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 玄燁緊接著又道:“老三和老四這些日子在山東和佛倫打了不少交道,佛倫回京,許是會過來請安,這都是人之常情, 正常的往來交際應酬, 兩個孩子倒也不必顧忌什麼。”
沈菡看著他溫和的眼神,仿佛讓胤禛和佛倫接觸隻是一件再尋常不過的小事, 他們母子有皇上的支持, 並不需要害怕什麼。
沈菡停頓了一瞬, 默默道:“……我知道了。”
她能明白玄燁的意思——大約, 太子最近帶給他的壓力實在太大了, 他處境艱難, 所以不得不尋求另外的援手。
可……沈菡雖然心疼他的處境,沒有開口反對, 但對於讓明黨和其他皇子親近這件事, 沈菡和他的看法卻完全不同——索黨對太子來說是個甩不掉、離不開的大坑, 明黨又何嘗不是?
就算他們現在還不是, 若胤禛真的和明黨糾纏在一起, 他們總有一天也會是一樣的結局。
或許玄燁現在出於對胤禛和她的信任,並不懼怕明黨依附皇後和四阿哥,甚至將這樣的局麵視為他平穩朝堂的助力。
可是信任是在不斷變化的, 皇帝在逐漸衰老, 皇子卻在日漸強盛。如果胤禛真的和明黨走到一起,誰也不能保證他們會不會成為下一個威脅皇權的索黨和太子。
而真到了那一天,玄燁未必真的能接受那樣的胤禛,正如他現在接受不了這樣的太子。
......
鹿肉對滿洲來說意義是格外不同的,皇上和皇後如此厚賞佛倫, 竟還派了專門的驛馬和侍衛跑去山東送賞,待遇這般非同一般,可想而知對佛倫的讚賞。
不少人都在心中猜測,佛倫不會又要升官了吧?這家夥升任山東巡撫才幾天呐?皇上,是否也太過於倚重明黨了。
事情恰如眾人所料,佛倫到京不過才一日,便被玄燁提拔成了川陝總督,自此正式成為朝堂級彆最高的九位封疆大吏之一。①
加上之前明珠的侄子傅拉塔也被提拔到了兩江總督的高位,佛倫的這一任命讓明黨的勢力進一步擴大,並不比在地方上根基雄厚的石家差多少了。
如此一來,明黨即便沒有太子這麵招牌,在中樞和地方上的勢力也勉強可與索黨鬥個旗鼓相當。
何況,還有玄燁之前的暗示——沈菡從中嗅到了一絲不安。
她不清楚索黨到底在前朝做了什麼,但想來逃不過還是爭權奪利的那一套。
沈菡想起上次太子的表現,顯然,索黨的利欲熏心已經開始對太子的心性造成影響,而如果索額圖有了太子的支持,大約……如今這樣的局勢以後會愈演愈烈,而再這樣下去,朝堂,對皇帝來說也將變得愈加危險。
……
紫裳帶著常東等人把膳盒提了回來,一邊往桌子上擺膳一邊對沈菡道:“主子,這鮮蝦餛飩可不好放,一會兒就該坨了,您可得趁熱吃。”
她把兩碗熱騰騰的鮮蝦餛飩小心地從膳盒裡捧出來,擺到桌上,這才轉頭布置其他菜肴:“聽說西苑那邊兒的湖水都開始結冰了,難得內務府這會兒竟還能尋到鮮活的海蝦。楊清心說這蝦鮮嫩的很,剁成餡兒吃怪可惜的,嘗不出鮮味兒,所以改成了整隻的鮮蝦仁,每個餛飩裡都是囫圇個兒的,您快嘗嘗。”
沈菡放下手裡的書起身過來:“四阿哥到了嗎?”
話音剛落,胤禛披著一件金黃裡團龍紋暗花江綢的玄狐皮端罩進來了,他上前給沈菡打了個千兒:“額娘萬安。”
“起來吧。”
旁邊跟著的蘇培盛上前伺候胤禛解衣,沈菡隨手接過兒子手裡的大帽子遞給紫裳:“怎麼穿著端罩?穿鬥篷多好,這個怪笨重的。”
端罩類似帶著袖子的鬥篷,有點兒像現代的貂皮大衣,雖然暖和,但因為過於厚重,不如鬥篷行動方便。
胤禛理了理袖子,扶著沈菡到膳桌前坐下:“您今天還沒出門吧?外頭變天了,冷得很,北風刮得刀子似的,隻穿鬥篷撐不住。您下午可千萬彆出去,這種天出去,鬨不好就要吹病了。您也說說雅利奇,叫她彆往外跑了。”
他回來以後了解了一下弟弟妹妹這段時間的情況,最近雅利奇也不知道怎麼回事,聽說下午的課上得不怎麼專心,老愛往馬場那邊跑。
胤禛盛了一盅冬瓜排骨湯放到沈菡麵前:“她是不是嫌現在這幾個師傅怪沒意思的,這才不愛上騎射課?要不回頭我去外頭打聽打聽,看有沒有功夫更好的騎射先生?”
沈菡:“……”
她不太想討論女兒為什麼老是往外麵跑這個問題,她把桌上的胡椒粉遞給胤禛:“來,嘗嘗這餛飩,額娘特地讓內務府找來的鮮蝦,有嚼頭,又鮮嫩。”
母子兩個把肚子填了個七八分飽,胤禛這才問起:“額娘單獨叫我過來,是有什麼事嗎?”
沈菡拿過胤禛麵前的小碗給他添了一盅燕窩鴨絲湯,笑道:“就不能是額娘想你了,想跟你說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