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言自語地,她伏著身子抬起頭,征求同意般遷就、屈就地握著他的手:
“等、等一會兒的話,我們重新看看好嗎?現在是夜晚還是白天?沒有關係的……我們去看看吧,看看的話……隻要看看的話,就能夠繼續了——無論是之前的傑、還是現在的傑,都說過這樣的話。”
“我隻記得這一點,我的記性很好的,所以傑相信我……”
丈夫居高臨下的無情目光望來。
滿懷期許、濕漉漉地抬眼。
四目相對時。
恍若野百合綻放瞬間的笑容僵硬地變淡。
怎麼,
為什麼……?
空白的思緒後,
是仿佛要將悲傷都吞沒的無端恨意。
無從消解也不知道該怎麼釋放。
明明你也很痛苦、你也想要承認的,為什麼一定要露出這樣一副樣子?
露出一點懷念的樣子啊。
崩潰的哭泣、欣慰的笑容、憎惡的表情……
怎麼樣都好。
哪怕是好好地過來擁抱我呢……?
“怎麼樣都好,明明怎麼樣都好。”
放棄般,茫然地觸上自己的臉,她傷心地低著頭,看著自己的另一隻空空攤開的手掌心,“好痛,好痛啊…為什麼…隻要、隻要想到傑會消失,我的心就好痛。我、我就像沒有辦法呼吸一樣,連舌根都是痛苦而酸澀的,我沒有辦法思考,我不明白為什麼會這樣,是我做錯了嗎?我以前經曆過嗎……?因為我太任性了嗎?”
“為什麼?為什麼這麼對我?我什麼都沒有做,為什麼到現在卻記不住想要說出口的話?無論是昨天看到的賬目、還是今天要做的菜譜,都沒有辦法記住…隻有傑、隻有傑會不厭其煩地幫我做一切,料理也好、家事也好、工作也好……都很擅長,隻要是傑的話,我無論變成什麼樣子、就算是笨到無可救藥的夢光也都會接受我的——明明、明明說過這樣的話的!為什麼……”
「啊…露出了糟糕的樣子。
說起來。
我說過那樣的話嗎?
也不是我吧,跟我有什麼關係呢。隻是一個軀體的過去吧。」
——這樣想著,身體不自覺地動作著,不知道在想些什麼、出於什麼動機地朝她的方向伸出手。
在半空中懸住的瞬間。
猛然抬起的清麗麵龐,滾燙的淚珠淌過臉頰。
隻是看見,呼吸都仿佛停頓了。
“為什麼…?”她說話像在抵著牙尖,脆弱地、不甘地、悲傷地,唯有表情是幾乎要消融在秋色與竹聲裡的空白:
“無論誰都好,為什麼這樣對我?為什麼偏偏是我!為什麼這樣對我的人偏偏是你呢?我那麼那麼地愛著你,就算是這樣,你還是不滿足,我又……到底要做到什麼程度,到底還要付出多少,才會迎來幸福的結局……?”
清澈的眼瞳中,
湧起幾乎要溶解掉意識線的恨意。
“你……你們不會寂寞嗎?不會痛苦嗎!!拒絕掉彆人的時候不會在心裡流下眼淚嗎!說出惡毒殘酷的話的時候會獲得快感嗎?!
總是說某些事情我不懂我不理解,我不需要懂也不需要理解,實際上不懂的人明明是你才對吧!!”
“你真的長大了嗎?思想有稍微成熟一點嗎?就算是現在,傑你還是和學生時代一樣幼稚!”
她雙手捂著臉頰,失神地頹坐,簌簌地落下淚來。
“明明……明明是我的東西!說好了、發了誓的!究竟、究竟要再次從我身上奪走多少的……”
……
「奪走?
好荒誕啊。
我也根本就沒有被你擁有過吧,在說些什麼呢……
連要失去的是誰、現在和以往的對象都能夠混淆。
是誰對你來說都根本無所謂吧。
從哪個方麵來看都是一點主見都沒有、喜歡用愛曲束縛獵物的人。
偏偏要聲淚俱下地來操縱彆人。
就算我現在死了,你也隻會露出傷心的表情,自我催眠地投向他人的懷抱吧。
真是的……
當初見到的第一麵,就覺得自己怎麼會喜歡上這樣的人。
哪怕是現在也……」
現在也——
“夢光……彆哭了。”
一片孤獨的寂靜中,夏油傑聽見自己的聲音。
“我是愛著夢光的,所以……彆哭了。”
沉悶的、低沉的。
放棄什麼、篤定什麼一般被罩住無法動彈的平靜音調。
有點像窗外沒入塵土的落竹。
不知道怎麼說的情緒,像被剔除了感官功能般,溫柔疲倦得有點陌生。
“過來吧,夢光。”
他開口,
“我……抱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