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第 39 章(1 / 2)

【四】

“夢光……”看了一眼,他有些頭疼地將她抱起來,“你天天都在想什麼呢。”

“我?”妻子懵懂地任他把自己舉起來,怔愣地被放在旁邊的沙發上的時候有著遲鈍的天然呆,“我……?”

“欸?怎麼、我沒有…”

她一瞬間露出脆弱的、委屈的神情,崩潰一樣地舒展長眉,捂著自己的臉,又開始哭泣,“怎麼這麼說我?明明我什麼都沒有說的,為什麼傑要指責我?隻是因為我拒絕了跟菅田小姐出去玩?為什麼…那根本就不是我想要的。

“傑?你變了嗎?不再愛我了嗎…?”愛妻貼上來,受傷地質問。

“不是啊……”微歎地舉起手,按著柔軟的臉頰擦去眼角的淚珠。

夏油傑開始奇怪她的淚水為什麼可以這樣自然地就溢出眼眶的,這種不穩定的情緒對身體的影響不用言語也是負麵的,怎麼現在變得說兩句話就要哭了呢?

明明在身邊的時候還是好好的,離開的三小時時間她到底是想了多少憂愁懷疑的東西?

他低著聲音,俊美的容顏就連哀愁歎息的時候都是好看的,狹長的眼無奈地微眯,他摸了摸愛妻的頭。

“我的意思是你也想太多啦,不去就不去吧?沒有必要因為這個哭呀,你想要什麼呢,夢光,隻要是你需要的話我會儘量滿足你的,你掉眼淚的時候我心都在痛呢,怎麼的說不愛你呢?”

聽到這裡,愛妻的關注點卻在偏執的地方,她執拗地打開丈夫示好的手,露出綴著淚珠的任性神情。

“你…什麼叫‘沒有必要’,好傲慢的話,傑的口中我是這樣的任性,明明…我隻想要傑而已,為什麼你不可以多陪陪我?還——這樣地說出這樣的話來!”

“……”他默了幾秒,“我沒有、”

“你有!你就是這樣!”妻子帶著哭腔尖銳地出聲,抵著他的胸膛,“自從…自從我們結婚開始!你總是用各種借口忽略我!傑總是有各種各樣的原因,有各種人環繞在身邊,大家都喜歡你,你對他們都那麼好——為什麼呢?”

“夢光……你對他們也很好呀。你不是說也很喜歡他們嗎?”

妻子微微偏頭,捂著胸口,露出朦朧又歇斯底裡的淚眼。

“那完全不一樣,傑總是這樣,莫名地、莫名地交這個朋友,又帶那個人回來,說是要安排盤星教的神職人員的工作,最後的關係根本就跟同事不沾邊,跟結婚的時候說的根本就不一樣。

為什麼他們一定要插手我們的婚姻生活?我除了對他們好又能夠做什麼?他們又沒有犯錯,是傑一定要對他們好的,不是嗎?為什麼不可以冷淡一點、無情一點……”

“彆說了,夢光。”

打斷她的話丈夫的聲音平穩,言語聽起來甚至有些脆弱,“那些隻是為了更崇高的幸福必要的準備和踐行而已……請不要用這樣的詞來傷害它,我們是家人。”

“欸,家人……?”

她傷心地掉著眼淚,又自顧自地抬起手指擦去,眼睛都被揉紅,低著頭,緊緊攥著放在胸前的手,眼神有點茫然,顯然不是很理解。

“明明…根本沒有血緣關係的。”

她露出一個討好的笑:

“傑…傑,跟那些東西相比,我的幸福才是最重要的吧?隻看著我一個人不好嗎?隻注視我一個人、隻關心我一個人不好嗎?其它的人稍微地應付一下就好了的……”

居然、坦然地生出了這樣的想法啊。

想說的話停止在舌尖,半秒後就放棄吐出,他看了一會兒,歎息地擦了擦她的眼淚。

……世界上果然沒有完美的奇跡。

變成這樣的妻子、除了愛沒有其它的想法,任性地要求他人的愛妻。從黃泉歸來後因為被愛詛咒、變得越來越偏執的感知在現在來到了頂峰。

一次次的爭吵,帶來的是能夠讓人窒息的、緊緊糾纏、甚至容不下任何雜誌的純粹的愛。

完全壞掉了吧。

這個世界上,有多少人能夠有勇氣接受這樣會讓自我完全喪失掉的愛呢?

是報應嗎?

如果選擇了就好好地接受什麼的。

是啊,為什麼她不可以這樣想呢。

如果是十年前的自己、不、哪怕是五年前呢,聽到自己將來會選擇和的對象結婚,一定會罵自己神經病或者說出“彆開玩笑了、這樣和詛咒結婚有什麼區彆”之類的刻薄話。

但現在,他甚至找不出什麼蒼白的反駁的話,隻能夠抿著唇,坐在一旁靜靜地聽著。

看著她傷心的樣子居然還在不合時宜地在思考“啊、這樣哭一會兒不會啜泣得呼吸不上來嗎”之類的想法。

在這樣的場合裡,他甚至覺得這個對話有點荒誕。

他溫聲回答道:

“我不可能沒有自己的生活,夢光。

我們需要新世界的同伴,新世界的基石,淺薄的血緣是非必要的,我們可以創造更加優秀的篩選係統,隻要我們互相理解的話——”

“同伴……?”她喃喃地重複。

想要開口時,竟然覺得有種喘不上氣的窒息感,甚至辭句滾過唇麵時,都讓人覺得疲倦。

眼前忽地閃爍過純銀的發與碧藍的眸。

好耀眼……像藍色閃蝶的翅膀。

綺麗的、絢爛的、令人安心的顏色……

幾近囈語地,她開口,“彆…彆說這種理想主義的話了,那種東西,隻是傑的一廂情願吧?”

妻子站起來,露出迷茫的表情,“如果硬要說同伴的話,悟君的話才更合適吧?啊,這個名字,我好像…想起來了,好像是很重要的人。

對我很體貼,幽默風趣、也很尊重我……這樣為我考慮的,和傑也很合得來的人,才是同伴吧?

欸?為什麼不聯係了?要來這裡做這份陌生的工作……”

疑惑地低下頭,腦海閃爍過破碎的畫麵。

“如果是他的話——”

記憶的殘片恍若萬花筒裡複雜的純淨光輝。

旋轉,破碎,重組。

“不,”忍受不住這種高頻的閃爍,她痛苦地捂住腦袋,低低沉吟,“好痛…好痛,想不起來,為、為什麼?”

“夢光,”看到妻子的狀態,丈夫蹙眉,擔憂地握住她的手,壓低聲音,“你哪裡痛……?頭?心臟?”

“就算、就算我們之間要加入彆人,也至少是悟君吧?硝子…還有硝子,”

沒有回答,她恍惚地眨眼,咬住嘴唇,露出出神的表情,“啊、那好像是一段美好的日子,不像現在,感覺哪裡都不對勁,為什麼?”

“……”

夏油傑扶住她緩緩蹲下的身子,堅實的臂膀撐住妻子孱弱的身體,低垂的眼眸不知道在想什麼。

良久。他耐心地,像在堅定妻子的某種遲疑的困惑,又像用言語的錘子敲掉那些斑駁的、隨時會倒塌的部分,“不要再想了。”

丈夫溫聲勸解、說話的音調類似引誘:“這樣,想不起來就不要再想了,夢光,都是過去的事情了,很痛苦嗎?不要再想了…隻要不去想…就不會痛苦了。”

是…這樣嗎?

“不,不要。”

妻子閉上眼睛,喃喃自語般,忽地睜開眼睛,甩開他的手,“我不要你——”

“……”

被揮開的手僵硬在半空。

少許的沉默後,丈夫開口:“那你要我怎麼做呢,夢光。”

聽到這句話,宮野尾夢光的淚珠在眼眶裡停滯,按下了暫停鍵般,才從囈語的狀態中反應過來,緩慢地抬起頭來。

像觸發了關鍵詞,終於得到了家長關於禮物詢問的孩子一般緩慢抬頭,她試探性地反複思考丈夫的話,又不太確定地起身。

小心翼翼地湊近。

“我,我說的話,傑都會聽,都會答應我嗎……?”她顯露出一種淳真的表情。

“如果我做得到,我會滿足你的。”喉結微滾,丈夫沉默地頷首。

愛妻很小心地繼續問,怕驚擾了什麼,身影搖晃地掂起腳尖,主動附上來時,漂亮清麗的臉隨著抬起露出期冀的神情來。

“太好了,傑,我們…如果隻有我們兩個人的話,一切都會好的。

我是這麼想的,教裡的事…就拋在一邊吧?

我們不是有很多錢嗎?我有好好地看賬本,把那些錢分給他們,我們留一部分、不、一點都不留也可以的,我們從頭再開始吧?這樣的生活我根本就不喜歡,我們……我們換個地方重新開始吧?我想……京都就不錯,我也一直想去北海道定居,都可以的呀,我們去旅遊吧?”

“可以啊。”丈夫輕巧地答應了。

“在那之前,我們先把這個教轉給彆人吧?傑就不要再當教主代理人了吧?大家都很優秀呀,這樣持續下去一起經營的話也不錯吧?”

她終於緩慢欣喜地露出笑容,雙手合十。

“這個不行。”看著她的笑,丈夫的心情也不自覺地好了很多,微微笑著搖頭。

“欸、為什麼?”

丈夫:“沒有我的話,它是維係不下去的,很快就會分崩離析吧。”

夢光呆呆地思考片刻,露出半妥協半討好的、期盼的目光:“那、那就解散吧?愉快地、找個好日子解散掉吧?”

“唯獨這個是不可以的。”夏油傑道。

“……欸?為什麼、又,”她的表情一瞬間僵硬。

他平淡地回答:“盤星教是我實現理想的基石,是我的心血。就算不借用它,也會用彆的組織吧,從頭再來,那樣不會很麻煩嗎?”

“欸?借用…那不就是……完全一樣了嗎?傑、傑在騙我?”

妻子的神情空白一瞬,委屈的表情閃爍,變得非常憤怒偏執,“為什麼、為什麼不可以為了我放棄!?”

他俯下身來,耐心地:“我沒有騙你,夢光,我答應了會和你永遠在一起,這不是謊言,但為什麼夢光……為什麼你不可以接受我的工作?”

“什麼工作?”她看著他的眼眸,疑惑又委屈,不解地問道:“研究怎麼把看不見妖怪的人都殺掉這樣的工作?”

夏油傑眼神微暗,微微壓唇。

夢光傷心地低頭,“每場會我都有參加,我也不是傻瓜,雖然沒有真的決定這樣做,可是一旦實現了的話,大家都會死掉吧?就連我也是?”

“你是不一樣的。”

丈夫道:“夢光你看得到不是嗎……你隻是不知道該怎麼使用,你本身就是詛咒的奇跡,夢光,你怎麼能把自己和他們、跟那群惡劣的猴子一起相提並論呢?”

“這隻是傑你自己催眠自己接受我的措辭而已——!我和普通人哪裡不一樣?那些東西……我看到了也沒有辦法理解,就是因為它們,我的腦子才一直有人在說話,我才記不起以前的東西。”

她露出痛苦的表情。

“把人都殺掉什麼的,這種事情……也能夠算理想嗎?整天儘為了這種意義不明的事情忽略我……”

丈夫耐心地闡述,“意義不明?這個錯誤的世界裡,一部分人的幸福是需要另一部分人的犧牲來構造的,它和你並不是對立著的,隻要它實現了的話,未來我、夢光、大家……都會變得更加的幸福的。”

“夠了。”

不要再對我說教了。

已經徹底聽夠了——

“夢光……”

“我說夠了!不要再說了、不要再說了!大家、大家、大家——!”

妻子崩潰地捂著腦袋,“根本就不公平!根本就不正確!又是這個理想,根本……根本就是因為有了這些,我才不幸福的!”

“夢光……”丈夫緩緩蹙眉。

“明明我都做出了許諾的……”

單手抵著腦袋,揮開丈夫遞來的手。

美麗的妻子聲音悲傷,赤/裸的足在冰冷的榻上巡回,羽織落下布帛摩挲的聲音。

“你、你這麼做的話——”

緩慢地捂上自己的臉,她的聲音漸漸尖銳,“我活到現在又有什麼意義?這樣下去——我會變成殺人犯的!”

“如果、如果你沒有這樣為我放棄的覺悟!當初就不要跟我約定、根本不要跟我結婚!既然說出了這樣的話來,就不要覺得我任性!!你的承諾,根本就像薄紙一樣!

頹然地偏頭,發絲從鬢角垂落,搭在頸側,妻子淒楚地落下眼淚。

“究竟還要…讓我承擔多少的罪惡才夠?早知道的話、早知道的話,就在那天答應那個人的請求、跟著他——”

後悔的情緒。

破碎的淚珠充盈視線。

朦朧地,視線閃爍過友人在夜晚倚著巷道的霓虹,伸過來的修長白皙的手——

形狀優美的薄唇微動,在說什麼?好像是…「跟我走的話」

“夢光……”

兀地回神,她後悔又後怕地哭泣,“果然那樣比較好……我不要你了!你跟以前完全都不一樣!”

她捂著胸口、彎腰著的哭泣的幾近哀求,朝著門的方向走去,“傑,傑……你在哪裡,我好痛苦!我的胸口好痛啊……救救我、傑…還是你比較好…”

“夢光……”

“我不想和你說話。”

“你先冷靜一點。”

“我不想聽,不要用這幅樣子和我說話,我不要和這樣的傑說話!”

年輕的教主壓下心下隱秘的陰鷙與不滿,皺眉,上前兩步,握住妻子纖細的手腕,“你聽我說!”

看著她蒼白的臉,本來想說出些嗬斥的話語。

心下一陣沉鬱,最終,夏油傑吐出口的卻是妥協般的話語:“好吧。”

沒有辦法,

……

僅僅是看到就覺得心軟的她……

他忍不住地啟唇,低著聲音,彎下身來,委婉輕柔地:

“好吧、好吧,好吧……我們去旅遊吧?教裡的事先放在一邊,行嗎?就我們兩個人,我…我們先去旅行吧?北海道?京都?哪裡都好,你彆哭了。”

他遷就地道,頭疼得不行,“我把將來兩個月的事都推了,行嗎?”

妻子看了他一會兒,不知在想什麼,就在他想要出聲打破這個寂靜的時候,她轉身張開雙臂,擁抱上來,神色不明,“是這樣嗎……還是這樣嗎?”

“嗯,真的,”心下也舒緩了些許,丈夫鬆懈地微歎,“回來再說吧,籌備百鬼夜行的事宜…已經想一年了、也改迎來轉機了…”

“……”

百鬼夜行——

又是這樣的話。

為什麼?還要這樣說。

哪怕是欺騙我的話也不願意說嗎?

明明、

明明都給過你好多次機會的!!

“最後…果然還是,說出了這樣的話呢,”妻子呢喃,像要確定什麼般,“不改了嗎?傑,不再想想了嗎?真的是這樣了嗎?”

“嗯,不改了,馬上就這樣做,夢光你隻是太寂寞了,我多陪陪你就好了,”

他歎息,低頭感受著她柔軟又潮濕的擁抱,淡淡的橘子香味仿佛最美好的鎮定劑。

“很快了……我找到了實現大道需要的東西,很快…那樣完美的、充滿希望的世界就會出現了,隻需要奪過來,那樣的話——”

“果然,最後還是這樣……”

妻子茫然地看著背景的屏風,聲音微弱得幾乎聽不見,又慢慢低著頭,看著腳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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