毓慶宮中,胤礽收到最終的選秀結果後同樣有些傻眼。
常泰特地第一時間過來請見太子告知此事,正是怕太子反應過激:“殿下,索相說了,石家在京裡看似不起眼,實則家大業大,又在地方上數代經營,根基十分穩固。”
胤礽並非閉門讀書的太子,玄燁很早之前就著手讓他接觸政事。雖然他現在還未正式上朝,但朝中的人事他早已爛熟於心。
常泰寬慰的話糊弄不住胤礽:“話雖如此,可石家這些地方勢力又能對孤有幾分助力?”
國有黨爭,這是顯而易見的事實。
汗阿瑪之前就曾公開與明珠、索額圖等人談論過黨爭之禍,很明顯是有警告之意。
而今年冬月裡,汗阿瑪更是直接下了詔,明令禁止黨同伐異之惡習。
可見朝堂的黨爭之勢比起從前不但沒有減弱,反而有加劇的傾向,這才逼得汗阿瑪不得不下明詔警告眾臣。
而他身為太子,身後隻有母家的勢力支持,本就勢單力薄。偏偏明珠這些小人還要在暗地裡給索額圖使絆子,與他過不去。
在汗阿瑪的眼裡,朝上站著的是索黨與明黨;可是在他的眼裡,這分明就是‘太子黨’與‘反太子黨’!
胤礽點了點石文炳的名字:“石家,乃是純臣。”隻效忠於皇上。
他們極力謀求儘早大婚,不正是為了他將來上朝時能得到妻族的助力?
可石家中樞無人不說,立場還中正得很。縱使石家的女兒成了太子妃,他們也未必會支持他這個太子。
換句話說,汗阿瑪選了這麼個太子妃,不想‘太子黨’勢力繼續壯大之心昭然若揭。
胤礽麵色有些陰沉,常泰一時也不知該怎麼接這話——因為皇上這意圖就是很明顯。
石家,就是一個看起來實力雄厚,卻對‘太子黨’助益極小的選擇。
這一點對赫舍裡家來說或許還有些好處,對太子來說,卻真的是失去了一個增援的絕佳機會。
甥舅二人對著這份名單枯坐半晌,沒有話說。
常泰見太子臉色愈發不佳,不得不轉換角度,換個方向繼續安慰道:“殿下,雖然石家對咱們的助益不多,但總比……西林覺羅家要強上千百倍。”
如果說太子這邊連嫡妻帶側室,得到的籌碼是五十個,那四阿哥那邊得到的,連五個籌碼都算不上。
至於三阿哥,三阿哥本就不是威脅,皇上總要為彭春的女兒找個妥善的安置。
胤礽沒有接話,老四的福晉定了這家,確實讓他心裡鬆了一口氣。
這麼看來,至少皇額娘……應當是沒什麼野心的。
自從汗阿瑪再立繼後起,一直壓在他心口的那塊巨石,終於移開了。
——可是取而代之的,卻是另一座更大、更沉重、更不可撼動的高山……
胤礽收起手裡的名單,麵色如常道:“舅舅和叔公的意思孤明白了,汗阿瑪待孤一片苦心,孤自然能體諒。既然如今聖旨已下,瓜爾佳氏便是孤的嫡妻,石家是孤的嶽家,孤以後自會厚待禮遇。”
現在他的當務之急是先成婚聽政,隻有親自站上朝堂後,方能收攏臣子的忠心。
至於其他的,為時尚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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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黨私底下作何打算無人知曉,反正表麵上看起來,不管是太子還是赫舍裡家對太子妃的人選都沒有任何異議,朝中也都心平氣和地接受了。
玄燁心裡清楚,這與四福晉出身低微有極大的關係。要是董鄂氏指的不是老三,而是指給了老四,朝裡早就沸反盈天了。
不過就是現在這樣,京中也對這個結果產生了許多揣測,旨意下發都兩三個月了,仍是議論不休。
石家受此事的影響最深,自從接了聖旨,家裡收到的拜帖就沒斷過。
石家果斷閉門謝客,稱石文炳現在福州,家中長輩年事已高,無人可出麵接待,請大家多多包涵。
這種做法顯然很合聖意,玄燁為此還特意讓沈菡賞了一些補品給石家的老人,並下了道口諭褒獎石家,說他們家‘純忠孝敬‘,堪為名門。
一句話,石家就被強行升咖,全家上下‘感恩戴德’的同時,處事卻變得更加謹慎了。
太子妃的祖父石華善把石家族中還留在京裡的男丁都給偷摸叫來了,三令五申道:“雖然咱們二姑娘得封了太子福晉,但這都是主子待咱們的恩德,石家上下感念天恩,更該勤忠謹慎,用心當差。最近京裡多有流言紛擾,各家回去都囑咐好家裡,都少出門,少惹事!該讀書的在家裡窩著好好讀書,當差的上了衙門一定要低調做人,誰要是敢這時候惹事兒,一律都家規處置!”
其他人自然不敢不聽,紛紛表示“我們一定聽您的話,絕不敢在外張揚!”
與此不謀而合的是董鄂家和西林覺羅家,這兩家比石家還低調。
董鄂氏是慶幸之前沒有因為太子的賞賜張揚——差一點,就差一點兒他們可就成了滿京城的笑柄了。
彭春夫人聽到聖旨後捂著胸口心有餘悸道:“虧得老爺你穩重,不然咱們家丟人不說,恐怕還會得罪三阿哥。”
若是當時以太子嶽家自居,現在叫三阿哥看起來,豈不是會懷疑他們家看不上他?一心隻想著攀附太子?
那女兒嫁進去後就很難有好日子過了。
彭春卻沒在意這個,而是在琢磨這裡麵的瓜葛。
之前看太子的意思,確實是傾向他們家為太子妃的,可如今看來,皇上顯然不是這個意思。
這叫彭春很難不生出幾分猜想和疑慮——難道……皇上和太子,在太子妃的人選上,竟存在分歧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