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承修眉目間都是隱忍,眼眶泛紅,無法回答這個問題。
他一直以為他很理智,將生死早已看透了,可這一刻,他才明白,他沒有那麼灑脫。
他低下頭去,走遠了幾步,低低爆出一句粗口。
念笙做錯什麼,要遭此橫禍?
耳邊忽然傳來有人驚呼聲。
“你給我站住,不能去那裡!”
回頭一看,是傅子遇正往海裡走,搜救隊有人折了回來嚇得大叫:“海裡很危險,快回來!”
海水已經沒過傅子遇半個身子,他整個人仿佛著魔,一步不停,就繼續往前。
海水冷的刺骨,已經浸透他衣服,他渾然不覺,隻是腳步虛浮,腳下越來越軟越來越空。
人是失重的,心也是失重的,天地間一切都是不真實的,他覺得這是個噩夢。
可如果是夢,為什麼痛感又這樣真實,真實到他覺得他的心臟仿佛被人淩遲,血肉一點一點分離。
海邊的傅承修看愣了,路老爺子也看愣了,折回來幾個搜救隊員其中兩個趕緊下海去,趕去傅子遇身邊的時候,海水已經沒到傅子遇胸口。
搜救隊員扯住傅子遇衣服,“這裡很危險,快上岸!”
傅子遇呆呆愣愣,視線直勾勾望著前方,充耳不聞,搜救隊員沒辦法,強硬地把人往回去拽。
傅子遇很固執,掙紮起來,可是畢竟有傷在身,掙紮也力不從心,最終還是被人拉回了岸上。
無比狼狽地帶著一身海水跌落在海灘上,渾身都在發顫,海水太冷,有人拿過來毯子給他蓋上,他臉已經發青,簡直像死人一般,唯有一陣陣艱難而又沉重的喘息昭示著他還有一口氣。
他彎身抱住了頭,手抖得厲害,“海水……海水很冷……她怎麼辦……”
路老爺子鼻子一酸,趕緊彆過了臉去轉身走,而傅承修冷眼看著傅子遇戰栗的身影,眼眸裡麵有黯然也有狠戾。
有搜救隊員過來拉傅子遇,“先回車上去吧,不然你會感冒!”
傅子遇抬頭,突然間喊叫起來。
“念笙——”
這一聲喚撕心裂肺一般,破了喉,嘶啞而淒厲,劃破這詭異的寧靜。
而回應他的,隻有翻卷的海浪,嘩啦啦,嘩啦啦。
……
傅子遇在回到市區的路上就昏倒了,被送往梁佳茗和何歡所住的醫院,過去的時候已經開始發高燒,不省人事。
嘴巴裡麵胡亂地念叨著“念笙”兩個字,一遍又一遍。
路老爺子到了醫院就去看何歡的情況,而傅承修則去處理了一下自己背部的傷。
拍過片子有些骨裂,外麵還有撞擊造成的肌肉傷,護士給他上藥,見他脫了外套t恤後露出的背部,有縱橫的刀疤,觸目驚心,手顫顫巍巍,他沉著臉一言不發,電話突然響起。
摸過來一看,是傅老爺子。
他有些煩,但想了想還是按下接聽,那邊傅老爺子話音十分焦急,“今天到底什麼情況?你和子遇還不回來……贖人不順利嗎?”
這半天裡哪裡還有人顧得上和傅老爺子報信,他說:“今晚估計回不去了,傅子遇受傷而且進了海,現在還在發燒,醫生正在處理。”
傅老爺子一怔,“哪家醫院?”
傅承修報了醫院名字,聽到傅老爺子要過來,隨口應了幾句便掛斷電話。
護士在他身後說,“你這個傷還是要注意,有些骨裂,最近不要乾重活……”
他已經煩躁地起身穿衣服,直接打斷護士的話,“知道了。”
這種程度的傷他以前不知道受過多少次,所以他並不在意,下樓之後他在住院部前麵的小院子裡麵點了一支煙。
深深吸了兩口,白煙嫋嫋升騰,尼古丁也不能平息他心頭的壓抑感。
已經淩晨一點多,這院子四下無人,一片靜謐蔓延,他緩緩合上眼,白天見到路念笙的情景仿佛曆曆在目,又像是隔了經年。
她那時叫了他,大哥。
她想他救她。
她信任他,以為他會救她。
他手指無意識發力,一根煙被攔腰斬斷,煙渣子落下去,他睜眼,眼底儘是狠意。
傅子遇這一夜一直高燒不退,除了海水浸泡的原因,還有腰部的傷口也發炎,整個人陷入渾渾噩噩的狀態中,翌日早也沒有清醒過來。
而傅承修在淩晨五點就離開了醫院,去往海邊。