,送賞的就該回來了。今年煮了整整八大銅鍋,該賞的都能賞到。”
風水輪流轉,當年她在永和宮當小福晉,年年吃彆人賞的臘八粥。
如今她成了皇後,這煮粥賞粥的活兒成了她盯著內務府乾了:“我就怕來不及頒賞,初五那天就叫他們把乾柴和銅鍋都架起來了。”
臘月初六,內務府總管大臣, 也就是沈菡堂伯叔多弼親自率領大臣監督稱糧,往鍋裡放果料,昨天開始生火煮粥, 整整熬了一天,就是為了今天淩晨宮門起鑰後,就能開始往外賞粥。
玄燁捏了捏她的腮幫子,逗她:“辛苦梓潼了,朕給你記一功,回頭好好賞你。”
沈菡看他那眼神兒……伸手輕輕拍開他的手,笑著嗔了一句:“沒正經……”
周圍奴才低頭垂眼看地板,隻當沒聽見皇上和皇後娘娘的打情罵俏。
……
承乾宮離著坤寧宮很近,禦駕和鳳駕駕臨之前,坤寧宮正殿佛堂前已經搭設好了一座黃氈圓帳房。
此房一般被稱作小金殿,禦前主位大臣正侯在殿外等候侍奉,見到二人到來,紛紛跪下行禮。
玄燁和沈菡在定好的吉時進入殿內撚香行禮,一眾喇嘛開始在殿下誦經。
不多時,□□喇嘛和蒙古活佛走進殿內,拂拭帝後衣冠,以申拔除之義。
沈菡是第一次參加這個儀式。
雖然整個過程很簡單,但殿外跪著無數誦經的喇嘛,經文與佛音盤旋縈繞在四周,再加上整個氛圍的神聖莊重,無端就為眼前的佛像增添了一絲神秘之感。
沈菡輕輕提起吉服的下擺,在金黃色的蒲團上跪下——其實上輩子,她是個堅定的無神論者,可是,她死後卻有了這樣的一生,實在太過不可思議。
當她與身旁的‘康熙皇帝’一起跪在佛前跪九叩,行禮祝禱之時,整個世界在誦念聲中瞬間仿若幻境,那樣的不真實……恍惚間,竟有種前世今生的錯覺。
玄燁見沈菡行完禮竟然愣住了,輕輕扶了她一把,低聲道:“怎麼了?”
沈菡回神,抬頭看了他半晌,這從蒲團上站起身來:“沒事,沒什麼。”
前世種種譬如已死,如今的她,早已不再是父母膝下無拘無束的小女孩兒沈菡了。
她有了一重又一重被社會定義的身份。
她是烏雅家的女兒烏雅瑪祿,是皇帝的嬪妃,是眼前這個男人的妻子,是康熙的繼後,是四個孩子的母親。
她在此處得到新生,也將在此處走向終結。
沈菡低聲道:“沒什麼,走吧。”
她被困入樊籠,卻也未曾放棄打破桎梏。
……
過完臘八就是年,宮裡又要開始灑掃、貼春聯、祭祖、準備新年的各個宴會了。這些事自有下麵人處置,用不著沈菡操心太多。
不過選秀之前還有一件大事,須得她自己親力親為——皇後要開始往宮外頒年賞了。
就和玄燁每年過年都得親手給人寫福字,給辛苦了一年的將士、閣臣、王公發各種賞賜是一個道理,沈菡今年是皇後了,到了年關也得給人發‘年終獎’。
打頭的就是六宮的妃嬪,從貴妃到庶妃,再到比較重要的管事太監和姑姑,身為皇後,宮裡的每個人最好都關愛到。
這種年賞是很有講究的。
首先,賞賜的東西必須得按照各人的身份來,給誰多少匹宮緞、多少隻發簪都是有數的,不能亂了規矩。
其次,不同級彆的妃嬪賞賜的東西肯定不一樣,但同一等級的妃嬪賞賜的東西也不能完全一樣。
最好是在保證賞賜帶有一點兒特殊性的同時,還要儘量保證賞賜的價值和品質差不太多。
簡而言之,既不能搞批發,顯得這東西不是皇後自己用心賞的。
也不能過於區彆對待,在同級彆裡把人分出流九等,讓人誤以為皇後心裡不待見誰,看哪個妃嬪不順眼。
沈菡看向她特意叫過來請教此事的兩位嬤嬤:“……”
——我的沉默震耳欲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